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同谋 ...

  •   初寄酒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自小顶着这张脸行走,其实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各样的目光,当裴正庭的眼睛投向他时,却似乎感受到初春时节,戈壁滩上刮起风暴,砂砾擦过脸颊的轻微痛觉。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的对话,都是一些关于祖父身体的对答,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不当的话。大帅应当是对祖父相当熟悉,连祖父爱喝黄酒不爱喝甜酒这类小事都还记得。
      好在裴正庭没有注视他太久,转头朝向裴云息开口:“继续说说吧,阿絮带来的还有禁军手里的军械,也已经比对过了吗?”
      “嗯,在几个老手那里流转了一圈,但从形制上没有找到什么不同,坚固程度差距不大。”
      初寄酒适时补充道:“我比世子出发时间略早,从同安开始就跟在后面,同样没有什么意外。另外还看了王劲的私账,锦州府旁的事情是有一些,但是买卖或是调换军械怕是没有的,不过晚辈呆的时间短,兴许还有疏漏。”
      话说的滴水不漏,至于旁的事情,初寄酒相信裴府众人都有自己的判断,也不必多说。纵是再有故旧之交,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做买卖的原则不能改。初寄酒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家二叔追根究源,还去了趟如东的矿坑,确实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他将途中二叔提到的几个疑点简单说了一遍,裴云息在听到采不出铜料的矿时出声问道:“明觉他可知晓废铜矿里出来的车队都去了何处?”
      初寄酒心里知道,按着二叔的性子,车队的去向就算没有定论也有几分猜测,但是既然没提,就是还有些细处没有查清,大体已有了方向。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出口却变成了:“二叔也不大清楚。”
      裴云息也没多问,又将几处细节摘出来问了几句。话题了结,帐子里只有一点木头燃烧时发出的迸裂声,裴正庭拾起一根铁棍插入炭火堆中,让火焰窜得更高了些。回星毫不压抑的笑声漏了进来,把三人相对无言的局面衬托得更加奇怪。
      “阿爷父亲,已经摆好了饭,过去吃吧。”裴修容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打破这一僵局。
      初寄酒起身告别:“大帅、王爷,还有二公子,我二叔和师父还在等我,就不多打扰了。若有更多的线索,再来叨扰。”说完也不顾裴修容讶异的表情,逐一再拜后出了主帐。
      快走出大营时,倒遇上了出来闲逛的沈见怀,这次只有他一人,贴着的牧野都不知踪迹。
      “世子。”初寄酒一个手臂不好行礼,只得半侧着躬身。
      “初公子不必多礼,肩膀可还好些?这几日都能见到你来。”沈见怀虚扶一下,收回了手。
      “还是为了军械一事,初家能力有限,我们的判断并不一定准确。”初寄酒说道:“都是些旁门左道罢了。”
      沈见怀微微一笑:“太谦虚了,两家既有故交,我们小辈也不用客套。初老爷子已在鲤山近二十年,大可不必淌这浑水,接这差事还是初家大义。”
      话说得冠冕堂皇,配合沈见怀的声音语调,实在是迷惑人。初寄酒只和他相处几日,却得时刻防着他话中试探。
      他说:“大义提不上,初家当然有私心。若不是被世子碰巧遇到,在下倒真是自陷险境,”
      沈见怀也不恼,回了个笑过去:“只要这私心不误事,也不算我枉做小人了。”
      好不容易捱过帐里的古怪气氛,又要被试探,初寄酒实在无心周旋,索性说道:“初家的私心便是保东西一线的生意得以正常,我阿爷虽然避世璧山港,但是初家的根基仍在北境。没有四十万镇海军,互市便是一句空话,狄人南下之日,我初家必不存于世。商人眼界虽小,也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更何况,我这一半柔然血统,也得仰仗大帅护我同族。”都是真话,至于好不好听,他已经不想考虑了。
      沈见怀瞅着初寄酒不再是温和好相与的模样,反而觉得美人生动了些,这几日积云关都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日光下他的皮肤过于白,忍不住让人联想到白壁无暇,人如美玉,阿玉这小名倒是很贴切。
      他继续道:“往小了说,裴家是我母族,大了讲,军械一案不仅事关镇海军,也是朝廷秘事。你我既然决心同谋,心意相通岂不更美。”
      初寄酒差点气笑:“是我狭隘了,世子不是喜欢日久见人心嘛,想来这军械案还有余波,咱们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
      说罢,便不再客气,径直越过这只笑面狐狸。
      直到初寄酒的马车驶出大营,沈见怀才收回视线,迎上来找他的裴修仪。
      “我还到处找你,看什么呢,吃饭去。”
      “看风景,这就走。”

      初寄酒不喜欢这种蒙着层纱的模糊,前几日偷窃军械的误会刚解开,就发现无论是师父还是二叔,连同从未谋面的大帅和镇海王,他们都对某些事情讳莫如深,不愿提及又不能跨越,生生耗着时间,好像再过一日,就能生出些变化来。也难怪二叔对这趟差事多有抱怨。
      这几日以来,初寄酒架着个缚肩在积云关和镇海大营之间来回奔波,初明觉则一改常态窝在铺子里同赵述鸿喝茶。
      “噗,今天的又是什么茶叶,怎的比前几日还要难喝些。”
      “这铺子一年费不了二两茶,你一来就把人存货喝光了,今天是互市上购来的杂饼,自然比不得你常喝的团黄。”赵述鸿捏着本闲书,眼皮都未抬一下。
      “我道阿玉的抠门是和谁学的,杂饼这样子的我连洗脚都嫌。”初明觉坐没坐像,倚在一边朝外边看。
      赵述鸿翻过一页书说道: “这几天阿玉都是替你跑的,你再不去,最迟后日就得回锦州了。”
      “打紧回吧,耗在这也没什么意趣,连睡觉都不舒服。”初明觉不为所动继续道:“对了,我想带阿玉去趟滦京,那边生意许久没有管了,让阿玉也帮我理理。”
      “你只管给老爹说一声就好,阿玉这般大的年纪,去哪里也得听他自己。”
      刚跨过门槛的初寄酒就听见二叔喊他:“阿玉,今年在滦京过年,二叔带你玩去!”
      “不去!”想到刚才遇到的人也要回滦京,初寄酒就来气。
      “呦,阿玉难得生气,看把孩子闹心的,我去看看。”初明觉来了劲,逗侄子去了。留下赵述鸿继续百无聊赖,心想:是挺闹心。

      自从初家人离开后,裴云息就一直忙于军务,吃饭也是寥寥草草扒几口就被副将喊走,沈见怀今夜才有机会和他一起下棋。
      “舅舅,阿爷可还有别的兄弟?”
      “怎么,觉得家中不够热闹?”裴云息笑问。
      沈见怀搁下一子,说:“我这次在鲤山见到了傅守成,他提及那年……那年雪崩之后,有一人自称是母亲的弟弟,一直将我们护送到了松北境内才离开,所以才想问问。”
      裴云息敛了笑容,他能够和军中同袍笑谈生死,却一直对于妹妹妹夫的死心有芥蒂。
      “那时你母亲伤得最轻,还是清醒的,害怕我跟你阿爷会担心,半途还寄过一封信,我原想到阅海关边上,也能离你们近些,还未及赶到,你父亲便走了。后来陛下旨意是要扶灵回滦京,我们就又绕了路,毕竟那时镇海军风头太盛,还累你在城外等了两个月。”
      “你母亲的弟弟,傅守成当然不知道,因为那人是初明觉。”
      沈见怀手中棋子错了位,他想起那一晚的箭,脑中如同惊雷乍现,原来答案曾离自己这么近。
      “可是,他不是离开了吗……”
      裴云息继续说:“明觉比我小十一岁,比你母亲也要小六岁,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因为……因为我和你阿爷曾经犯了错,害得明觉的哥哥,也就是那个孩子的父母早早地走了,明觉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但是他是个好孩子,还念着旧情,听说松北大雪,紧赶慢赶去拦你们,才在雪谷救下你们。大概是不想见面解释什么吧,将你母亲送到松北便离开了。”

      沈见怀在听到傅卫成提起此人时,还有些兴奋,以为找到了九年前真相的钥匙。他推演过许多种可能,怀疑有人冒充,怀疑母亲当时突逢变故过于悲痛认错了人,还疑心那人就是杀人凶手。
      总之,就是不相信雪崩只是天降横祸,总有个原因导致自己这九年的孑然一身。如果父亲活着,母亲就不会毅然自尽,父母应当是躞蹀情深的一对。他如今可能和大哥二哥一样,就守在父母不远的地方。
      这也许就是天意弄人,自己找了这么多年,原来并不是什么真相大白,只是场伯歌季舞。
      “阿絮,我和你阿爷去过雪谷,也找过很多原因,甚至于怀疑那场雪崩中每一个人,但是没有结果。”
      裴云息忍着胸中痛意说:“那只是,只是一场天灾,恰巧落在了雪谷里。”
      沈见怀用力攥住手心,指甲已经将手掌穿透,殷红的血浸透袖子。
      “那为什么……是父亲。我不信命,舅舅,我不相信。”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