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死对头竟想包养我》少侠小白

10、往事

　　北境寒冷，而桃花谷却是终年如春，像是个小江南。
　　谷内桃花常年不败，绿水萦绕处珍奇药材随处可见，这里远离尘世，不受拘束，正适合潜心学医之人修行。

　　一阵悠远潇然的笛声远远地飘来，是守山弟子传信的讯号，贺州白仔细听了听，随后转身进了屋内。
　　他走到一个独坐下棋的老者面前，恭敬弯腰道，“先生，有人来访。”

　　这老者须发尽白，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他此刻正手持一本古棋谱，指尖捏着一颗黑子，目光只在棋盘上，黑子力压白子，再一步便能胜，“怕是故人来信。你出去把信收了，就让他走吧。”
　　贺州白疑惑地问道“先生怎么知道是送信的，万一是来求药的呢？”
　　老者听言微微一笑，随手将棋子落下，瞬间局势缓和，黑白平棋。
　　“武林凶险，桃花谷若是连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又怎么能独善其身百余年之久。”

　　马儿安静地在一旁吃着草，洛白却在谷外焦急地转圈圈——这路明明看着就是上山的，不曾想走了半天竟又回到了原地，莫非遇上了鬼打墙。

　　贺州白走到山脚的时候，正看到一个背负长剑，面目俊秀的少年人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于是他快步走过去，向洛白拱手行礼温和问道“阁下可是来送信的？”

　　洛白冷不丁没防备，这忽然冒了个人出来，他微瞪着眼睛，盯着面前这身着粗布白袍的男子半晌，才晃过神道“正是。在下方才辗转未寻得上山之路，是以在此徘徊行走，无意冒犯。”
　　说罢，洛白也冲对方行了个礼。
　　贺州白微微一笑，解释道“无妨，上山之路多年前由一位大师布置过，设下了阵法，若无本派弟子引领，外人自是无法进入。”
　　洛白道了声原来如此，随后抱拳请求“在下奉家师——嘉州凌虚府名讳洛乘风之命，前来送信，请问李三七前辈可在谷中？”

　　贺州白听到李三七的名字时，神情微动，他看了一眼洛白，然后说“的确在谷中，请阁下将信交由我转呈便是。”

　　离开布兰山二里地后，洛白骑在马上，忽然一拍脑袋哎呀了一声，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我是去送信的？！”

　　“先生，是给您的信。”贺州白将信双手递了过去。
　　老者又开了局棋，旁边小童子正烹着茶，白白的水汽从壶口喷出，又烟雾缭绕地散开。
　　“来人怎么说？”老者抬手将信接过，放下棋子拆开封口。
　　“他说是奉嘉州凌虚府，洛乘风的师命，前来给您送信。”贺州白顿了片刻，又说道“称呼的还是您二十年前外出游历的名字。”

　　二十年前，正是景和四年。
　　萧锦登基不久，便发生了燕王欲勾结北戎谋反之事，萧锦立派五万大军前往平叛。
　　是夜燕王府冲天大火，燕王萧铎自知罪孽深重、无路可逃，于是摘盔散发，自愿伏法。燕王妃本应同被处死，其贴身侍女易容后，舍身替主，其余仆人护着王妃逃到关外，幸得保全。

　　当年李三七正值中年，恰逢游方归来。
　　回桃花谷的路上，转过一处山坳时，李三七惊觉旁边的洼地里似是叠着两个人，细看之下，是一名老仆张开手脚牢牢护在身下女子身上，两人俱浑身是血，看不清面目。
　　李三七急忙探手把脉，老仆早已气绝，那名女子则尚存一丝气息，再一探脉，这女子竟已怀胎三月。

　　后李三七把这女子带回桃花谷，谷内圣手施针用药半月，才堪堪救回她一身两命。
　　救活之后，女子却疯癫无状，胡言乱语。
　　师父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伤惧过度，悲痛难当，是以元神不稳，疯症上身。”
　　李三七急问“那如何能好？”
　　师父摇头惋惜，“药石不可医，须得等她自己醒悟清明。”

　　一月后，一名青年男子访问桃花谷，说自己表妹月前在平叛时被误伤，现应在谷中医治，要来接表妹回家。
　　李三七问他细节，男子一一作答，分毫不差，师父仍将女子留在了谷中。
　　数月后女子生产，由于疯症未好，且谷中无同龄妇女，不便养婴孩，便交由男子将孩子带走抚养，待女子神智清明后，再书信告知。

　　如今，恍然廿载光阴已过，当初那青年男子，如今竟已成了江南第一大族，武林名门的洛家家主。
　　而李三七接过了师父的位置，也变得鹤发童颜，守着这桃花谷。
　　那女子被养在后山的登崖阁中，由最开始的癫狂激动，口不择言，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双眼蒙翳，呆滞迟钝如木头人，独自虚耗着残存的时间。

　　“先生，信上可写了什么？”
　　贺州白给李三七添上了热茶，问道。
　　李三七随意地折起信纸，抬手举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无事，只是洛宗主挂念他的表妹，说想来亲自接她罢了，还嘱托我们千万看好她，若有人寻这女子，立即传信于他。”
　　贺州白皱眉道，“可是，那女子已习惯谷内清净，若是被接走去往他处，恐她会受刺激。”
　　李三七轻抿了一口茶，微抬起头看着贺州白，笑着说“那你说，我们是给还是不给呢？”

　　“先生，我总觉得奇怪。”贺州白手轻抚着腰间药囊，沉思道。
　　李三七却站起了身，正了正衣袍，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州白，你何必想那么多？咱们是大夫，只要治病救人、问心无愧便是了。”
　　说罢，他拍了拍贺州白肩膀，往外走去“为师去看看药炉，你自个儿倒茶来喝啊。”

　　是啊，治病救人，问心无愧。
　　贺州白低下头笑了笑，如此简单的道理再明白不过，自己还在疑惑纠结什么呢。

　　洛白从桃花谷回道凉州城内的时候，天将尽黑，他便直接回了客栈休息。
　　与此同时，客栈门口一个卖糖葫芦的胡虬大汉，收了小摊挑起担子往回走，他走了一刻钟，一转身，就从主街拐进了一条小巷，随后进了小巷里头的一间小院。
　　奇怪的是，这大汉进了屋并未点灯，直到天完全的黑了下来，黑幕将这片大地笼罩，院子里的小屋才从窗里透出萤萤微芒。
　　吱呀一声，屋门被打开，大汉手里托着什么走了出来，站到小院中，他定定看了会天上的星宿，然后蓦的振臂一挥，手中物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转眼隐入黑暗。

　　苍翎大街西侧，靠近城门处，伫立着一座恢弘的府第，正门的门额上，挂着一副冷铁打造的门匾，匾上龙飞凤舞的烙着“国舅府”。
　　当今国舅，只有一位，那便是兼着防山营统领的沈长威，当初建府题匾时，沈长威特意将原本准备好的“统领府”改成了“国舅府”，以示顾念皇恩，不敢居功。

　　府内正堂次间里，沈长威看着发回的，御笔朱批过的折子，不禁犯起了难。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皇上终究是不让自己全身而退。
　　他沈家如今滔天富贵，父亲官居一品，是辅佐皇上登基的元老重臣，妹妹更是贵为国母，凤仪天下，自己又统领着大渝的尖刀铁骑。
　　皇上对沈家信任眷顾，可见一斑。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害怕，前车之鉴尚在眼前，即便一再小心，难免不会被小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可他主动请退，皇上又不肯，为今之计，只能步步仔细了。

　　又过了半月，洛白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回嘉州，启程之前，他特意去了趟原燕王府旧址。
　　那里如今已变成了秦楼楚馆，三层高的飞檐木楼上挂着一个招牌，妖艳婀娜地书着“朝暮楼”，凉州城稍有头脸的人，都愿意来这儿消遣取乐。
　　洛白轻声念着“朝暮”这两个字，不由得自顾自笑了一下“这名字取得倒雅致，不像个寻常......寻常青楼。”
　　说到青楼两个字时，洛白有些难为情，只觉牙根发酸耳后发烫。
　　才这这里站了不到半刻钟，已经有好几个掐腰捏嗓的女子，挥着手帕娇滴滴的蹭上来，叫道小公子，来玩啊。
　　洛白越发窘迫，他涨红了脸退身半步，冲那几名女子行礼“几位姐姐见谅，在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先告辞了。”
　　说完，逃也似的走远了。

　　洛白回到嘉州的时候，已是初冬，正好赶上江南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细小如米粒，飘落下来，还未到深寒，雪花甫一落地，即刻便化了，将石板路染得湿漉漉的。
　　早有穿蓝白长袍的弟子在城门口举伞候着了，老远看见洛白便挥手招呼。
　　“二师兄回来啦！”
　　“二师兄！这儿！”
　　身边几名师弟兴奋地挥舞叫喊着，就差没蹦起来了。

　　洛雁景单手举伞，另一只手握着青雪，他在飞雪中眼神淡然，看那着驾马而来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洛白奔至城门前，立即翻身下马，随后大步流星地走来，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他看到洛雁景后先抱剑行了礼“大师兄。”
　　奔波这些日子，洛白脸上带着风霜，皮肤黑了些许，但精神气却是蓬勃的。
　　洛雁景点点头，声音清润，“辛苦了。”
　　洛白摇摇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虽然辛苦，但着实有趣呢！”

　　“二师兄，你给我们讲讲有什么有趣的事呗。”
　　“是啊是啊，二师兄讲讲。”
　　......
　　随后洛白就被淹没在了一群师弟们的寒暄里，“好好好，等我回去吃盏热酒，再去回了师父，慢慢给你们讲。”

　　说着一群人便往回走，洛雁景独自走在最后，他看着前面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年，洛白被围在中间不停说着什么，有时甚至抬手比划加以鬼脸，逗得师弟们哄然一笑，惊得路旁枝上雀儿一飞而走。

　　冬日落雪虽寒，却显出热腾腾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