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yuun

6、第五章：乘船

　　祁若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不仅刚出门就碰到了那个纨绔公子，还在街边被一个流浪汉缠上了。
　　那流浪汉估计是看她穿的整洁，又一人孤身在外，便以为她是偷跑出来的富家小姐，忍不住动起了歪心思。
　　他带着一个猥琐的笑，歪歪扭扭地走过去，拦着祁若：“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祁若看他一身脏兮兮的，又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她略略远离了他，刻意装成听不懂京话的外地人。流浪汉一看更兴奋了，道：“听不懂京话呀？那做那种事的时候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地骂了？”说着便开始动手动脚。
　　这里是个小巷子，治安本来就很差，就算祁若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帮她。如果刚刚是在这里碰到秦淮的就好了。
　　她悄悄摸着藏在腰间的匕首，准备随时将它刺进这人的心口。
　　但流浪汉却突然被狠狠地踹倒在地。
　　“天杀的，哪个狗东西敢踢老子？”流浪汉倒地大叫。但当他看到那人的样子之后瞬间脸色惨白。
　　“滚！”祁若听声音居然是一个女孩，年龄似乎跟自己差距不大。那人不给他丝毫求饶的时间，直接一句高冷的“滚”字甩过去，流浪汉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跑出老远。
　　祁若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腰间的匕首偷偷放回原处。又朝那女孩行了一个礼，柔声道：“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奴家也好记得救命恩人的名字。”
　　祁若隔着纱帘，实在看不清她的样子。那姑娘说话怒气冲冲的，但祁若能感觉出来这气不是冲着自己生的：“你一个女孩子，不要独自在外走，我们阻止不了他们的恶，那就只能多一分谨慎。”
　　祁若虽然在心里念叨你自己不也是一个女孩子吗，但嘴上还是连忙点头称是，那姑娘匆匆上马，飞驰而去，临走也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但祁若能猜到她身份一定不简单，不然那流浪汉也不会这么害怕他。
　　她顾不得猜这些琐事，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去岳州找到哪怕是一点点的消息。

　　祁若虽然跟着杨静安学过骑马，但她现在还不想把钱花在买马上，不然到了岳州怕是要天当被地当床了。便想着走水路，虽然慢，但是省钱。晚上开船，她刚起床就火速赶到码头上了船。
　　她的行李很简单，一些银子跟几件衣裳。带多了反而繁重。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船居然提前开了。好在她有一些拳脚功夫，趁着船夫不注意，一个闪身翻上了船，然后偷偷潜入了船尾。
　　她为了不引人注意，一个人在最角落的地方待着。同时在盘算着到了岳州后该如何安顿，如何让明禾同意接见自己。
　　她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只知道明禾老家在岳州城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人世。
　　她在岳州又没有亲人，一个女孩子，到了那边只怕是凶险万分。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能知道一些关于当年的信息对她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还得要准备一个帷帽，毕竟这世道，女子总比男子要艰难。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嘻嘻嗦嗦的声音，祁若心下一紧。知道这些人是来查人的，她来得晚，便只能偷偷上船，没来得及打点好船长，如果被抓住了是绝对要被送官府的，到时候还要麻烦师父回冀州来保释自己。她来不及慌张，一个回身就绕进了边上一个小房子里，正准备锁上门，却突然被一只手拽住胳膊架着往外拖走了。
　　那人不等祁若开口，就捂住了她的嘴，按示她不要说话。
　　祁若起初奋力挣扎，直到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居然就是秦家公子秦淮，不得不说真是冤家路窄。
　　祁若只好装作震惊的样子：“秦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秦淮弯了弯眼睛没有回答，那些巡查的人正好查到这里，领头的看到秦淮连忙尊敬地抱拳行礼。
　　秦淮戏做的充足，明知故问：“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领头的答道：“公子，我们是来巡查有没有偷偷乘船的人的，防止有的人坐霸王船。”
　　“霸王船？”秦淮忍不住皱眉，不耐道：“怎么抓到我这来了？莫不成是要把我抓走吧？我坐我自己家的船还要给钱了？要不你把我抓去官府，把秦河喊过来，让他来保释我，大爷您看成不成？”
　　他阴阳怪气一向有一手，领头的连忙拱手赔礼道歉：“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他又抬头看了一下祁若，犹豫道：“不过，这位姑娘……”
　　秦淮一把搂过她，右手不自觉的在她脸上亲昵地抚摸着，看上去暧昧极了，他目光在祁若脸上游走，同时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这是你们以后的少夫人，第一次来我们秦家的船上做客，可不能怠慢了。”说着还将她搂得更紧了。领头的看见这一幕也着实是害臊，但他深知秦淮的德行，而且自己只是一个秦家雇来巡船的，也不好说什么，便赶忙带着小队离开这边。
　　祁若在他刚搂住自己时就已经愣住了。
　　她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男子拥抱，而且还是一个极其英俊的，高挑的男子。
　　秦淮生的极其好看。他继承了秦国公跟秦王妃的所有外貌上的优点。身高将近八尺（按汉朝度量），身形清瘦挺拔，被他这样靠着极其有安全感。
　　祁若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仍旧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跟他们说着话，下颚线十分明显，睫毛浓密纤长，衬得他原本就有神的双眼更加明亮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像秦淮这般好看的人。
　　祁若意识到自己看傻了，连忙回过神来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他力气大得很，丝毫不给她松开的机会。
　　于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顺着秦淮的话来。她久在乡野，口才不好，只能装聋作哑，小鸟依人般靠在秦淮怀里。
　　她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自己坐上的这条船居然就是秦家的客船。
　　不过毕竟京城六大家族的秦氏，主要掌握着全国的水运与路运，这是他们家的船倒也正常。
　　见巡查的人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祁若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谢：“多谢秦公子解围。”
　　“多谢？”秦淮掏出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那你想怎么谢我？”
　　祁若认真地想了想，发现他什么也不缺，自己确实没什么能报答他的地方，只好低声道：“公子以后但凡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跑腿干活什么的，公子只要招呼一声，我一定马上办好！”
　　秦淮看她涨红的小脸，被逗笑了，忍不住哎哟哎哟感叹几声：“我原以为你真是对我不屑一顾呢，没想到，还是对我念念不忘，故作高冷。刚刚偷看我可是被我发现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暗恋我，那我就勉强让你留在我身边吧。”
　　祁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是哪里感觉出来自己对他念念不忘的——除了刚才确实偷偷看了他一会儿以外。
　　但此刻祁若并不想跟他撕破脸，只好伏低做小，装模作样说：“公子出生名门，奴家怎敢认不清自己……”
　　秦淮不爱听这些，不耐烦地打断她：“哎哟你要是想跟我说这些那还是少说，我最讨厌听这些门楣家世的了。”
　　他又嬉皮笑脸地用手肘点了她的肩膀一下：“这一路上你就跟着我，我刚跟他们说了你是他们未来少夫人，可别穿帮了。”
　　祁若连忙称是，说到底有他一个秦家小公子做保，这一路应该会安全一些。秦淮细细打量着她，补充：“把你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收起来，不然堂堂一个少夫人，只会低眉顺眼，看着多奇怪啊！”
　　祁若赞同地点点头，赶忙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态，还故作深沉地呼了口气，反复练习了几遍动作。秦淮被她这样子逗笑了：“我让你不要低眉顺眼的，你别装的太明显了好吗？你这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啊！能不能演的自然点？知道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吗？”他又想了想，奇道：“你该不会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吧？”
　　祁若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公子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她仔细回想起小时候，管事婆婆告诉她，一个女孩，尤其是出生于他们这样的名门大家闺秀，一定要仪态端庄，说话要柔声细语，切勿大声吵嚷；眼睛要清澈有神，不要四处张望；在外边最好用团扇遮住眼睛以下的部位等等。
　　她那时调皮，总想着快点学完好去跟邻家哥哥玩游戏，就胡乱听了一些，也只是胡乱记了一些。
　　好像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她叫人拿来了团扇跟发簪，把头发两侧照着平常见过的大小姐一般梳起来，戴上发簪，拿着团扇掩面，跟在秦淮身侧。她本就生得有几分姿色，如今稍稍打扮一下，倒也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经过她身边的侍女跟仆从都恭恭敬敬地行礼称她一声“少夫人”。
　　祁若觉得新鲜，忍不住偷看秦淮几眼，想偷偷看他的表情是怎样的。
　　秦淮看她这狐假虎威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便打趣道：“要不你就就在这里当我的少夫人算了，反正你长的也不差，跟我郎才女貌的，到时候咱俩定是一段佳话。”
　　祁若虽然在外行走多年，但毕竟也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哪受得了这种粗话，瞬间就羞红了脸，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才回答：“秦公子不要说笑了……”
　　秦淮不再逗她，问：“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居然还会看风水？这倒是稀奇。那你会算命吗？你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妻生子？”
　　祁若这次倒是答得认真：“算命那些不过是虚无，除了神仙以外，哪有人能算准别人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些江湖骗术罢了。”
　　“哦~”秦淮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所以你给我娘搞的那些算风水的东西也都是江湖骗术咯？”
　　祁若想了想：“那些倒也不全是骗术。风水这东西跟算命还是不一样的。这些东西还是有一些常识依据的。比如可以根据地理方位跟周边的山水分布等来……”
　　她讲的入神且头头是道，秦淮却没听进去几个字。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嘴角不经意浮出一丝笑意，直到祁若讲完了喊他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兴许是看在他为自己解围的份上，祁若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公子为何总是走神？”
　　秦淮反应过来，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听她的解说，尴尬地转移话题：“……哦，我在想你怎么在这艘船上。”
　　祁若听他这么问，庆幸自己早就编好了理由，赶忙回复：“昨晚收到师父的传信，他在岳州等我，我就准备出发去岳州，但又没多余的盘缠买马，便只好坐船走水路了……”
　　秦淮听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像是猜出了什么似的：“奥~所以你真的如那几个人所说，是坐的霸王船？”
　　祁若被他点中心思，只是涨红了脸，辩解道：“我并非故意不给钱，只是……实在囊中羞涩……”
　　“诶呀，你早不说，这事好解决呀！”秦淮一拍大腿，“我早说了让你做我秦家少夫人，别说这船随便你坐，你就是把我们秦王府拆了也没事！”
　　祁若知道他又在讲这些有的没的，索性不搭理他。只希望到了岳州，下了船他不再缠着自己就好了。
　　但秦淮还是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她只好说：“等我过几天拿到钱，一定还你。”说完就别过头去不看他。
　　秦淮见她当真了，只好解释：“我就是逗逗你玩的，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见她还是不理自己，秦淮才是真急了。脑子里疯狂想办法。他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放在她的手心：“这个你拿着，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到各个地方的驿站，把这个玉佩给他们看，他们会尽可能的帮助你的。”
　　祁若被他搞蒙了，但还是赶紧反应了过来，把东西还回去：“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公子你快拿回去！”
　　秦淮诶呀一声，故作不悦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这么多话。再说了，你不是还要还我钱嘛，有这个不是能够更快找到我吗？”
　　祁若一想也是，等跟他钱债两清之后，再把这个东西还给他吧。
　　祁若只好行礼道谢，收下了玉佩。

　　这一路二人的相处都很和谐，毕竟祁若还是要装成是秦淮的新宠，免得让人生疑。过了两天船行至岳州地界，便在码头停了下来。这时，秦淮才掩护她下了船。
　　秦淮指了指自己的腰间，暗示她别忘了那块玉佩，然后也不管她能不能懂，自顾自地用唇语喊道：“小心为上！”
　　祁若似乎是看懂了一般，笑着朝他点点头。然后便悄悄消失在了码头。
　　秦淮在船上透过窗口看着她，从掉头到转身，再到跑开，她的动作被尽收眼底。
　　舒渊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身后：“公子，公子？”
　　见他仍然看着外边一脸奸笑，舒渊也好奇的往外看了一眼，原本以为有什么绝色美女，却都是一些光着膀子搬货物的大老爷们，舒渊瞬间变了脸色惊道：“公子，你该不会看腻了美人，想尝尝美男的味道吧？”
　　码头上搬运货物的男人们一个个晒得像被煎得焦黄的鱼干，额头上后背上汗流不止，一看就是粗糙的乡野汉子。舒渊啧啧感叹两声：“可是，关键这也不美啊……”
　　他摇摇头，转身去船头巡逻去了，只留下秦淮一个人，还在双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