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兹在兹》burntsienna

41、四十一

　　陆飞打开手机，看着小张发给他的那种名片，上面的手机号和以前的不一样。他保存了她的新号码，而后搜索微信用户，找到了一个用户TONG99，头像是风景，他点开了头像，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人的侧影，是她。
　　翻看她的朋友圈，基本上都是户外风景。

　　发出好友邀请。两天后，邀请终于被批准。
　　“嗨，你好。”他发送了第一条信息。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收到回信，简单的两个字，您好。
　　“我是陆飞。”
　　没回应。
　　“好久不见，找时间我们见一面吧？”
　　“您好，有什么事吗？”
　　“有些授信业务上的事情，请教一下。”
　　这显然是鬼扯，温彤作为一个总行的新审批官，既没有什么审批决策权，也没有什么充足的经验，要请教也请教不到她头上。
　　“不怕您笑话，我新入职不久，业务还不是很熟悉，恐怕帮不到您。”
　　“另外有些银企合作上的事情，也想请教下。”
　　“我们部门是内部审批部门，不对外的，而且出于避嫌，也不应该直接和客户接触。如果您需要讨论和我行的合作，那是分行市场部门的职责范围，我可以把分行客户经理的联系方式推给您。”
　　陆飞停了一会。
　　“故人相见，叙叙旧。”
　　“不用麻烦了，故人还是相忘于江湖比较好。”
　　这很温彤，陆飞眼前甚至都有了画面：温彤手持手机，脸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陆飞自嘲地笑了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陆飞邀请温彤去冲浪，温彤各种推三阻四。
　　“陆飞啊陆飞。”陆飞心里对自己说，“你也是在商场里身经百战的人，如今居然还要被这个小东西怼的毫无还手之力。”
　　“温彤。”陆飞改了语音，他声音严肃，正色叫她的大名：“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老朋友一场吧，见一面叙叙旧有何不可？你莫非放不下过去？担心什么？”陆飞心说，担心抵挡不了我和我旧情复燃？但是他知道温彤的脾气，点到为止，刺激一下她的逆反即可，说多了反倒容易坏事。
　　半天，温彤的微信也没有发过来。
　　陆飞也不催她。
　　半个小时后，温彤回复：叙旧就不必了。
　　他明白温彤说话的习惯。于是回：“好，不叙旧。”
　　而后温彤又回：时间地点。字里行间透露着谁怕谁的大义凌然。
　　陆飞满意地笑了，迅速发了过去。

　　温彤没有把陆飞当做仇人，她只是不想和他有任何往来，因为她知道对她而言，陆飞可能永远是个危险人物。

　　虽然温彤曾经在失恋的痛苦中挣扎了半年，但是那种痛苦纯粹来自于被迫抽离一种自己已经非常依赖的亲密关系，来自于强迫自己割断和另外一个人的感情纽带，来自于直面一个无比亲密的人瞬间变成陌生人的残酷现实。
　　客观上来讲，两个人的分手是平和的，曾经在失恋的痛苦中，她怨恨过他，待到时间流转，痛苦淡去，遗留在心中的竟然没有半点恨意。
　　她甚至有些感激陆飞，是他为她的青春注满甜蜜的爱，是他带给自己完美的初恋，她的青春因此而变得更有意义，她的那一段生命也因此变成的沉甸甸的。
　　她永远不会对陆飞恶语相向，那段美好的过去就让它永远地封存在记忆深处吧。
　　从接受Daniel开始，温彤就决定彻底忘掉陆飞，那一页已经永远的翻过去了，新的生活里没有陆飞这两个字。
　　考虑再三，陆飞还是决定找个清净的餐厅吃饭比较好。
　　他直接定了个新粤菜餐厅的一个小包房，并嘱咐餐厅，要绝对无烟房。
　　而后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了温彤。他选的9月2号，周六晚上，温彤回复得很爽快：ok。
　　温彤的确为了和他见面推掉了一个同事活动，她不想和他磨叽，她只想看看他要干什么而后速战速决。
　　新粤菜餐厅在新建的kt mall，没有大堂，全部是包间，因环境优雅菜式精致，一开业立刻成了新宠，无论商务还有情侣都喜欢来这，尤其周末，必须要预定。
　　温彤被引到顾先生的包房的时候，陆飞已经到了，陆飞正在对着窗打电话，应该是下班直接过来的，他还穿着正装衬衫，扎在西装长裤里，他的身材一点没有发胖，乍眼一看还是大学时的他，仔细看会发现壮实了很多。看到温彤进来，他示意她随便坐，而后很快结束了电话。
　　温彤今天穿了件快到脚踝的碎花连衣裙，套了件机车皮夹克，看上去随意的很，却很有时尚感。
　　包房不大，但是很高，墙面是灰黑色，居中摆放了一张圆餐桌，只够四人围坐。2个椅子已经被撤到墙边，唯在窗前留了两把餐椅，温彤拉过一把椅子，把机车夹克披在上面，坐了下来。
　　“这里环境蛮好的。”温彤扫了一眼这个包房，赞了句。
　　陆飞为她倒了茶。
　　“这个时间有点堵吧。”陆飞说。
　　“还好，我坐地铁来的。”
　　“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温彤一愣，马上明白他大约指的是上周末自己回安京：“处理完了。”
　　”什么时候回国的？”
　　“回来半年多了。”
　　“在加拿大呆了4年？”
　　“嗯。”
　　“读博士了？居然要四年时间？”
　　“没有，只读了两年的硕士，而后又工作了两年。”
　　“喜欢那边吗？”
　　“喜欢啊，要不怎么能呆四年？”
　　这时候开始上菜了，只是几样广式点心和凉菜，陆飞自知没什么心情吃饭，晓彤估计也差不多，他其实更想和温彤喝酒，索性一反常规，根本没有点什么热菜，只点了几个冷菜和茶点。
　　陆飞特意早到了，提前点好了餐。为了安抚餐厅，陆飞点了一瓶干邑pinot grisio，想了想又加了一瓶干红407，特意叮嘱服务员，先上干邑。

　　温彤非常自然地喝了一口，说：“嗯，不错。还蛮dry的。”
　　“你平时常喝？”
　　“嗯，会喝一点，为了好睡。”
　　难道她现在睡眠不好？
　　陆飞举起了酒杯，“欢迎你回来。”
　　“谢谢。”
　　温彤看着那简单不能再简单的几碟小菜，不明白陆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反正也没有什么胃口，点多了也是浪费，不如有事说事，速战速决。
　　陆飞用公筷夹了一个块水晶肴肉放到温彤的碟中。
　　温彤吃了半块，自顾自又喝了口酒。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温彤不想再谈自己。
　　“工作，读书，工作，读书。”
　　温彤已经喝完了杯中酒，脸有些微微红了，酒精麻醉了她的神经，她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又恢复了调侃的本色：你现在这么喜欢读书了？
　　“没办法，总有难题和难局，谁也帮不了，只有读书还有些帮助。”
　　温彤想夸他厉害，不过还是忍住了，不想搞出任何亲密感，只是笑了笑。服务员已经为她续了酒，她又喝了一口。
　　陆飞知道温彤的习惯，她要是有点紧张，就不会停的喝水，或者吃零食。
　　“那你怎么从法律转去学金融了呢？”
　　“也想过学法律，但是两边法律体系不一样，学了也没什么用，所以就换个实用点的。”
　　“怎么想到去银行工作了，不觉得枯燥吗？”要想对话进行下去，总得有人是问题宝宝。
　　“还好吧，这个岗位蛮有意思的，接触到很多行业。最重要的是它不加班，也不用求人，能让我过相对独立和正常的生活，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温彤一如以前，思维清晰，一语中的。
　　“是啊，现在能满足这一点的工作还真不多了。”陆飞承认，适合晓彤的工作就应该是这样超脱的怡然自得的，他不能想象温彤和这个庸俗的世界搅得太深，乃至被改造的面目全非。
　　“记得大学时候你的志愿是成为一名律师。”
　　“那时候少不更事嘛，在一个不完全法治社会里，律师只是一个看上去很美的装饰，哪有什么用武之地？我们本科同学好多去做律师的，做几年都养活不了自己，就都找机会转去公司的内部法务人员了。”
　　“你们同学在深市的多吗？”
　　“很少，我们班就我一个。”
　　“你的好朋友，叫刘畅的那个女孩，去哪里了？”陆飞记忆里一向很好。
　　“哦，她回海市了。你那几个好朋友呢？”
　　陆飞知道她指的是谁，“他们大多留在了滨城，每次我回滨城都会聚聚。”
　　“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滨城嘛，机会不太多，但是过小日子还是很舒服的，他们大多结了婚，有了孩子。老苗子和舒晓敏—-记得吧，就是我们一起去冲浪的那个女孩，最早结婚，又离了。郑涛前两年刚结婚。赵桥也在深城，付刚在海市。”
　　“喜欢加拿大的生活吗？”陆飞想起温彤说不想叙旧，于是转了话题。
　　“喜欢啊，要不然也不会呆4年多了。”
　　“在那边，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
　　“还行吧，没闲着。”温彤说的轻飘飘的，但听起来特别气人。
　　陆飞笑的更深了。
　　喝了酒的温彤，似乎放下了武装，从淑女的外壳里钻了出来，又变成了他熟悉的温彤，他熟悉的那个鬼马精灵巧舌如簧的温彤。
　　“那有满意的吗？”
　　“有啊，“温彤向他伸出了手，晃了晃钻戒：“我要结婚了，年底。”虽然有些微醺，但是她记得自己来之前的决心，早点亮出底牌，节省大家时间。
　　“为什么要等到年底？”
　　“他现在被派在英国，要年底才能回来。”
　　“哦。”
　　”祝贺你。”陆飞主动碰了她的杯，而后干了。
　　温彤也干了。她的脸更红了。
　　陆飞把剩下的酒分在两个人的杯中。
　　“那你呢？”
　　“我年底不结婚。”陆飞故意打岔。
　　“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
　　“哦，你条件这么好，肯定候选人一大堆，不着急慢慢挑。”
　　“但是没有中意的。”陆飞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再说了，我条件有什么好的？”
　　温彤抬起右手从他的脸挥到脚，“你看你，要啥有啥的，不是好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温彤怎样竖起两人的壁垒，两个人总是能够迅速进入一种熟悉的状态。
　　“看着好而已。”陆飞低声说了一句。她难道不知道她在他他心里割的那个大口子从来没有愈合过？
　　温彤觉得有点伤感，以他的条件，居然没有女朋友！莫非他还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莫非是因为自己？自己已经觅得良配，而他依然单身，而自己居然还残忍地向他炫耀要结婚了。
　　服务员把已经醒好的407拿过来，陆飞示意她自己来。服务员拿过来两个新酒杯。陆飞给给两个人各倒了一些。
　　温彤似乎没有注意到变化，立刻拿起杯自顾自喝了一口酒。
　　“这个味道觉得还可以吗？”陆飞问。
　　“很好啊，甚至比刚才那个还要好。虽然我一向更喜欢干白。”
　　哦，现在知道了她更喜欢干白，这是近年来新添的习惯，大学时候的温彤几乎滴酒不沾的。

　　温彤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开始了她的肺腑之言：
　　“陆飞，这些话也许我早就应该对你说，我知道有些事情结束的很无奈，你觉得受伤害的同时你也在伤害别人———-”
　　看了陆飞一眼，温彤怕他误会，接着补充道：“反过来对我也一样。但是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我们要走出来，去面对未来。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你不能封闭自己，要敞开心扉，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看到温彤一本正经的样子，陆飞哭笑不得。
　　他想告诉她，我没有封闭自己，我也有过其他女人，虽然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让我牵肠挂肚。不过反念一想，这样也挺好，让她觉得我很惨，让她恻隐之心发作，没准事情会好办些。毕竟因为恻隐之心的作用，温彤已经把“您”换成了“你”，又开始叫他“陆飞”了。
　　陆飞看着她，故作可怜：“你早就知道我很优秀，但是你却无情地甩了我？”
　　“我甩了你？！”温彤的粉脸更红了，“是你提出的分手好吧，你怎么倒打一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至少是我们一起说的。”陆飞说。
　　“那是－那是－因为我看到你马上就要说出口，我才抢着和你一起说了。”
　　“这种事情也能抢着说？”陆飞气的想笑。同时感到高兴，她既然记得所有这些细节，至少说明她非常在乎他们的过去。
　　“无所谓了。”温彤并没有丧失理智，思维依然清晰：“都过去了，我们都忘掉过去向前看吧。”
　　而后她向陆飞举起了酒杯，两个人各自饮了一口。陆飞感到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热了。
　　陆飞看着温彤，目光深不可测：“如果我说不呢？”
　　“嗯？” 温彤眨了下眼睛，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眨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慢到陆飞可以看清睫毛煽动的轨迹。
　　“不想忘掉过去，不想向前看，我只想找回从前我所失去的。”
　　温彤一脸不解。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九月二号，9年前的今天，我在滨大舞厅再次找到了你。”
　　陆飞握住了温彤的手。
　　酒精让温彤的大脑转速慢了一拍，如果说温彤还不确定陆飞那句话的意思，被握住的手也让她明白了。
　　温彤像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甩开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她起来的如此之快，以至于摇晃了两下她才稳住了自己：“你在干什么啊？陆飞，你喝多了吗？”
　　“没有，我清醒得很，我们重新开始吧——。”
　　“那是不可能的。”温彤打断了他：“你疯了吧你？”
　　温彤举起了自己左手，戒指冲着陆飞，“我已经有未婚夫了，年底就要结婚，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说完，温彤冲到门口拿起自己的包，开门而去。

　　回到公寓，温彤又喝了半瓶红酒，在床上翻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睡不着，失眠了。
　　半夜一点，给Daniel打电话，Daniel正在上班。
　　“我想你。”温彤撒娇。
　　“I miss you more，Babe。”Daniel安慰她。
　　“要不我辞职去陪你吧。我不想一个人在这了。”
　　“你不是舍不得你的工作吗？”
　　“再忍忍，圣诞节我就回去了。”
　　“快睡觉吧，宝贝，我要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