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缠》红线佬

3、第 3 章

　　店里一时有些静。

　　时衍祺将掉落在地的书拾起，拍了拍封面上的灰，放回原位，转过身时神态自若：“很抱歉，手滑了。”

　　顾思宁后知后觉地从气氛中嗅出了几分不寻常，手机都不刷了，直起身在三人之间来回地看。

　　简意融收回目光，将脸转向方佳乐：“谢谢你，特别精致，我挺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方佳乐搓了搓手，“还挺难做的，烧裂了几个，幸好我一次性做了一批……那个……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简意融跟他道别，继续埋头“突突”地打枪。

　　只剩最后一块颜色没填时，她让顾思宁站到木架旁，手里拿着簇绒枪。

　　顾思宁好奇道：“干什么？”
　　简意融同她解释：“是套餐里附赠的拍立得，留作纪念。”

　　“好啊，”顾思宁喜欢拍照，摆了个夸张的姿势，“这样可以么？”
　　简意融点点头，转向时衍祺：“先生，你也一起拍吧。”

　　一般来店里做手工的情侣都会照一张合照，她是公事公办。
　　但时衍祺很干脆地拒绝了：“给她照单人的。”

　　简意融顿了顿，举起拍立得相机：“美女，看这边镜头，三、二、一！”

　　“咔嚓——”

　　她取下相纸在手中甩动，待照片显影后递给顾思宁：“绒毯封底需要时间，您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之后再来店里取。”

　　顾思宁摆手：“要不就快递到付吧，我的地址是……”

　　“等做好了来取。”时衍祺出声打断。
　　顾思宁：“……嗯，听他的。”

　　简意融没说什么，解锁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可以添加一下本店的微信，完成后会通知您，大约需要一星期时间。”

　　顾思宁瞄了眼时衍祺，见他没有动作，掏出自己的手机扫码添加好友。
　　没有验证就直接通过了，朋友圈也一览无余，发的都是作品。

　　二人走出手作店。

　　安宁南路不允许路边长时间停车，时衍祺把车停在了附近商厦的停车场。

　　顾思宁跟在后面，举起刚刚挑选的猫爪羊毛毡仔细端详，再也克制不住八卦的心情：“你好像和这家店的店主认识。”

　　他从替她接了个电话开始，就一直举止怪异，让她不得不多想。起初她还以为他是为了躲清闲，才大发善心地开车送她来做手工。

　　时衍祺走在前面，闻言站定，转过身伸出一只手，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把那个给我。”

　　顾思宁把猫爪往身后一藏：“人家店主小姐姐送我的，凭什么给你？”

　　时衍祺平静道：“凭你婚礼那天我会包个大红包。”

　　顾思宁双手奉上，顺带把店铺微信号转发给了他，一时间觉得很新奇。她这个表哥从小就养尊处优，没见他有过什么不顺，除了一点——公开的感情经历近乎空白，让家里人操心不已。她倒是隐隐约约知道点内情，前后一联想，心中就有了猜测。

　　顾思宁一拍脑袋：“她好像误会我们的关系了，没事吧？”

　　时衍祺在看手机，闻言抬头，手机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森然：“你觉得她看起来在乎吗？”

　　顾思宁干笑两声，选择实话实说：“我觉得她看起来已经move on了。”

　　时衍祺不再言语，低下头继续看简意融的朋友圈。
　　微信的昵称是绒意手作，看起来是工作账号，不是私人的。

　　他点开微信头像，放大。照片里的女孩手握簇绒枪，侧脸神情专注。
　　长按，保存。

　　十点半。
　　简意融把店门上挂的牌子翻转，打开吸尘器开始打扫卫生，巨大的轰鸣声强势地侵占了她的耳朵，把她的思绪也随之清空。

　　清理完地上的线头，她拆开吸尘器的后盖，把碎屑灰尘倒进垃圾桶，一手提一个黑色大垃圾袋，出门走到街道尽头的回收站，两手用力一甩，垃圾进洞。
　　终于浑身轻松。
　　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生活，足够了。

　　街角开来一辆黑色轿车，转弯，缓缓停在了路旁。车窗下降，露出时衍祺阴魂不散的脸。
　　他坐在车里，看向简意融，语气有些强硬：“还有多久？”

　　直到坐上车，简意融的脑子都有些懵懵的。
　　这一天已经足够荒谬，理性告诉她不该上车。但是锁好店门，转身看到他还等在路边时，她还是下意识抬脚走了过去，拉了下车门的门把手。
　　没拉动。

　　时衍祺脸色不大好看：“坐副驾驶。”

　　简意融站着和他无声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自觉扣好安全带，眼睛直直地盯着前车窗趴伏的雨刮器，心里很绝望。

　　就像明知道前路是万丈深渊，还是把油门踩到了一百二十码，往前狂飙。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车载香薰是很沉郁的木质调，在简意融的印象里，并不符合时衍祺的喜好。
　　她转念一想，人都是会变的，六年过去了，这很正常。

　　时衍祺把两侧车窗升上去，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衣料摩擦声。

　　简意融率先在度秒如年的凝滞气氛中败下阵来，出声提醒道：“你如果再不开走，要被贴罚单了。”

　　时衍祺松了刹车，车缓缓往前开动，问：“住哪？”

　　简意融报了个地名，离这里大约十几公里。
　　她目不斜视，看着城市霓虹从车窗外掠过。车里开了空调，温度上升，身下的皮质座椅很舒服，让她的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等待红灯的间隙，时衍祺侧头看了眼简意融。她已经合上眼睛，身体歪向车门一侧，呈现出防备的姿态。精神很抗拒，身体却很诚实，还是和以前一样，上车就犯困。

　　他视线下移，注意到她放在腿上的帆布包，隐隐露出里面方型盒子的轮廓。
　　是之前那个人送给她的礼物。

　　夜间行车，车内光线很暗，时衍祺把音响打开，待红灯跳转变绿，一脚油门朝前驶去。

　　简意融在音乐声中猛地睁开眼，反应了几秒，察觉自己还坐在时衍祺的车上，心中懊悔。
　　或许是忙了一天太累了。
　　她困意消散，身体坐直，内心祈祷睡觉没有被他发现。

　　市区的红灯密集，一路走走停停，竟开了二十几分钟。
　　车开到居民楼下缓缓停住，简意融解开安全带，道了声谢。

　　时衍祺没有打开车门，抬手把音响关了。

　　简意融：“你如果还有话要说，就一次性说明白。”别折磨她了。

　　她听见时衍祺轻笑了声，转过脸和她对视，大半边脸都隐在黑暗中，脸上神情好像隔了一层迷雾，让她看不分明。
　　他说：“说不明白。”

　　车锁打开了。
　　简意融如濒死的鱼游入大海，一把推开车门，然后狠狠地关上，车门发出一声闷响。

　　夜色里，车头调转，扬长而去。

　　简意融在冷风里站了五分钟，听树叶瑟瑟，打开微信给何芸韵发消息。

　　她开门见山：“你有前男友吗？有几个？”
　　何芸韵在酒吧小酌，看到消息酒意散了三分：“小蒋在旁边呢，你别害我。”

　　简意融不依不饶：“我有个朋友，她跟前男友重逢了，前男友看起来很平静，甚至还开车送她回家，你站在你的立场分析一下，这是为什么？”

　　何芸韵乐了：“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何芸韵发来一条语音：“你管他平不平静呢？反正已经是前男友了啊！难道你希望他摇着你的肩膀，咆哮着跟你求复合？平静，才是我们成年人特有的体面。”

　　简意融：“但我觉得他的平静只是表象，我猜不透他要干嘛。”
　　何芸韵：“所以当初是你提的分手？分手原因呢？”

　　等了好几分钟简意融都没回复。
　　何芸韵等得心焦，吃瓜心情很强烈，直接一个语音通话拨了过来：“等一下，你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我认识你这几年，没见你谈过男友，所以你是碰到你在意大利那个初恋了？就是，巨有钱，巨帅，活还巨好那个？”

　　简意融突然有点想笑，她之前是这么跟何芸韵描述的吗？不记得了。
　　但她忍住了，把下半张脸埋进高领毛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嗯，是他。”

　　何芸韵啧啧称奇，压低了声音：“怎么说呢，你俩这个缘分……我初恋跟我一个大学，申城本地人，这么多年了，我们愣是一次也没见着，还是上次听大学同学讲他快结婚了，我才知道他的近况。”

　　简意融静了一瞬：“他也快要结婚了。”
　　何芸韵一时失语：“啊？奥。”

　　那没戏唱了。之前简意融同她讲起初恋时，脸上的怀念不似作假。何芸韵只是旁听简意融讲述她的初恋故事，就像喝了三大杯果酒一样，甜蜜又飘飘然。虽然结果并不怎么圆满，但对于刻骨铭心的初恋而言，bad ending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何芸韵转而安慰：“没事，这有啥的？不就是巨有钱巨帅活还巨好吗？没事。”

　　简意融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在通话那头笑出了声。

　　的确都已经是过去时了。一晃六年，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谁也没有留在原地停滞不前。

　　她只是被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乱了心绪。
　　说不明白的意思，大概是没必要再说了。

　　简意融抬头望着夜幕里一团团乌云，声音飘在风中。
　　“你白天跟我说的那个齐皓云，抽空约我们见一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