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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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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的时间在酉时。
倒不用沈如许自己找地方,一到申正时分,门口就停着马车来接他了。
考虑到青越太小,不适应这种宴会,沈如许便没带上青越,只自己一个人前去。
车外看着简朴,一进马车,沈如许微微诧异。
车内挂着两盏镂空镀银竹灯,连车壁都铺上了昂贵的皮毛,甚至称得上奢靡。
这还只是一辆来接他的普通马车。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沈如许微微感叹一句,却无实感,他自小虽不是在多富有的家庭长大,却也不穷,感慨多是对事不对人。
马车平稳地前进着,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抵达了目的地。
夜晚有些寒意,一旁的奴仆递来暖手的物件,沈如许揣着袖炉,隔远就听到银铃清脆声、仕女歌唱声。
进了主屋,幡旄光影,照耀一殿,屋外,舞女们奏着舞,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沈如许一眼就看到坐在前面的好友,来的人多是他没见过的汝城的权贵们,只有他一个是教书先生。
主座上的人发话了。
“沈先生来了。”
那人声音慢吞吞的,并不像故意如此,似乎是天生慵懒。
沈如许抬头。
前方灯火通明,最高处,男人眉眼修长疏朗,眼中一点润玉荧光,鼻梁挺拔,他披着薄衫,腰带松松系着,露出胸口一片肌肤。
沈如许终于知晓这人的长相,他没再看,低头作揖。
“见过大人。”
“不用多礼。”
韩无为顿了顿:“先生叫我的字就行。”
沈如许不着痕迹地皱眉。
韩无为笑了笑:“是韩某糊涂了,先生还不知道韩某姓甚名谁。”
他站起身,从上面走下来,扶住沈如许的手臂,沈如许下意识想抽出,却没成功。
“在下姓韩,名无为,沈先生可要记住了。”
虽然早已猜到他是将军,可沈如许还是不由得蹙眉。
“韩将军。”
他的手臂还被韩无为抓着,对方却像毫无察觉地对他笑着。
“唤我无为就好。”
沈如许垂下眼眸,睫毛轻颤。
“韩将军,我可否落座。”
韩无为没再逼他,只是眼神依旧放在他身上。
他松手:“自然,轻便。”
沈如许被下人带到坐席处,他被安排在陈清和的旁边,比汝城的权贵还位高半等。
目睹完刚刚的一幕,陈清和颇为担忧。
“居然当众难为你,沈兄可还好?”
他碰上沈如许被抓住的手臂,眼中担忧着,轻轻抚平被抓乱的衣衫。
沈如许摇摇头。
“怕是前几日惹恼了他,韩将军没用力,陈兄不必担心。”
陈清和:“他明早就走,到时就清静了。”
“总归不过一夜。”
陈清和:“母亲在外游玩时给我和父亲寄了礼,是西洋来的稀奇玩意,和你那折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改日去我府里看看。”
沈如许弯了弯眼:“还是陈兄知我。”
陈清和瞧见沈如许的笑颜,才放心下来。
他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不然怎么能成为沈先生的知己好友。”
沈如许轻笑一声:“毕竟三年笔友。”
陈清和顿了顿:“是啊,三年笔友。”
他给沈如许倒上一壶酒,给自己也满上一杯,举杯敬意。
“这杯,敬沈兄。”
沈如许刚要回盏。
“怎么先敬客家,倒无视我这个主家了?”
沈如许微微一顿,抬眼看去。
韩无为靠在椅背上,眼皮半耷着看向他们。
陈清和正要起身,那人却慢吞吞地喊了声。
“沈先生。”
再度成为众人焦点的沈如许只好站起身。
“是沈某的不是。”
他举杯:“向韩公子赔个不是。”
说罢,一杯饮尽。
那人却不满意,向他反问道。
“沈先生的诚意,只值一杯?”
沈如许微微皱眉。
“自然不是。”
他再饮一杯,那人却还是撑着手笑看着他。
沈如许微微垂眸,只好再喝下一杯。
他有些喝不动了,酒水不小心倒出来点,浸湿了他的唇瓣,唯留一点红。
沈如许抬头,眼前有些雾蒙蒙的,脸也有些热。
“向韩公子赔罪了。”
场上一时有些失语,不知是不是错觉,场外的音乐也慢了半拍。
沈如许抿了抿唇,他有些晕,些许是醉了。
主座的人却还没说话,正当沈如许以为他还要继续刁难时,韩无为终于开口。
“沈先生的酒量,韩某佩服。”
沈如许总觉得他并没有在夸赞自己,却说不上来。
韩无为突然起身,旁边的小厮要给他满上酒,他却把杯子一推,对着壶直接喝下。
那酒洋洋洒洒,一部分顺着下巴流到胸口,他本就穿着薄衫,被酒一浸,显现出一点只有常年锻炼的人才有的身材。
他举着空壶示意。
“不知晓先生酒量,是韩某的不是,自罚一壶。”
沈如许眼眸垂下,坐了下来。
陈清和问他:“沈兄,你还好吗?”
台上,韩无为叫住高个侍卫,嘱咐道:“剂量少点。”
高个侍卫沉默地点点头。
台下,沈如许也点点头。
“还好。”
为了证明这点,他给自己满上一杯。
“还能喝。”
陈清和沉默了一瞬,把他的酒拿开了,从旁边拿了一串葡萄来。
“之前你不是说我府上的紫晶葡萄好吃么,当时被家妹嘴馋吃完了,没给你送来,没想到这儿也有,沈兄要不尝尝,是这儿的好吃,还是我府上的好吃。”
沈如许思考了下,拿起了一颗葡萄,仔细尝了尝。
“还是你府上的好吃。”
陈清和松了口气。
他笑笑:“正好府里新进了批,过几日来我府里?”
沈如许点头。
“又麻烦陈兄了。”
陈清和轻笑:“你的事,怎么算麻烦。”
正当他准备帮沈如许剥葡萄时,他带来的心腹突然上前。
“大人,上次您说的事,那位答应了,但想和您细谈,邀您现在去偏室。”
陈清和:“现在?”
心腹点头。
陈清和抬头看去,韩无为勾着唇,虚空朝他敬了一杯,主动起身从一旁出门了。
陈清和皱眉,他并不认为这是个谈话的好时机,但那武人本就不是会管这些的人。
“沈兄,我有事先去一趟。”
沈如许点头,伸手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陈清和看他这样子,对着旁边的心腹嘱咐道。
“看好公子。”
言闭,陈清和朝外走去。
屋内鼓瑟吹笙,宴会到了后半程,屋外的舞女一个个都进了门,和权贵们贴近表演。
沈如许有些不适应这场景,太过......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一股香气袭来,只见一舞女梳着垂髫,头顶斜插着一支蝴蝶簪。手拿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身着一袭蜜合色的五彩缂丝衫,脚上穿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往他身旁一靠,竟然坐到了陈清和刚刚坐着的位置上。
沈如许的黑发被她抓住了一缕。
“公子。”
她往前倾斜去,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沈如许皱着眉伸手推开她的手。
“我不喜这些。”
“哦?”那女子轻笑着,“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她那媚眼撩人,沈如许没再看她,抿唇偏过头。
“姑娘找旁人吧,我只是个教书先生,对这些总归是避讳的。”
那舞女笑笑,竟然更靠近了些。
“我幼时也是去过私塾的,只可惜后来家中时运不济,为了弟弟,我便没再读书,去了舞坊。”
沈如许一顿,转头看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
舞女笑了笑,魅态尽显。
“所以我倒是想问问先生,是哪本书上写了,读书人就要避讳这事。”
她伸手从上而下划过他胸膛。
“是诗经、礼记、春秋......还是论语,孟子?”
“荒唐。”沈如许眉头蹙起。
那舞女愣了下,有些看入迷了。
随即她又轻笑,拿出手帕往沈如许脸上擦去。
“公子这话可就错了。”
沈如许用袖子挡住脸,却被那舞女用另一只手强硬地抬起。
他听见她轻声说道。
“这该是,孟浪。”
他居然没有她的力气大。
沈如许一惊,那手帕却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股奇异的香气传来,他抬眼向身旁陈清和带来的心腹求助,可那心腹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完了。
眩晕感传来,不小的重量落在他眼皮,使他有些睁不开。
生理的刺激让沈如许鼻子闷闷的,眼睛居然落了泪。
舞女见状,微微一怔,松了手。
整个宴会都重影起来,沈如许迷迷糊糊地想着。
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一幕。
明明这么多人,却没人注意到。
眼皮重重的,他的身体却像漂浮起来了。
身子向后落去,却被人扶住了。
那人大手握住他的脖颈,轻轻地撑住了他。
“沈先生。”
舞女见状,合时宜地离开了。
沈如许皱着眉。
不断地重影让他勉强拼凑出眼前人的样貌。
从上而下的,光落在那人鼻尖,纤长的睫毛垂下,他却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韩无为......”
韩无为勾唇:“沈先生困了。”
他手扣住沈如许的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宴会里的人皆避开眼,他们怎么可能没注意那人,可只是小地方的世家,地头虎陈太守又不在,他们自然不敢担这个风险,出声阻止。
“我带沈先生休息。”
沈如许闭着眼,意识已经游离,只是下意识皱眉。
他手扯住韩无为胸前的衣服。
那衣服本就薄又松,被他一扯,隐约有往下落的意思。
韩无为无奈:“和小孩一样。”
他轻轻笑了笑:“一会儿在马车上随你怎么扯。”
陈清和跟着引路的小厮走到后院处一个隐秘的地方。
可到了地方,却没有瞧见韩无为的身影。
他皱眉,问小厮。
“韩将军呢?”
小厮低着头:“将军一会儿就到。”
可明明是韩无为先出去的。
陈清和正要再询问,突然想到什么,一瞬间突然惊醒。
他往回走去,那小厮却拦住了他。
“将军一会儿就到,劳驾太守大人先在此地等待片刻。”
“滚开。”
陈清和推开小厮,大步向宴会大厅走去。
一片饮酒作乐欢声笑语中,是一群醉如烂泥的权贵和空空如也的上座。
他一把抓住一个权贵的衣襟。
“沈如许呢?”
那被抓住的人有些慌乱,继续装出烂醉的模样。
“嗯?您是......太守大人?”
陈清和把人摔在地上,拿起身旁的花瓶,一把砸到了大厅正中间。
清澈的碎片声响遍了整个大厅,一时,音乐声消失,舞女和奏乐者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
大厅安静无比,除了几个真醉的,其他人皆大气不敢出。
刚刚还装醉的人一下惊得跪在地上。
陈清和脸上青筋暴起。
“真是我的好下属,我都分不清,究竟你们是谁的下属了。”
众人慌忙跪倒在地上。
“太守恕罪,韩将军将人带走,我们......我们没办法啊!”
陈清和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他这太守刚上任,没什么威信,若是他父亲在此,别说一个韩无为,就是皇帝来了,都不能把沈如许带走。
可偏偏几乎是当他面把人带走了。
陈清和一把掀翻了一旁桌面上的东西。
他走到心腹的旁边,压着声问道。
“你呢?什么理由。”
心腹跪在地上。
“大人,是陈老爷的吩咐,属下,属下没有办法啊!”
“父亲?”
陈清和闭上眼,突然大笑。
他连说了三个好。
“只有我蒙在鼓里。”
“你们,真是好样的。”
心腹小心翼翼地上前。
“大人,沈先生距被带走只过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现在应该还能追得上。”
陈清和又砸了一个酒壶。
“能追上?”
他指着心腹的鼻子:“那贱人怕是已经带着他上了马车,凭借那军中的千里马怕已经出了城,我再去拦,那就是阻碍军情的罪名。”
他又砸了一个碟子。
众人大气不敢喘,只一个劲地说。
“太守恕罪。”
陈清和手指攥紧。
这群人,压根没一个怕他的、听他的。
连父亲都......
他有些无力地捶在桌子上。
“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请当成我的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