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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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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微凉。
成双的鸟儿从门前的枝头惊起,留下一串响声。
门外,高个侍卫身后摆放了七八箱珠宝,排头的箱子打开着,微暖的日光下,金银珠宝的光有些刺眼。
他对面站着一个约莫五尺高的平头小童,穿着绿色的新衣,皱着眉对高个侍卫摆手。
“我家先生不喜这些贵重的,贵人您就拿走吧。”
前来送礼的高个侍卫没有放弃,明明只是个侍卫,身高体壮的样子却像是从军营下来的。
他朝小童说道。
“我家公子对沈先生一见如故,只是些身外之物,全当是结交先生,若沈先生不收,我便不能离开。”
说完,高个侍卫面色不变,膝盖直直往下跪去。
平头小童瞪圆眼睛,连忙伸手想要止住他。
但他的小身板连高个侍卫的胸前都不及,还没人家半个大,不仅没能阻止他,还差点被带着倒在地上,高个侍卫见状,扶了他一下。
“你......”被一个跪着的人撑着站稳后,小平头气得直皱眉。
平头小童叫青越,是教书先生沈如许的书童。
自半年前他跟着先生搬到号称江南水乡的汝城,想结识自家先生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就没消停过,往日这样的人都被陈太守拦下了,可这侍卫背后依仗的人不知是何背景,连陈太守都拦不住。
“你先起来吧,”青越还是妥协了,总不能真叫人长跪在门前不起吧,“我去向先生请示。”
高个侍卫起身,作揖感谢。
跪的那一下本意就只是教这小童心软,再跪就难免有胁迫之意了。
“还请沈先生收下我家公子的心意。”
青越无奈,穿过院子向自家先生的屋子跑去。
春日的汝城,假山附着的藤曼是绿的,窗台旁摆放的兰花是绿的,背景是灰蒙的瓦和澄黑的木,唯有屋檐上紫色的花簇格外明显,那是紫藤萝,汝城常见的花束。
青越抬头,就见到原先在书房看书的先生出现在了屋顶。
一下子,什么高个侍卫,什么珠宝都忘了,青越高声尖叫。
“先生!”
紫色花丛中簇拥着披着素青色的白玉兰散花纱衣的清瘦男子,脸上带着笑意,一双如玉的手正捻着花,闻声,他微微抬头,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视线下移。
“是青越啊。”
他起身下了屋檐,青越连忙扶稳梯子。
“您这样多危险啊!”青越看着一旁的梯子,语气谴责,“要是您爬梯子的时候倒下来该怎么办。”
沈如许看到青越的小平头,语气中带着笑意。
“头发长了些了。”
青越却不吃他这套,气鼓鼓地说:“您又转移话题!”
“小越不也还在用敬语。”沈如许垂眸摸了摸他的头。
小童似乎是害羞了,撇了撇嘴,脸气鼓鼓的。
他突然想到门外的高个侍卫,连忙说道。
“先生,那人又派了侍卫来送礼。”
沈如许:“不拒了么?”
青越摇摇头:“那门外的侍卫不走,还跪了下来,我说去再去问问先生,他才起来。”
沈如许了然,点了点头。
思索了片刻,说道:“这礼,我定然是不会收的,你把这个给他,让他带给他家主子。”
青越接过沈如许递过来的折花,栩栩如生的,像是从檐上正盛开着的紫罗兰。
他素来知道自家先生精于此道,但却不太明白这纸花的用意。
“先生,这样就行了吗?”
沈如许笑了笑,动身走进了书房,开了窗,和青越面对面。
“再等等。”
他撩起袖子,露出一段白臂膀,随后提笔,写下一行字,再将纸折起来,递给青越。
“这个也带去。”
青越接过,瞧见上面是一句诗。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
沈如许:“拒绝的话,带去就是。”
青越年龄太小,不懂这些,虽然疑惑,但自家先生的嘱咐照做就是,他带着东西到了门外,那侍卫拿到后,竟果然没有纠缠,小心放好东西后,作揖告辞。
青越小脑瓜越发疑惑。
他跑到沈如许身边,看着自家先生慢悠悠地磨新墨。
被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如许磨墨的手一顿。
“怎么,还在好奇?”
青越连忙点头:“好奇!”
他用钦佩的语气说道。
“那高个子怎么没再纠缠?”
“想知道?”
青越用力点点头。
“不告诉你。”
看见青越一下气鼓鼓的样子,沈如许笑了笑。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跟青越解释,小童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若问到最后,难免会问:
“那人送礼难道是因为喜欢先生?男子也能喜欢男子么?”
沈如许不知如何解释,便干脆不解释了。
“做到什么?”
门外,一道清脆温润的声音响起。
那人手拿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身着一袭蜜合色的金银锦,合扇,一道弯月眉先显几分柔意,又是一双含情眼。
见到来人,青越并不惊讶,甚至有几分开心。
“太守大人!”
陈清和笑了笑,熟络地把扇子递给青越,抬腿向低着头磨墨的好友走去。
“又自己磨墨?”
他身高七尺,比沈如许高半个头,从后面凑过去,竟像在拥着他。
沈如许没管他,窗外的日光一半被挡着,一半映在微尖的下巴,明暗交错间,他眼从纸上转到陈清和那副笑颜上。
“今日不是休沐日,怎么还有空闲找我?”
他转头看向陈清和,声音中带着调笑。
“怕是又被你爹骂了吧。”
陈清和看见好友微微上扬的唇角,弯了弯眼,说出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来。
“我爹骂我是常态了,倒是沈郎君,又被谁家小娘子看上了?”
“小娘子?”沈如许微微皱眉,随后恍然一笑,“你这混不吝的,还真敢说。”
陈清和看见沈如许被逗笑,眉间越发舒展。
“可不是小娘子嘛,天天派人来你门前送礼,却不见你,哪像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倒像是,”陈清和一顿,下意识想用折扇敲手,意识到没有折扇,他便用右手两根指头敲了敲手心,“像是深闺的小娇娘。”
他合掌拍了拍手。
沈如许的墨已经磨好了,日光打在纸上,抬眸,窗外春意正浓,他提笔蘸墨,慢悠悠地说道。
“京城来的贵客,你也敢说。”
陈清和笑笑:“在这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又凑近一分,接着问道:“我来时听到青越问你,是和这人有关?”
一旁的青越兴奋地接下话茬:“太守大人您要是早点来就能看见了,这人每过一天就增一箱珠宝,还以为又要向往常一样纠缠好久,没想到先生拿一句诗一张折纸就应付过去了!”
陈清和:“咦?沈兄又折出什么稀奇玩意儿了。”
“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只是顺手折的,”沈如许摇了摇头,“是我那屋檐上新开的花,多加了几个步骤,也不算复杂。”
青越:“原来先生刚刚上屋檐是为了这折花?”
“上屋檐?”陈清和挑了挑眉。
沈如许叹口气:“你这小童又卖我。”
他向好友解释道。
“屋檐的紫藤萝开了,我折纸瘾犯了,便上去观摩一二。”
陈清和并没有纠着上檐的事不放,只是可惜地摇摇头:“我都没见过的折纸,倒是先给别人了。”
沈如许笑了笑:“再折一个给你就是了,下次来拿。”
陈清和眉眼弯了弯:“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话题一转:“给那人的诗,我也有份吗?”
“就知道你要,”沈如许早已习惯好友莫名的请求,把手下写好的诗递给他,“不过一句诗而已。”
陈清和接过,念出上面的字。
“花开花谢不为欢,礼物何需浓情弦。”
他摇摇头,说道:“这字不妥。”
“噢?”沈如许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不妥。”
陈清和笑笑:“这该是拒绝小娘子的诗,给我怎么合适呢?”
沈如许被逗笑:“给你也不是,不给你也不是,我看那贵人不是小娘子,你才是小娘子。”
陈清和还真作了女子的礼:“这不,陈小娘子拜见沈官人。”
“混不吝。”沈如许轻声骂他。
陈清和摇摇头,看到一旁眨巴着眼的青越。
“不懂?”他问青越。
青越摇摇头。
陈清和:“小孩子不用懂。”
不过是见色起意之人,他笑了笑,沈如许这般才华,如此骄傲的人,这种五大粗的武人怎么可能染指。
青越撇撇嘴:“都欺负我小。”
屋内剩余两人都被他逗笑。
沈如许:“等你头发长到可以扎起来就告诉你。”
“啊,”青越摸了摸脑袋,“那要多久啊!”
几人又笑了好一会儿。
陈清和确定好友已经拒绝对方后,多寒暄了几句后便告辞了。
毕竟不是休沐日,还有一堆公务等着他去处理。
沈如许也没留他,待他走后,又折起纸来。
他平时没多少爱好,只是喜欢折纸,屋外的柿子树上有不少他折的树叶、柿子、蝴蝶、铃铛,和真的混在一起,常让人认不出来,小孩子喜欢偷拿这些折纸,他也不制止,只是再折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