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也想辞职》渐尔

81、第八十一章

　　魔界。

　　温敛意在行宫住了小半个月，这期间除了和贺遂昭一起盘盘线索，就是休养身体。抽骨拔髓不是皮肉外伤，终究伤到了经脉根本，伤口痊愈后，也难发挥出之前的力量，青藤召唤不出来了，许多法阵威力减弱，日后也不知能否恢复如初。

　　贺遂昭对此耿耿于怀，流水一样往别宫送补品。温敛意却没放在心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抽骨拔髓之后，他身体里属于仙族的力量大幅度削弱，魔族的力量又不稳固，经脉空荡下来，反倒偶尔能感觉到，好像有另外一股力量，昼夜不息地替他修补着经脉，进度非常缓慢，丝丝缕缕。

　　那股力量十分平和，不注意几乎察觉不出来。如果将灵力比作清风，魔气比作雷霆，这股力量就像空气，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温敛意握着茶杯，怔怔出神。他想到被关在仙牢里时，浑浑噩噩间似乎听审讯仙官埋怨过，明明已经封死了他的经脉，却还有股力量在维系着他的生命，无论施加什么刑罚，总拖着一口气。

　　他当时以为是魂印的力量。现在看来不是。

　　“在想什么？”贺遂昭道。

　　“你说，除了灵力和魔气，三界中会不会存在第三种力量呢？”

　　这个问题把贺遂昭问愣住，他思考几秒，耸耸肩：“这个问题应该问神书。”

　　对哦！还有神书！

　　从秘境出来后，神书就是关机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温敛意猜测，或许这本书只能问三个问题，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书上的鬼画符都消失了，内页一片空白，神泪照多久都没用。
　　毕竟是bug级别的道具，有使用次数限制也可以理解。

　　他不抱希望，但还是打开储物空间，他的东西在去仙界前都留在贺遂昭的储物空间里。翻翻找找，先后拿出赤色水晶珠一般的神泪，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的神冢，角落里躺着吃撑打嗝的小白……就是没找到神书，神书呢？

　　等等，小白吃什么吃撑了？

　　两双眼睛死死盯住圆溜溜的蛋，蛋有所感应，瑟缩一下，没忍住打个嗝，喷出纸屑味儿。

　　“小白！！！”

　　温敛意“砰”地关上窗，贺遂昭“哐当”关上门，两人断绝小白所有逃生可能，合力围捕，蛋从地上弹射起来，梆梆几下弹跳，灵活躲避抓捕，在有限的空间里腾转挪移，极限闪避五花八门的捕捉法术，圆润的身体显得格外敏捷矫健，急得破口大骂：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吃你点东西怎么了！那玩意儿都没用了还不准我吃，难道要裱起来收藏吗？！！”

　　两人动作一顿。

　　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骂出了声，继续骂骂咧咧：“难道我想吃吗？！那东西嚼起来跟蜂窝煤似的，风干八百年的腊肉都比它好吃，是个人都不乐意吃那倒霉玩意儿——哎呀。”

　　察觉到气氛不对，气急败坏的骂街声猛地一收，小白身形凝滞，缓缓转过来，温敛意仿佛从她空空如也的蛋壳上看出了尴尬的神情。

　　小白“咳”一声，温柔款款道：“本君的意思是，二位误会了，神书只有三次使用机会，在秘境时已经全部用完，留着也没用，但作为滋补佳品，恰好可以弥补本君所需……作为报答，二位有什么问题，本君可以代为解答。”

　　贺遂昭静默两秒：“刚刚骂街的是你吗？”

　　“闭嘴，给我忘了。”

　　“……”

　　温敛意开口道：“你是谁？”

　　“我？”小白轻笑一声，仿佛春夜的风揉过耳膜。

　　“我是《神劫》的作者，是神族最后的守墓人，天门守门人，也是界外之人的引渡者，负责将你调入此世界，并监督你完成救世任务，按照你们那边的习惯，你可以叫我系统。”

　　“……”

　　我以为我遍览群文，见多识广，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这是什么套路？没见过啊，我落伍了？

　　温敛意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这要是本小说进度都过半了，他要这马后炮的系统干什么？你不如躺到大结局好了！

　　“所以你之前都在挂机？”

　　“当然不是！我没有形体，只是一缕魂魄，是你的血融进取灵珠，给我一个化生的契机，可惜这个形体的力量太弱了，我每天吸取日月精华，才积攒起来一点小小的力量……结果在丹川秘境的时候用掉了，只能又陷入沉睡。”

　　贺遂昭道：“镜子迷宫里的那个人是你。”

　　“是啊，但是当时我没有力量化出实体，只能勉强模拟温敛意的形象，幸好可以吃神书积攒力气……”小白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你还要怪我吃书！如果不吃书，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攒够开口说话的力气！”

　　温敛意欲言又止，他回想自己费劲盘线索猜谜底的时候，这个什么都知道的蛋就在储物空间里呆着，心里一阵无语：“行了不怪你了……既然你是‘系统’，应该能回答我的问题吧？”

　　小白“嗯哼”一声，她一直陪伴温敛意左右，自然知道他一直在追寻的答案：“你可以随便问，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能不能再给我一些你的血？”

　　“你要我的血干什么？”

　　“别误会，虽然是我将你的灵魂导入这个身体的，但是你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手笔。上古神官在预见三界末日的未来之后，为了给后世的世人留一线生机，计划了这场‘穿越’救世的任务。她取出自己的一滴血，放在小得天的仙山温养千年，孕育出你现在的形体。这滴血融化在了你的体内，相当于你的护身符，可以保证在完成任务之前不死掉，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吧？”

　　难怪那些仙官说自己难杀。温敛意想。修复经脉的力量果真不是错觉。

　　“你的血液里蕴藏着神族的力量，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补品，如果你能给我一些血，我就不用再慢慢攒力量了，可以直接化形！你也多一个神族的同盟，这样不好吗？”小白有理有据。

　　贺遂昭道：“想要血？看你的表现，先回答几个问题。”

　　“哎你……”

　　温敛意坚定和贺遂昭站在同一立场：“先回答问题。”

　　小白往桌子上一跳，自暴自弃，“好好好，你问你问。”

　　“世界末日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要怎么才能阻止世界末日？”
　　“为什么选中我？”
　　“原书的重合点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为什么书里写的和这个世界相差这么多？你就不怕误导我吗？还有，书里的线索到底是不是指向世界末日的真凶……”

　　“哎好好好，等等等等……你问题也太多了！”小白连忙打住，“这样吧，我先告诉你来龙去脉，之后若还有疑问，你再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温敛意道，“你解释吧。”

　　***

　　上古之时，神族治世。世间灵气充沛，凡是降生的人族，都天生灵力，哪怕不修炼，也可以使用简单的口诀法术，日子过得很滋润。那个时候，世间分为三种人，一种不修炼的普通人，一种妖族修炼成人。第三种则是神族。

　　虽然“神族”这个词，现在听起来好像威风凛凛，光芒万丈，但其实在当时的世界来说，神族更类似秩序维护者的角色，并不高人一等。
　　神族纪元的子民并不热衷于成神，每个人都以自己的职业为傲，种地和缝纫的地位与修炼的地位相等，都平等接受天地恩泽。土地孕育丰饶的作物，每个人各司其职，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位，如果想要选择历练成神，就可以通过神湖洗礼，获得神格，从初级的神官开始修学，逐步上升，最后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神官。

　　神族的修学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危险多，伤亡率高，修炼过程极为艰辛，正因如此，虽然那个时候世人拥戴神族，但真正想成为神族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安于现状，过自己喜欢的小日子。

　　小白也记不清变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那会儿她还小，只知道逐渐地年长的神官们执行任务回来后不再一脸轻松，而是神情凝重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

　　再后来，顺利回来的神官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大神官将所有初级神官聚在一起，宣布了一件事。

　　“近几年，世间的异动越来越频繁，”大神官忧心忡忡，“原本只有我们神官才有机会接触魔气，普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什么是魔，而现在，世界各地频有魔气溢出，殃及平民，已经有三个城镇被魔气腐蚀，成为死城。”

　　“这个世界的秩序在变化，作为神族，有庇护世人的使命，我们必须及时观测到这种变化，才能做出合适的应对。”

　　说到这儿，大神官面露不忍之色，面对台下无数张天真仰望的脸，她接下来的话格外残酷：“所以，我们做了一次预言。根据预言的结果……神、人、妖族共存的时代即将结束，下一个时代，天地化为三界。仙、人、魔三族互相争斗，三界时代绵延千年之后，将会有一场浩劫，我们这个世界面临彻底毁灭的危险。”

　　一片寂静无声，良久，人群中有人提问：“大神官，是什么样的浩劫？”

　　大神官摇摇头：“浩劫有无数种引发的可能，在真正发生之前，没人能确定究竟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什么样的浩劫。我耗尽毕生修为，观测了未来的三千条时间线，也只能测出大概的时间点，因由变幻莫测，现在还无法断定。”

　　“大神官！那您的修为没了，那岂不是……”

　　大神官摇摇头，坚定道：“我等踏上神族之路，便是为护人护世，若为一身利益置世间生死于不顾，便是违背初心本意，天道也不会容我。我最后会留下一滴血，置于仙山温养，假以时日，可以孕养成为救世者的身躯。这些，也算是我等修士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事了。”

　　大神官已怀死志，这份激烈的感情引得无数同样初心的小神官心向往之，有人问道：
　　“大神官的预知术精妙绝伦，若是您看见三千种世界末日的结局……末日岂不成了板上钉钉？”
　　“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制止世界末日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死了吧，就算末日，我们也没办法。”
　　“怎么会这样……”

　　小神官们对时代的更替十分坦然，他们踏上这条路，就已经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更担心世界浩劫，后人的安宁。

　　大神官神色凝重，道：“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如果无论如何发展都注定是一场死局，主动破局或许还有胜算。我们可以从三千世界中引渡一位异世界的救世者来此，承担起改变末日结局的任务，或许会成为破局的契机。”

　　大神官观测诸多世界的命运，深谙其中的规则，她这么说，大家都相信还有希望，气馁的小神官们纷纷振作起来：“既然有改变的余地，就不算糟糕！”

　　大神官继续道：“为了保证这个计划能够顺利实施，我们需要留下一部分人自愿将自身的法力炼为神泪，入丹川神冢。”

　　丹川神冢是历代神官埋骨之地，将自己的法力炼为神泪，藏入丹川神冢，就等于自杀。

　　“此外，还需要选出一个最合适的人，作为神冢的守墓人，负责在神族灭亡之后，观察末日浩劫的因缘，在合适的时间节点引渡救世者，交付神泪。待到千年后，神泪重新面世之时，就是一切重启之时，到了那个时候，末日的浩劫或许尚有一救，这是我们最后能为后人留下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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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守墓人，我是被你挑中的救世者？”

　　温敛意大概明白了，在神族计划里，他就是一个契机，就像多米诺骨牌阵中突然加入的另外一个牌，可以将局势导向另外的样子。

　　“准确地说，你是被天道选中的，我只是负责引渡而已。虽然中间出了点差错，为了守住天门，我把自己的形体搞没了，没法和你对话，耽误不少时间……但好歹，总算赶在末日浩劫发生之前联系上了你！”小白振奋道，“接下来，只要开启神冢，你就会有更强大的助力，帮你阻止三界末日！”

　　贺遂昭瞧她说了半天，前因后果说了一堆，没说到重点，直接问道：“那你观测到末日浩劫的因缘了吗？”

　　小白道：“事情在没有真正发生之前，是随时可能改变的，当初用小说吸引你的注意时，比起大神官做预测的时间点要更接近末日浩劫，那些没发生的时间线自然淘汰。我便将余下有可能影响末日的线索埋藏在书里，幸好你都发现了。”

　　说起这个，温敛意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藏线索？真假线索混在一起，我还当是穿书……差点误了正事！”

　　小白无奈，唉声叹气：“我没有办法啊！本来计划里，你只需要在梦里穿越过来完成任务，谁知中途你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你的心神遭受重创，半离体的状态，我定位不到你，更别提召你过来了。我记得你爱看书，就想着写小说吸引你的注意，把力量融于文字，通过网络散播，只要你能接触文字，我就可以定位到你的魂魄，把你的魂魄整个引过来。”

　　温敛意知她说的应当是父母双亡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在精神上遭受过大的打击，以至于难以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终日浑浑噩噩的，用了许多年才慢慢将养过来，但还是想吐槽：“你编就编了，可写的那都是什么……造谣的情节！”害他以为沈晔和云岑有什么关系，把贺遂昭当成反派来看！

　　“你好生把线索和前因后果都写给我看，难道不行么？”

　　说到这个，小白就来气，“你当我不想的？我好生编过正经文章，费不少力量传到你那边——你知道没形体的时候攒点力量有多难吗？！可结果呢？千辛万苦把文字传到你的世界，点击率两位数都没有！你们的世界太多小说了，没有热度，我上哪大海捞针去找你？没有法子，为了制造出热度，我特地把所有最时兴的桥段都加进去了，保准三段一个转折，章章都是爆点——你就说，这法子是不是成了？！”

　　无法反驳，温敛意还真是因为《神劫》被骂上热搜，好奇这本书的狗血程度才打开小说的。看完当晚人就没了，这法子确实管用。

　　没法埋怨，异地而处，温敛意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招儿。

　　小白见他不说话了，哼哼道：“我可不傻，写书的时候就考虑过种种误会，特地把人物写的和本尊完全不像，还加了好多不一样的情节进去，保准误会不了！只要不傻，都能意识到不对！”

　　被戳中的温敛意移开视线。默默腹诽，不知道人钻起牛角尖的时候六亲不认吗？

　　合着自己像个傻子，被拖来拽去的，白天上学晚上异世界打工，一人当成俩人使。

　　但要让他斥责什么，他也开不了口。

　　真论起来，后世末世浩劫，和这些几千年前的神官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为了毫不相关的后人一线生机，有的耗尽毕生修为甘愿送死，有的留守世间千年，还把形体也赔上了，沦为不伦不类的蛋还要心心念念完成任务……没有人为了一己之私，就算有冒犯之处，他又如何忍心苛责。

　　罢了，这个时候就算说什么他都回不去了，何况来这一趟，并不是全无收获……温敛意瞧一眼贺遂昭，福祸相依这话是有些道理的。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多计较什么。

　　贺遂昭见他瞧自己一眼，不需多言，就知道依温敛意的性子，多半是不计较了。但他不一样，他不乐意看见温敛意让旁人欺负，哪怕温敛意不愿动手，他也不能饶了嘴上的便宜，笑道：“听明白了，兜兜转转，原来是找冤大头替你们全了一片舍己为人的赤诚之心，真是可叹可敬，为了远大理想，搭自己的命不算什么，非得把旁人也祸害进去，才显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白想反驳，又理亏，这事儿说起来最对不起的还是温敛意，不论世界末日还是打破死局，都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他被莫名牵扯进来，委实吃了不少苦。她嗫嚅道：“也不全是祸害你的……你的寿命原本只有十七年，若不是被天道选中，早该是地府亡魂，轮回超生了。”

　　温敛意怔了一下，原来那场车祸，自己也是要死的？

　　“你若是不乐意，我也说不了什么，但是你也有求生之心，这对你来说，算不得坏事吧？”小白有点委屈，“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们这个世界一个机会。我们是互相利益。”

　　当真是祸福相依，这下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温敛意叹气道：“……你说说如何阻止世界末日吧，我也不想好容易争取来的活命机会又要丢掉。”

　　好容易爬出人生低谷，遇到贺遂昭，还幸运得了个好体质，不用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劳苦，他想多过些清闲舒服的日子，世界末日这种事能免则免吧。

　　说到这个，小□□神振奋，“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点，比写书时又靠近了末日劫难一些，观测到的因缘也更清晰了，我已经推测出来导致世界末日的大致原因，而且找到了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