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挑拣浮生

7、第 7 章

　　符悦就一连看了很多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要来看，可能是对方的确好看，也可能是他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那天符悦去晚了，去看的时候流程已经结束了，他刚打算走，远处传来小孩子哭喊的声音，有几个声音略有些耳熟。

　　符悦从树后往那边走去，就看见那群人被比他们大的孩子拦住了，几个孩子吓的哭了起来。

　　不过几句话之间对方就动了手，身高体重都占优势，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符悦正暗自说着活该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旁冲了上去。

　　是星星，自己身子抖的跟筛子似的捏着拳头站在那群躺地上的小孩身前，眼睛里的泪水都快包不住了，还在那里喊：“不准你们欺负我的同学—”。

　　那些大孩子们轰的一下全部笑开了，为首的那个笑着对身边的人说：“看，有人想做英雄，哈哈哈哈”。

　　符悦只觉得对方愚蠢，帮助伤害过自己的人。

　　在符悦的生存准则里没有这样的行为。

　　可看见被打倒在地的小孩，他还是飞快的转身往幼儿园跑去。

　　等符悦领着门卫大叔去的时候，只剩下躺在地上的沈繁星，其他人全部都不见了。

　　门卫把沈繁星领了回去，没有人给他处理伤口，他一个人蹲在门口孤零零的看着前方。

　　过了好一会，符悦看见对方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上下抖动。

　　又哭了，符悦想，爱哭鬼，羞羞脸。

　　符悦在原地站了很久，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方太笨了，明明欺负自己的人挨打了不是应该开心吗。

　　可看着那团小小的身影，符悦又觉得自己的生存准则似乎不适用于对方。

　　符悦陪着那个小孩一起等着，他躲在角落里，直到那个女人来接沈繁星。

　　那个女人又无视了沈繁星身上的伤口，脸色难看的不行。

　　门卫看见他连忙出来把事情说了一遍，女人听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对着门卫说。

　　“小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回家一定好好教他”。

　　门卫忙摆着手说没有，连声说：“快把孩子带回家吧，估摸孩子吓坏了，老头我这也没有药，身上的伤口回家处理处理吧”。

　　女人点点头就转身走了，在旁边一直搓衣角的星星连忙跟上。

　　门卫看着这幕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符悦悄悄跟上去，前面女人带着小孩刚拐弯，女人就停下了脚步。

　　然后看着小孩，冷声说：“沈繁星，你竟然学会跟人打架了，平时我怎么教你的”。

　　星星摇着头，仰头看着不高兴的妈妈，摆手说：“不是的妈妈，是他们先打……”。

　　女人不耐的打断了小孩的话，她伸出手指点着小孩的额头。

　　“我是不是教过你，要乖要乖，不要给我添麻烦”。

　　小孩的额头被戳的通红，眼睛里泪花在打转，却还是带着哭腔乖乖说：“妈妈，星星听话，星星乖，妈妈不要生气，妈妈……”。

　　女人看着面前的小孩表情更加不耐起来，“安静，不准哭，眼泪给我憋回去”。

　　说完就拉着小孩往前走。

　　符悦没有跟上去，他不理解，明明年受伤的是小孩，可为什么他妈妈却把错的怪在小孩头上。

　　符悦没有妈妈，他不知道妈妈是不是都是这样，可他觉得妈妈没有奶奶好。

　　他奶奶就不会这样对他，所有那个叫星星的孩子真可怜，他妈妈真坏。

　　符悦照旧在幼儿园门口等着，他以为还会像往常一样，可是今天沈繁星没有乖乖把糖给出去，他跟他们打起来了，可他实在没用，没两下就被他们打倒在地，然后从他衣服包里里抢走了糖。

　　符悦以为那些人拿了糖应该走了，可是那些小孩拿着糖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起来。

　　这时浑身是伤的沈繁星从地上冲了起来，从为首那人手里，抢过那颗糖远远的扔了出去。

　　他太用力了，用里到扔完糖他整个人也跌坐在地上。

　　那群人明显没有想过，平时温顺的人今天像吃了雄心豹子胆，纷纷气的骂了起来。

　　沈繁星又被打了一顿，可能是太疼了，前面对方憋着的眼泪这时哗啦啦的往下掉，但对方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符悦看了很久，他没有去帮对方，不要多管闲事是他从楼上那个总是穿着黄裙子，笑的温温柔柔的阿姨那学会的。

　　那个阿姨每次见了他都会笑眯眯的叫他小福生，可在某一天他再见到那个阿姨时，对方躺在小小的板子上，浑身盖着白布。

　　她死了，因为她有天出门路过街口看见一个被车撞伤的男人帮他送去了医院，那个男人找不到肇事司机，咬定是她撞的，可是阿姨不在场证据，于是那个男人出院后冲到阿姨家了，把阿姨杀了。

　　“真是可怜哦，那个血流了一地”。

　　“谁让她烂好心呢，这下好了，把自己也搭里面了”。

　　“听说那个男人被抓的时候还在喊，说都怪她不乖乖顶罪，害得他现在老婆跟人跑了”。

　　“所有说哦，好人做不得啊”。

　　楼下的阿姨婶婶们如是说，她们讨论着评判着，没有人觉得是男人的错，它们都觉得是那个阿姨的错。

　　可是符悦不知道那个阿姨做错了什么 ，可是他知道了不能随便做好人。

　　今天沈繁星没有等那个女人，他哭完站起身自己给自己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

　　符悦去把那颗扔出去的糖捡了起来，他没有吃过这种糖，蓝白的包装纸，上面画着一只大白兔，他在百货商场的柜台里见过，很贵，奶奶和他都买不起。

　　拿着糖回过头就看见了本来应该走掉的沈繁星站在他的身后，见他手里握着那颗糖，对方那双哭的红红的眼睛荡着一汪水，糯声糯气的跟他说：“那颗糖已经脏了，不能吃了”。

　　那一刻红色迅速漫延上了符悦的整张脸，他捏着那颗糖，奇怪的，变扭的，不舒服的感觉使他浑身都在冒烟，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在混乱的小镇边缘，掉在地上只是包装擦破点皮的糖没有人会说不能吃，那些掉在地上的食物也会有人捡起来吃掉。

　　可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簇新好看的衣服，浑身白白嫩嫩的人。

　　心底那奇怪的感觉促使他把那颗糖当着对方的面扔的远远的，并且低着头跑开了。

　　那天，符悦第一次知道了自卑的感觉，那东西忽然就在心底生根发芽。

　　第二天符悦在家没有出去，可他总想起那双眼睛来，清澈的，透亮的，在阳光下像他丢掉的那颗最好看的玻璃珠。

　　于是符悦第三天又去了，因为那天的事情，他在路上反复犹豫，那条熟悉的小路走走停停。

　　到的时候那群孩子已经不在了，只有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沈繁星。

　　他站在门口像兔子一样四处张望着，远远看见他，急匆匆从那边跑过来。

　　符悦当时是想逃走的，可是看着眼睛亮晶晶的人，双腿却死死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沈繁星跑到他面前时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着气，一边喘气还一边对他傻笑，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给，给你，我，我今天没有让它被抢走，是，是好的”。

　　说着递给他一颗糖，是包装完好，干干净净的糖，与他昨天捡起来的一样，蓝白色的包装，上面有一只大白兔。

　　符悦沉默着接过了那颗糖，没有说谢谢，他看着眼里亮闪闪的人只是说：“我以后不会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说，符悦也不知道，可他不想再去了。

　　他想他不能再看见那些了，看见没有照到阳光的人，脸上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耀眼。

　　显得袖手旁观的他坏的可恶。

　　那颗糖符悦没有吃，也没有扔掉，它与他为数见不多的宝贝放在了奶奶缝制的小袋子里。

　　后来奶奶去世了，陪伴他的就只剩下那个小小的袋子，那颗少年给的糖早就融化变质，他拿塑料袋给它裹了一层又一层。

　　那颗糖被他从小镇带到了云市，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小孩，想他是否还是会被欺负，依旧会红着眼睛掉眼泪吗。。

　　在云市重点高中看见沈繁星他是没有想到的，符悦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与小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区别，白白嫩嫩的，大大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在讲台下偷偷摸摸打量他的时候像只探头探尾的小松鼠，稍微有些可爱。

　　符悦摸了摸书包的侧面，里面的夹层放着那个小小的袋子，袋子里的那颗糖仿佛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