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吧！小探花》鸦三三

11、第 11 章

　　夏添离开那小看台时，下面还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姑娘们倒是有些失望了。
　　她们脸上还挂着表演时所带有的职业笑容，但心里都泛着嘀咕，以往夏公子走前都会同她们打招呼，这次却是不告而别。

　　酒楼内依然是舞曲声、推杯换盏声、欢闹地交谈声争相混杂。

　　夏添三人走到正门时，刚好同对面即将踏入酒楼的几人擦肩而过。

　　那几人虽穿着深色的普通平民装束，但腰际都挂着把长刀，有一人的手中还拿着一捆卷起的画卷，身上皆是透露着摄人的危险气息。

　　冷不丁从他们身旁经过，都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不禁生出逃离危险的本能。

　　夏添他们纷纷回过头扫了一眼，而后走出了酒楼。那店小二还在他们身后吆喝着让他们常来，而后又赶忙去接待那几位浑身带有肃杀之气的贵客。

　　直到走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广坤才开口说道：“诶？我跟你们说，前些天我来南市给公子定做太师椅的时候，就碰到了那几个人。”
　　他说着，又朝那酒楼望了一眼，“这几个人之前就拿着一捆画在街上巡视，我没敢靠近，远远看了眼好像是张人物画像。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瞧着可怪了！”

　　“那几个人是锦衣卫。”江秋月向下又拉了拉帷帽。

　　“锦、锦衣卫？秋月你怎么知道？”广坤张大嘴巴。

　　江秋月淡然地说道：“那些人腰上的刀，是绣春刀。”

　　“噢噢！怪不得，那刀看着好长，刀柄也好精致，原来那就是绣春刀啊。”

　　广坤正感叹着，看见前面的店铺前挤满了人，便被吸引去了注意力，“那边什么情况啊？这么多人。”

　　三人上前去瞧，只见那店铺的牌匾上还挂着红色的绸布，里面的伙计吆喝着让大家排队，浓郁的甜香味道弥漫在那周围。

　　“是新开的糕点铺子啊，闻着好香诶！”广坤双眸亮起，“公子要不要也尝尝？”

　　夏添之前在酒楼里没怎么动筷子，如今这香气扑鼻而来，刺激着他的味蕾，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但眺远望去，那排队买糕点的队伍已经长到龙摆尾到了河堤边。

　　“这……”夏添犹豫着，想吃必然是想吃的，但是这么长的队伍也太劝退人了。

　　江秋月暼了眼夏添，说道：“我去买吧，夏公子和广坤先去河畔找位置。”

　　夏添看着那浩荡的长队，“江公子，要不还是算了吧。等你这边排到，估摸河边的‘百家酒’都被喝光了。”

　　江秋月：“那夏公子就帮江某多留两杯。”语毕，便只身上前寻到了队伍的末尾站定。

　　广坤：“那公子，咱俩就去河边找位置，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夏添：“好吧。”他看了眼站在人群中的那依旧面如寒蝉的江秋月，便同广坤二人向着河边走去。

　　江秋月见这两人走远了，紧绷的双唇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酒楼中时，夏添说热，说那酒不好要换地方喝外面的。可是江秋月心里清楚，那酒并没有什么问题，至少他不是因为那酒的原因才觉得热的。

　　也许夏添是因为那些酒楼里莺歌燕舞的舞姬们。
　　那些女子看着好像同夏添很是熟悉，时不时地用眼神同夏添交流，所以他大概是因此有些难为情，毕竟都是些貌美女子。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因此感觉到燥热，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可他自己却深深的明白，他是因为夏添的一个小动作才会乱了分寸。

　　他原本还只是在默默地吃着酒，那里的并没有让他提起任何兴趣的人和事。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并不喜欢那种地方。

　　直到对面的少年伸手拉了拉衣襟……

　　他并不没有特地去瞧什么，只是刚好抬杯饮酒，目光扫到了那抹透着粉嫩的白。

　　那突起的锁骨下方，因着酒劲，使得那白皙的皮肤里浮着淡淡的血色。
　　而再向下延伸，便能看见一点极为醒目的红色小痣，还有那微许的浅浅沟壑。

　　只一刹那，他想到了皑皑白雪上的一株艳红的梅花。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

　　江秋月站在拥挤的队伍中，沉思着。
　　想到自己曾经也遇到过不少被安插在自己身边，想要引诱他的女子。

　　每每当那些女子靠近他时，他除了本身就知道对方的根本目的，心知肚明地知道要规避，但他自己也确实清楚自己的本能反应——那就是厌恶。

　　他对自己一向了解。

　　那时候，他才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人整日在那方寸之地，寻求生机。

　　面对日渐消瘦的母亲，还有人人忌惮的兄长，他除了避其锋芒别无他选。

　　身边也永远都不缺那别有用心之人，见女色无用，便使了阴招，换成男色。
　　总之，就是尽可能地找到他的弱点，想要趁虚而入。

　　更可笑的是，当他垂着眸子，低头看向那些跪拜在他面前、那些身子羸弱、瑟瑟发抖的男子们时，他感受到了只是很深切的厌恶。

　　他想，这世上，除了母亲和兄长，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会让他在意了。

　　当他无意间看到那张进士游街的画像时，那恣意张扬、笑看万物的红衣少年并没有让他多看上两眼。

　　他当时只是想着，这少年今后必会青云直上。左相一派的势力因这少年，今后还会再多一份助力。

　　而这助力，于他而言也是十分有利的。

　　当自己重伤在林中被那少年发现时，他也想的是隐藏身份、暗中蛰伏的机会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少年竟然也出事了。

　　后来，听人说那少年苏醒了，却失去了记忆。

　　他便带着揣度之意，踏进了少年的院子。

　　那正义凛然、高高骑在高马之上，眼里盛着万物的少年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一位身穿中衣，披头散发，见到狗便立刻抖如筛糠的人。

　　这还真是令他感到意外。

　　从河边那恐惧无措的双眼，到喝药时，那怕苦想要逃避的小动作。
　　对于原本“三六九等”阶级制度的否定言论，以及练字时明明十分厌倦却又勉励自己认真刻苦时的表情。

　　他觉着这个人，竟是他在这偌大的京城中，见到的、唯一的、活着的人。

　　江秋月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他看着逐渐缩短的队伍，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

　　想到之前自己也是这样，找了府里的侍女寻来了蜜饯，还让他人转交给少年。
　　如今站在风中排着长队亦是如此。

　　.

　　江秋月买到了糕点，便又去寻了纸笔，写了封密函再次回到了醉仙楼。

　　之后找了时机，将那密函递给了那几位锦衣卫。
　　他知道，那捆画像里的人必然是自己。
　　而能做出此事的人，能如此焦急地派人来寻他的人，必然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一个养在他母亲膝下十几年的哥哥，他那唯一的哥哥。

　　待他走到河畔寻到夏添二人的身影时，这少年俨然已经喝了不少酒。

　　夏添弯着眉眼，仰起头，见他走来，嘻嘻笑道：“江公子，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把这河里的酒喝光了。”说话间，在河水中那点点光芒的映衬下，那双湿濡的桃花眼中也染上了灼灼星火。

　　江秋月落座在他身旁，点了点头，将手中那还温热的糕点递给了夏添，“买到了，新出炉的。”

　　少年闻言，那眼睛似乎更亮了。
　　广坤倒是绕到了夏添身后，趁着夏添享用糕点的间隙，同江秋月悄悄说道：“秋月，公子好像喝多啦，他已经朝着河水傻笑一刻钟啦。”

　　江秋月挑眉，“？”

　　广坤窘迫，“没办法，我让公子少喝，他不听，他说这里的酒是甜的，他喜欢。”接着，广坤无奈乞求，“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还得劳烦秋月帮忙带公子回去了，我一个人恐怕架不住公子。”

　　江秋月听后，并无赘言，“无事，交给我吧。”

　　广坤立刻感激道谢，没办法，自己的个头实在是有些矮小，如今公子也已经长大了，而且长得好快，竟比他高上许多，明明小时候俩人的个头差不多。

　　就这样，三人都在河边坐了半晌。直到夏添终于同意返程，江秋月才将夏添背到了背上，广坤率先跑去将马车赶来。

　　江秋月背着夏添沿着河边走着，背后的人嘟嘟囔囔地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词汇，什么明天就要成为社畜了，什么拒绝996、007……

　　江秋月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夏添将头垂在他脖颈上，那充满酒气的吐息吹拂在他颈窝处，嘴里念叨着：
　　“我终于有家人了。”

　　“这药好苦啊，我不想喝。”

　　“他好严肃。”

　　“他的字真好看。”

　　“他……也好看。”

　　江秋月停住了步子。

　　春风寒凉，河面被吹起层层涟漪，远处是三两行人的小声低语。

　　江秋月瞧着二人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微怔了片刻，而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将背后的人又向上掂了掂。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晃了下，好像担心自己会被扔下去一般，双手绕在了这人的胸前，紧紧地扣住不放。
　　而那霜雪般的清冷香气也如潮水般将他拢在其中，红衣少年又将头向这人的颈窝埋了埋，似乎是想要嗅到更多。

　　江秋月无奈，但也只是任人在他颈侧不断地索取着。

　　他想，他好像遇到了那个他一直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