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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殿下今日受了风寒,回府后还需静养。”
      江翎刚走出长奉殿常盛就迎了上来,他方才已得了口谕,去一趟裴家解释清楚下嫁郡主的旨意,陛下将辞盈郡主换成了不受宠的五公主。

      “敢问公公,陛下是收回旨意了?”
      江翎抬手用力压了压眉心,紧绷的思绪缓和了不少,隐在袖中的左手捏着发酸的侧腰,僵硬的脊梁也逐渐放松。
      常盛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哪儿能啊,天子旨意怎能轻易更改,养在皇后身边的五公主年方二八,陛下赐婚乃是隆恩,五公主也算有福气的。”

      “五公主要嫁去裴家?”
      江翎皱起眉头,她从未想过会牵连旁人进裴家这趟浑水。
      常盛见江翎脸色不好,连忙解释道:“殿下不必在意,五公主自幼身子孱弱,不得陛下待见,如今因这桩婚事得了封号、府邸,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不在意?如何能不在意,五公主并非物件,而是活生生的人。
      挽盈曾提起皇后娘娘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名唤璟玥,虽然是皇后所出,但不得皇帝宠爱,性子最是温和娴静,这样的姑娘被她拖累,当真是她的过错。

      行至宫门时,江翎突然停下脚步,拦住正乐呵的常盛,轻声道:“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常盛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小太监和宫女都退到宫墙跟下,常盛凑到江翎跟前,拱了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江翎拿出沉甸甸的荷包递到常盛手边,轻声道:“劳烦公公在陛下面前多替五公主美言几句。”
      “殿下这是何意?奴才不敢当啊。”常盛不敢伸手去接,他不明白江翎此举何意。
      江翎姣好的面容露出苦笑,“不瞒公公,我想让您在陛下面前多为五公主的婚事美言几句。”
      常盛一听这话倒是迷糊了,他压低声音问,“陛下已然取消您跟裴家的婚约,您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江翎侧首望向高耸入云的宫城,这里是天下女子最向往的地方,若非局中人,岂知是与非?
      如今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宫里的人心比严寒更冷,五公主尚有皇后庇护都不能选择婚事,若是嫁去裴家的虎狼窝,又该如何面对深宅的勾心斗角?
      “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公公自潜龙时就跟着陛下,陛下对公公极其信任,辞盈想托您在陛下面前替五公主美言几句,只要公主多些赏赐,日后也能有陪嫁傍身。”

      常盛这才明白江翎的用意,他不动声色的抽走江翎手中的荷包,深深地叹口气,“您这又是何必呢?自古女子婚嫁不由己身,罢了罢了,老奴就当做桩善事,您回去以后莫要提起此事。”
      “那就劳烦公公了。”江翎松了口气,她并非圣人,做不到事事周全顾及所有人,只能尽绵薄之力。

      常盛将人送到宫门就离开了,江翎冰凉的手覆上酸痛的后脖颈,暗地庆幸今日没戴太多珠钗,不然跪这大半日脖子都要断了,她轻叹一声,“在宫里耽搁大半日滴水未进,这大乾规矩繁琐,还不如穆陵关待得自在。”

      “殿下这是打了退堂鼓?”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少女身后响起,江翎一惊,回头看见谢昱笑容的瞬间,她竟觉得恍如隔世,谢昱见她愣在原地,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嗤笑“我长得很丑吗?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出了。”

      江翎似乎被他戏谑的笑容感染,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她盯着眼前少年清隽的面容,没忍住笑出声,“小将军谦虚了,你这张丰神俊美的脸比姑娘家还好看,辞盈一看见小将军的脸就想起四个字。”
      谢昱挑眉一笑,“哪四个字?”
      江翎一本正经道:“貌若潘安。”
      “貌若潘安?殿下你是在损我,还是夸我呢。”少年无奈地耸耸肩,人人都说辞盈郡主温和娴静,明明就是个伶牙俐齿的狐狸崽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雪还未化的石板路上,江翎紧绷的思绪被谢昱这么一打岔,心情倒是轻松不少,他这人虽然不着调,却让人心安。
      江翎放缓脚步与绿衣少年并肩而行,她瞧着谢昱身上那件织金云纹苍青长袍,心底觉得奇怪,这人自打认识就没穿过浅色衣裳,今日倒是稀奇。

      江翎想起今日应是休沐,谢昱无诏不会入宫,方才在大殿没见到谢昱,那他便在后宫,外臣不得擅入嫔妃宫殿,谢昱不会明知故犯,那他去的地方只有寿安宫。
      她随口一问,“谢昱,这个时辰也不是朝臣觐见,太后宣你进宫有什么要紧事?”
      谢昱略显诧异的看过去,江翎竟能猜出他去了何处,他明亮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轻笑道:“昨日三皇子旧疾复发,太后命我带郎中进宫,三皇子已经无碍,太后便让我回府领赏,又恰巧在宫门碰见殿下。”

      江翎进京也有月余,总听姨母提起三皇子,却没听说过三皇子病痛缠身,“原来是这样,三皇子不是养在太后身边吗?怎会有旧疾在身。”
      谢昱对江翎倒不遮拦,耐心解释一番,“三皇子的生母是蕙妃阮氏,多年前蕙妃曾宠冠六宫,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花朝节那日陛下龙颜大怒,废黜蕙妃尊号贬为贵人,蕙妃生产后不幸染上疫病,她当夜屏退御医宫女,用一场大火将寄雪殿烧得干净。”

      江翎听完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既然蕙妃诞下三皇子,又曾宠冠六宫,太医院亦有治疫病的方子,为何蕙妃要火烧寄雪殿?”
      宫中从来不缺姿色出众的女子,蕙妃曾得圣上宠眷就该享过荣华富贵,受过万人叩拜,既然看过最高处的风光,怎会轻易舍下家族尊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不顾刚出生的三皇子,不念陛下的情分,孑然一身离开冰冷的深宫。

      “此事过去已有二十载,其中缘由早已说不清了,太后怜惜三皇子年幼丧母便养在身边,三皇子是所有皇子里最出色的一位,德容兼备,才学横溢,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三皇子绝非庸人。”
      皇帝的忌惮和朋友的处境令谢昱心中不满,他话锋一转,“不过三皇子只能做臣子,他连肖想储君之位的资格都没有。”
      江翎闻言一惊,谢昱竟会跟她聊起朝政,事关东宫不该随便跟外人提起,她下意识开口,“为何三皇子不能争太子之位?”
      谢昱想到那位对三皇子的态度,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他冷笑道,“陛下曾扬言三皇子若入东宫便是德不配位,列祖列宗更不会保佑,自那以后三皇子在朝中就没了声望,功绩做得再好也于事无补,人人都说三皇子失了祖宗体统,丢了皇室颜面,不配做大乾的皇子。”

      二人谈话间不知不觉走到公主府后门前,少年见身边人脸色突变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解释道:“殿下,我方才的话不是试探你,我视三皇子为兄弟,他若想争储君我定会全力相助,告诉你这些是为了日后你我的合作。”
      “合作?”江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又抽哪门子的风?半月前还在处处试探,今日怎会将三皇子一事和盘托出。
      谢昱看向江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既然决定与人合作,就该拿出几份诚意,“半月前殿下曾说要跟谢某合作,彼时谢某心存疑虑便对殿下多番试探,时至今日终于能给殿下答复,殿下想要穆陵关安然无恙,而谢某所求不单是收复蜀地,此路艰险,殿下当真要与谢某同行?”
      谢昱要收复的不止是失地还有天下人的民心,他要扶持的人是最不受宠的三皇子,想为体弱多病的三皇子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这绝非易事。

      江翎听懂了谢昱的弦外之音,藏在袖中的金簪仍被她攥在掌中,她沉吟片刻,敛眸笑道,“小将军,我早就说过,如果我还有命回到大墚,穆陵关的百姓要护住,江家的仇要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这条不归路更难更险,小将军可愿与我并肩同行?”
      绿衣少年一怔,眼前的少女笑得灿烂,生死安危在她看来比不上江氏清誉,更比不上边关百姓,所以她选择来到大乾,愿意卷入朝局推波助澜,这都是为了早已抛弃她的大墚。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一个平定郡主,这样的气魄世间能有几人?

      少年侧首瞧见街对面酒肆的小贩正往竹筒里灌酒,他扬了扬唇,撂下一句,“殿下稍等片刻。”
      说罢,少年大步迈向酒肆前的摊子,不多时他就拎着竹筒跑回来,将其中一个递到江翎面前,江翎接过竹筒,不解道:“小将军这是何意?”

      “殿下刚才说得极好,人固有一死,总要了却心中遗憾,不枉此生走这一遭。”
      谢昱举起竹筒碰了下江翎手中的竹筒,爽朗地笑出声,“结识殿下是谢某幸哉,今日之后,你我就是同一条船上的盟友,日后还望郡主多多照拂。”

      “小将军过誉了,如今我身在大乾处处掣肘,无父兄家族倚靠,无一官半职傍身,小将军仍愿与我结盟,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江翎被少年的笑容感染,便学着谢昱的样子将竹筒里的清酒一饮而尽,在宫里阴霾的心情逐渐消散,她盯着面前的少年,扬了扬唇,“谢昱,你比我想象中要好一点。”
      她已经很久没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江府抄家后江翎再也没见过往日的亲朋好友,方才听谢昱一番言辞,竟让江翎产生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像是孤寂的灵魂终于有了同伴。
      人活于世总要做几件蠢事,试问谁不曾在年少时幻想过推翻腐朽改朝换代,谁不曾有过拯救百姓的雄心壮志,不过是被磨平了棱角,在漫长的光阴里忘了来时的路。

      蒹葭跟海棠蹲在后门墙根偷听到自家姑娘跟谢昱的对话,海棠皱着眉嘀咕,“这登徒子分明是在诓骗姑娘,这样的人怎能当朋友?”
      “嘘。”蒹葭竖指嘘了一声,确认门外的人没有察觉才低声解释,“姑娘如今孤立无援,江家的仇姑娘是不会忘的,谢昱掌兵权有野心,姑娘现在需要他这个朋友,谢小将军的名声无关紧要,并不会影响大局。”
      “这些道理我是不懂。”海棠叹了口气,“姑娘以前用不着去结交这帮浪荡子....”

      “那是因为从前的江翎有父兄倚靠,有江氏荣光傍身,即便身为女子也能享万民叩拜,受祖宗香火。”
      不知何时后门被人开了条缝,下一瞬江翎推门而入,手上还拎着喝空的竹筒,她走到海棠面前将人扶起来,淡声道,“我知道你对谢昱的成见颇深,可我已经不是平定郡主了,有些话我只说一次,裴家是很好,但我不愿守在后宅安稳度日。”
      既入洛阳城,下此棋局,便该有生死输赢之分。

      江翎这番话句句珠玑,听得门外的谢昱愣了神,“......”
      他先前对江翎的种种怀疑不过是因为她曾是大墚最尊贵的郡主,一出生就是名门嫡女享尽荣华富贵,如今陛下虽想拿江翎做棋子,她也还是皇家血脉,有长公主和太后为她撑腰,想选一位权倾朝野的盟友并非难事。

      谢昱原本还在疑惑郡主为何从众多选择里偏偏挑中自己?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江翎拒绝裴家的原因,裴家不入朝局不涉党政,更不会允许她惦记穆陵关,裴家是商贾世族,商人一向重利,自然不会将裴氏满门的性命压在一桩冤案上。

      待谢昱走远了江翎才吩咐人将门关上,“今日的事你们就当没听过,现下东宫之争已现端倪,嘴闭严了才有活路。”
      蒹葭跟海棠立刻反应过来,“姑娘放心,奴婢谨记您的话。”

      江翎这才稍稍安下心,她先去了长公主的院子禀报宫里发生的事,听郑妈妈说挽盈担心长姐便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大半日。
      江翎又急匆匆去了北苑安抚萧挽盈,还答应给她做牛乳酥,这才将哭哭啼啼的小挽盈哄好。

      刚回院子蒹葭就被郑妈妈叫走,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下可苦了海棠,姑娘吩咐的事不能耽搁。
      她便领着几名女使满院子忙活,将院里的花草打理一番,海棠想着姑娘一天都没吃东西,就到后厨炖了新鲜的黄鱼菌菇汤,火上还煨着竹笋蒸鸭,蒸了紫苏饭。

      前院的人忙着收拾各府送来的贺礼,海棠叉着腰站在石凳上念礼单。
      “这群人真是墙头草!婚事还没敲定就送来重礼,没脑子的蠢货。”
      她是打心底瞧不上这群见风使舵的人,这才半日的功夫就传出去陛下赐婚裴家,不少官员想巴结裴家的财势就送来奇珍异宝。
      现下婚约取消,这些贺礼也要送回各府,真会给人添麻烦。

      江翎倒是对各府重礼没什么兴趣,便让人将藤椅搬到院里,少女卸了钗环抱着热气腾腾的手炉躺在藤椅上小憩。

      约莫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没过多久江翎便恹恹欲睡,恍惚间她看到了母亲和父亲站在江府门前朝她招手,“窈知,过来。”

      江翎浑身不能动弹,她伫立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年幼的自己朝父亲欢快地跑去,手里还拿着淡紫色荷包,“爹爹,这是阿序哥哥送给我的,窈知喜欢!”
      “那以后把窈知嫁给阿序哥哥好不好?”母亲温柔地笑了笑,“阿序哥哥以后会像饶儿一样保护窈知。”

      等等,阿序是何人?!

  • 作者有话要说:
    1.‘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出自宋代诗人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关于谢昱和江翎的对话灵感就是读到这首诗,这首诗让我想到江翎背负的家族冤屈,她的性格坚韧不屈,最大的心愿就是恢复江家清白,让为国尽忠的江家在死后仍能青史留名
    2.公主府的前景并不明朗,陛下对谢家的信任岌岌可危,男主和女主即将从互相猜忌发展到下一个阶段,本文的女主基本不会卷进朝局,但会有女主谋划和领兵作战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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