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嘲讽》奥古斯维

8、输

　　桑海大学，周三晚上。
　　一缕熟悉的艾草与琥珀香传来，谢庭昀看到了苏教授在讲台上点起了香，她看向俞嵩，发现俞嵩正在死死地盯着苏教授，那眼神像剑一般冷峻锋利。而苏教授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整理讲义。
　　上课铃声响起，苏教授在讲台上写起了“苏怀山之道”。
　　“同学们可能不知道，老师从事教书工作已经很多年了，从高考录取分数刚过本科线的学校到高考录取分数最高的学校，老师都教过，以我所教的经历而言，老师并不觉得这些学校的学生有所差别。可能老师未领略到他们在各自专业领域的不同，但是在‘道’这个领域…。”
　　“噼啪，噼啪。”教室里传来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众人回看，发现俞嵩正在拿苍蝇怕四处怕打桌子和墙壁。
　　有一同学扯了扯俞嵩，偷偷说：“俞嵩，这里没有苍蝇。小心点，在苏教授课上这么造次你会死得很惨的”
　　“怎么会没有苍蝇啊，你没听到刚才有只大苍蝇一直在嗡嗡嗡吗？” 俞嵩大声说道，霎那间，全班同学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苏教授闻言并未生气，只是笑着看向俞嵩。

　　“宋瑀同学，一别如雨。我道实难，可思量否？”
　　“苏教授，您念反了，他其实叫俞嵩，不叫宋瑀。”台下一位同学好心提醒道。
　　俞嵩也笑了一下，对那位同学说：“没事，俞嵩也好，宋瑀也罢，苏教授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咱们这些同学在苏教授眼里都没差的，都是可怜又可悲的芸芸小虫子罢了。”
　　“宋瑀同学，我很好奇当一个人看清社会百态看清人情冷暖之后，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仍愿意重新走进教室，重新来学‘道’。我一直以为，当你认识到人的劣根性后，内心会不知何去何从，可宋瑀同学能站在这里，我还是很开心。”
　　俞嵩听后觉得恶心无比，说道：“苏教授您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吗？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门课可是人人必须修读的必修课啊，这千多年来，是个读书人都得读这个破道，所以，改头换面千千万万，我注定还得要站在您面前。不过幸好，老师，我就是为你而来的，至于您要和我讨论这个道，那还是等有一天大家可以自由评价这玩意时再说吧。”
　　“苏教授，俞嵩前一段时间刚刚出了车祸，脑子那里被撞坏了，他说的都是些傻话。”好心的同学在台下解释道。
　　“苏老师，能把你的药香给灭了吗？把门窗都打开，我想抽根烟，我记得桑海大学是允许抽烟的吧，小王子老师不就无烟不上课吗。” 俞嵩同学拿出了一包红塔山。
　　台下的同学通通石化，他们记得很清楚，上次高数课明明是俞嵩嫌弃小王子老师上课抽烟没素质，逼着他把烟给掐了，这次，怎么变天了？
　　“俞嵩同学，请你记住，在我的课上抽烟者，死。”苏教授平静地说道，倒是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样子。他继续开始讲课。

　　“诸位，我想大家都知道，前一段时间，在我们桑海大学化学系，有一位同学私下调配出了浓硫酸，并把它泼向了另一位美术系同学，而被泼硫酸的同学面部遭到严重腐蚀，甚至整只耳朵都没有了，现在还在ICU救治。后面警察审问那位化学系学生时，发现她成绩一直都非常优异，前一段时间还拿到了保研资格。当然了，不会考试的学生也进不到桑海大学。”
　　同学们惊呼。
　　“这些事在桑海大学讳莫如深，知道内情的师生的言论都被校方压下来了，整个桑海大学没有人敢谈这个事情。但我却要和大家在这里谈谈，因为，这个桑海大学在培养你们考试或者背书方面是非常成功的，但在人性问题，却没有师生愿意碰触。而这也是问题所在。”
　　有位同学举手发言：“苏老师，那位化学系同学为什么要泼另一位美术系同学硫酸啊，能给我们讲讲吗？”
　　“因为情感问题，那位化学系同学发现她暗恋的男同学喜欢的是另一位美术系同学，她心里很痛苦，她后来交代，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成绩都很优秀，官商世家出来的大小姐，家境富裕，多才多艺，在大学也是专业前三，保研的时候很多导师也都抢着要她，而她一直默默喜欢的那名男同学既英俊又优秀，两人甚至保研到同一个导师门下，之后女同学便沉浸在未来研究生活中的浪漫幻想中，可前一段时间，男同学在毕业前夕高调表白了另一位女同学。而被表白的女同学是一位美术系同学，她甚至对男同学没有丝毫印象，很果断就拒绝了男同学。”
　　“那位被表白的女同学这也太惨了吧。”
　　“确实如此，同学们能猜出为什么那位化学系女同学那么恨那位被表白的美术系同学吗？”
　　“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或者嫉妒吗？”同学们纷纷回答。
　　“其实很复杂。一开始，化学系女同学确实很痛苦，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并且还安慰了那位失恋的男同学，因此她也得知那位男同学默默喜欢美术系女同学很多年，甚至为了她改掉高考志愿来到了桑海大学，有时间就去蹭美术系的专业课，就是为了躲在后排偷偷看他喜欢的女孩几眼，无心插柳柳成荫，后来男同学的山水画画得非常不错。”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残忍地伤害了那位无辜的美术系同学啊。”
　　“因为后来那位化学系同学偷偷去见了美术系同学，她很震惊，在去之前，她一直以为那位美术系同学应该是非常美丽，成绩优异，谈吐不凡，举止优雅的女孩。可是她错了，她发现那位美术系同学长相普通，家庭贫困，性格木讷，不爱说话，成绩一般，绘画上也没有什么过人天赋，没有任何吸引人的点。于是悲剧来了，化学系女同学开始崩溃了，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那么明艳优秀，才华横溢，可那位男同学不喜欢她，喜欢的却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她成绩不高，是靠艺考上的桑海大学，除了绘画其他什么也不会，不化妆，周身上下都是地摊货，为什么不喜欢她却喜欢上一个土包子？”
　　全班同学一脸不了解，就这，我的天啊，就这样就恨上了？
　　“是的，她后来去质问那个男同学，为什么会喜欢那么普普通通的女孩。男同学说他喜欢的那位女同学非常善良，高中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老奶奶倒在校门口，结果同学们都很冷漠地走过去，甚至有的同学害怕被讹还故意绕着走，他当时觉得每天学习任务那么重也不想管那个老奶奶，可是，他看到了那位不爱说话的女同学把老奶奶扶起来，背起了老奶奶，要送她去医院。男同学很触动，也上前去帮忙，后来才得知，老奶奶是农村人，来城里看孙子，看到孙子和同学一起走到学校，老奶奶叫他，结果孙子嫌老奶奶又穷又土，在同学面前丢人，就假装不认识老奶奶，老奶奶也看出来了，受到很大打击，没一会就晕倒在校门口了。那个女孩知道原委后心疼地哭了，却又不太会说话，几个字几个字笨拙地往外冒，想着安慰老人家。对老人家说，奶奶，下次来学校看您孙子，你们装不认识，你就说你家里人是我，我叫周思思，我不嫌穷不怕丢人，或者您在学校要是不舒服头晕啥的，就叫同学们叫我。那个冬天，男孩被这个善良纯粹的女孩折服了，从此，男孩一直默默关注着女孩，他越关注，就越能发现女孩是多么善良，灵魂是多么高贵，而自己是多么丑陋不堪，他觉得自己一直配不上女孩，直到多年后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终于来到了，化学系同学开始内心扭曲，憎恨。她可以接受自己输给一个比她优秀，富有，美丽的女孩，但她接受不了输给了那么普通木讷的贫民窟女孩，她从小接受多少人艳羡的精英式教育，她多年的努力，她的家世，才华，成绩，医美居然输给了善良，善良算是个什么东西，善良就是那些穷酸农民，社会最底层人才有的毛病，啊啊啊，居然打败了她这个几代富贵底蕴培养出来的大小姐。人心就是那么可怕，成魔只需要一瞬，尤其对一个成绩优异的化学系高材生，她很快就残忍伤害了那名无辜女孩。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么做的话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同学们，这个例子就发生在桑海大学，我可以说，水面之下，依旧暗流涌动，在座又有多少同学在专业分数上很优异，但在道德和情感处理中是负分。而缺乏道的教育，越是优秀，越是高智商的人，越是危险。在座同学，你们一路优胜劣汰升学来到这里，一直是被捧得高高的优等生，或许，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你们会有什么问题，但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今天在这里，也就只有一位同学能在道德和人格上拿到满分，其余都是不合格。
　　“现在，我们开始想道…”

　　同学们纷纷装出一份求知若渴，认真听课的样子，只有谢庭昀偷偷问俞嵩：“你哪来的烟，你不是最讨厌人公众场合抽烟了吗？”
　　“从虐猫犯那里抢来的，本来准备抢完他的烟然后再拿他的烟惩罚他自己，没想到这畜生跑得挺快。”
　　“什么，你查到了虐猫犯，是谁啊？”
　　“是学校里的一个保安，我打了他一顿，然后又把证据递给学校了，他被开除了。”
　　“天啊，居然是保安，这我倒是从来没想过。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学校里的保安大都是各种关系户，他们不是校长发小就是某个学院领导的亲戚，你一个人横冲直撞，还是留心一些。”
　　俞嵩看了看苏教授，转头对谢庭昀说道：“多谢关心，不过比那个保安还要变态百倍的老畜生我都交过手，不用担心。”
　　“俞嵩，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苏教授就这样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上了，有些无奈。
　　“宋瑀同学和谢庭昀同学，虽然在这门课上你们都是天才，这一点我承认，但这不是你们上课不听课的理由，既然如此，你们就站起来吧，开始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