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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想让你可怜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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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时的病房比她的还要黑,大抵是因为坐了一个阴沉的人。
林佳佳坐在他椅子上,开门见山地问。
“纪时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问出这句话时,林佳佳只是觉得纪时只想和她做朋友才这么管她。
可她忘记了,纪时对她的真心。
纪时静静的看着她,手心里依旧握着碎成两半的糖。
许久,在林佳佳以为他不会说时。
他枯哑的声音缓缓道出了一个想。
林佳佳眨了眨眼睛。
他还愿意和自己做朋友,她挺开心的,纪时一直想和她做朋友,这是她能力范围内可以办到的事,她只要答应了,先前她所有的烦恼就都解决了。
林佳佳心里升起一股舒然。
她不会细想明白,自己只是借着解决了一个小问题然后疏忽大的层面,哪怕她有感觉。
她舒颜一笑:“我答应你和你做朋友,但你不许管我,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我们是朋友,你就能陪着我了。”
林佳佳高兴地用手撑着脸,她还在畅想她又拥有了一份真挚,丝毫没注意纪时看她的目光变得黯然。
林佳佳……纪时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那份占有让他的目光阴森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把这个灿烂的女孩吃掉。
佳佳回头看他,纪时又变回了那份默言。
小姑娘探了探他的额头,诚意的跟他说,“对不起嘛,不是故意要打掉你的糖的,是因为我当时情绪不好,你的声音不断在我脑子里充斥,我才动手的。”
林佳佳说完,小心翼翼看了他的神色,无意地舔舔唇,“我以后不这样了。”
“真的?”纪时抬头犀利的问,他的目光完完全全的聚焦在林佳佳身上。
林佳佳打了个寒颤,“真的,我不骗你。”
纪时惨白的微笑,他的手放在佳佳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似乎不在意林佳佳给他的伤害。
可青紫的血管胀得越高,他心里越阴暗。
林佳佳这个姑娘,好任性,尤其任性,从来没心没肺。
他不会再一二再相信林佳佳的话了。
她可以残忍无害地伤害他,可他不行。
林佳佳以为他原谅了她,顺从地让他摸了自己的发。
“我明天陪你做检查吧?医生讲,你的骨腕需要拍片,我觉得你身体好差,好容易受伤。”
讲到容易受伤时,林佳佳还多了几分抱怨,“纪时,你倒下的时候真的吓到我了。”
她不满地低头。
纪时收了手,认真的给她说抱歉。
“我不要你抱歉。”林佳佳拿了个苹果,水果刀锋利地划开了果皮,长长的果皮顺着刀转弯曲着垂了下来。
林佳佳面色无常,“我只想你好好的。”
“你在意我吗?”纪时试探的问。
佳佳模棱两可地回答:“我们是朋友嘛。”
那就是在意的,纪时看着佳佳手里的果皮被截断。
鲜嫩的果肉裸在空气里,不一会就被氧化,林佳佳把削得并不好看的苹果递给他。
微光全散在了它身上。
纪时永远的记住了这一幕。
第二天检查完所有该查的项目。医生拿着X光片,看了一会儿,冰冷地说:“骨裂,打石膏吧。”
纪时无甚表情,林佳佳被他支出去拿药了。
偌大的科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医生好笑地问他,“三天两头的出毛病,你以为你身体是金刚铁?”
“我如果是金刚铁就不会生病了。”
医生被噎:“……”
“说吧,坐着不走想问什么?”
纪时默了几秒,犹豫该不该问。
医生看出他心里所想,打趣他:“现在不问,等会那小姑娘回来就没机会了。”
“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如果不做手术能活多久?”
纪时掀起眼皮看他。
医生的笑凝滞在脸上,他撤回手,做了一个常做的动作,语气变得严肃:“我想你心里清楚,这个病发作起来,直接要人命,如果不做手术,能存活多久完全是概率问题,你吃的药是上好的药,与普通家庭是比不上的,这些优渥的条件让你的命续的更久,而且是镶金边的,如果你做了手术,完全是锦上添花买了保命卡,虽然不能保证什么旧疾不复发,但是在多活的几年里你完全可以有健康的体魄和生活,不做的话,就遭罪些。”
医生的话里话外都是他有钱,不必担心命不长久。
“健康的体魄……”纪时低声重复一遍,哼笑一声,意味不明。
“在乎的人不惜命,我百岁无忧干什么?替她长久吗?”
医生对他的话莫名其妙,但细品也能听出什么。
“活得久不久就看自己对自己的命在不在乎了,命无论贵贱,都很值钱,它是你活在这个世界并且存在的宝贵财富。”
“你只需要告诉我,先前和我一样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不做手术,可以活多久?”
医生挑眉想微吓他:“也就二十多岁吧?长一点的得阎王爷眷顾,能活三十多岁。”
纪时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心生怯意,“这么长,够了。”
医生:“……”
合着我说的话白说了。
他把x光片递给纪时,面色不悦,“惜命吧少年,在一个医生面前说这种话你是第一个,挺不尊敬我这个行业的。”
“人人都照你这样想的话,那我们就将没有意义。”
纪时冷漠的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接了东西,淡漠的说,“想活的大有人在,可对我来讲,如果我在乎的人离开了我,我在这个世界清醒的受不了一秒。”
“可人总归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放弃自己,那样的话地球还有人迹吗?”
“别人兴许不会,但我会。”
纪时决绝的说。
他的嗓音在此刻就下了某种决心,“我不在乎自己活在世界上能有多大的贡献,我无法衡量自己生命的价值,但是在我爱的人身上,我可以得到片刻自由。”
“如果连自由都离我远去,我留在这世上与受刑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门被叩响了。
医生无言,摆了摆手,“去打石膏去吧。”
纪时向门口走去,林佳佳低垂着头,等着他。
医生坐回转椅上,悠悠的想纪时所说的话。
这么多年,这少年身上仍然有一处血性被隐藏得很好。
默不作声了许久,还是犯倔的厉害。
纪时出去就顺手把林佳佳手里提着的东西接过,有他在,他不想林佳佳累着。
林佳佳在他侧边慢慢走着,一时两人都无话。
纪时不确定林佳佳听没听到自己与医生的话,他无法开口去问。
走廊上来来往往,不少人吊着吊瓶,蓝色的长椅成了人短暂安歇的地方。
一些大爷大妈在上面倚靠着睡觉,看着孤独又可怜。
“我以前……”林佳佳不忍心看人间疾苦,她低着头走路,“不知道你也要吃这么多药。”
“以前?”纪时面对她,永远有种汩汩泉水的温和。
“在医院吃了好些年了,病情稳定下来了就吃得少了点,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那你吃药觉得苦吗?”
林佳佳想了解他多一点,她想和纪时过往相处的那些天,都是她一直需要纪时,需要纪时给她付出,错过了好多。
纪时的浅笑变得虚强,他极力想装作若无其事,不想惹人心疼。
“苦,特别苦,苦得舌头都掉了。”
林佳佳刚刚酿起的情绪被他逗笑,“你骗人,哪有夸张的舌头都掉了。”
纪时看她笑颜,眉眼底下,温和的光晕里有几点小黯然。
“当然是夸张了笨蛋,我吃了那么多年早就没感觉了。”
“骗人。”林佳佳轻声呢喃。
“早知道就说的惨一点了,让你心疼我。”纪时故意着。
林佳佳说:“我才不心疼你,我也得吃好多药。”
“林佳佳……”
在她还高声地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语调时,纪时突然叫她。
林佳佳缓缓刹住音:“昂?”
她回头看去。
纪时把握着的拳头伸到她面前,像一朵花苞一样缓缓的张开。
掌心里是两颗相依的柠檬糖。
“干嘛,变魔术啊?”林佳佳失笑道,少女的眼眸清浅,在光照下瞳仁是棕红色的,纪时从来都没有这样观察过她,只觉得她展笑舒颜的模样是最温柔的。
那两颗小小的糖被林佳佳收进掌心里紧紧的握着,她与纪时好像在这一刻又变回了刚认识的模样。
她没有发病的尖刺,而纪时也依旧纵着她。
“林佳佳,我其实是骗你的,早些年吃药,各种中药西药苦的让胃不断呕吐,遭了好些罪,饭也吃不进去,所以才跑出去买糖,买着买着就习惯了。”
林佳佳柔声道:“我知道。你刚刚不是还在逞强嘛?怎么这会儿全招了?”
医院的消毒水不断弥漫,保洁阿姨清理厕所的八四消毒液飘荡在空气里,各种药物味掺和,成了医院的固有色。
林佳佳安静地听着耳边的嘈杂。
就在这时,少年不自然的小声嘟囔顺着人潮线率先一步挤进她的耳朵里,回荡在她整个耳蜗道。
“如果我把自己讲得柔弱一点能让你心疼的话,我不介意承认自己的苦难。”
“我想让你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