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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惊险 ...

  •   路知行看他良久,笑了。
      路知行满意纪时做的选择,他收了威压的气势,浑身忽的松软,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冲纪时咧唇一笑。

      发烧让纪时得到短暂的燥热,可依旧逃不过寒凉,他摸了一把额头的汗。
      喃喃的说:“在医院的数十年里,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我想我爱上一个人,一定是她能让我感受到我还真切的活着,还想要占有,这些的前提都是我喜欢她。”

      路知行给他更换了一杯水,纪时此刻格外的想倾诉,“一个人孤独久了也会想着点喧闹。”
      路知行撑着下巴看他,“怎么讲?”

      纪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话并不是顺着路知行递的话而接,而是自我的呢喃,“我一点都不喜欢孤独,我喜欢热闹,想把房子买在市中心,那里人群拥挤,车水马龙,很喧嚣,这样我就不会孤独了。”

      路知行就这样看着他,耐心的听他讲,目光流转中,他轻笑一声,慢想。
      他见过纪时很多面,吊儿郎当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生人勿近疏冷的模样,嘴里不留情的模样,暴怒气愤的模样,刚刚偏执极端的模样。

      这许多个模样像是人体内的灵魂碎片,每一片都是纪时。
      可唯独这个空乏自喃的模样,路知行却觉得是被他其它碎片排绝在外的。
      就像他隐隐约约感觉,除今日后,纪时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这个模样的碎片只许出现一次。

      他没打断纪时的话,路知行不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可他却有耐心听完纪时的话。

      “我总觉得内里的灵魂空洞久了,就会像天上的雾一样,飞的足够高,就会被稀释掉,空落落的着不着地。我不想也不愿意和别人讲我的孤独和苦,但我又觉得苦难是不该遗忘的,所以我自己会反复记着,唯有孤独,记着的滋味让人抓心挠肝,一个人消化久了,就会想不孤独是什么样子的。”

      “佳佳说医院每天人来人往,苦笑喜丧都是那么的吵,在这层楼没有别人住进来时,我只会觉得冷清,兴许那个时候我太小了,不懂得孤独,可不知道哪一天我突然懂得了,懂得了外公的离去与我而言是场孤独,懂得了不再有人爱我,是我生命里永久的潮湿,懂得了爸爸妈妈为什么抛弃我,懂得了万事万物皆不由己,于是我开始孤独,我开始默言的听着别人的笑闹,与我无关是那么的空虚。”

      “我在我的世界里,我在这栋大楼里,我在这层楼里,我在我的病房里,一圈又一圈的建筑物很大,越接近心越小,于是我便困在了这一小片能活动的天地里,目光所及,不出百米,明明没有牢,可我却坐了这么多年牢,从九岁开始在这个医院起,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恣意的说过话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一直在这里,也不明白为什么护工是个聋哑人,正如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天生就有病,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爱我,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是对我的惩罚,因为没有人喜欢我。”

      “我太想好好的爱一个人了,因为我不会爱人,所以想爱人,我常常想爱是什么,爱是我能站在窗前看一整天的飞鸟吗?爱是我去光顾一家快倒闭的餐馆吗?爱是我可以为一枝要死的绿植修剪枝叶吗?爱是我会随手搀扶一个老人过马路吗?这些好像都不是,大多数都是我对这个世界弱势群体的同情和帮助。

      我不知道爱是怎样的,是温和的像冬日冰下潺潺的流水吗?还是刺目的太阳?这些我都懂得,可无法将爱具体化。我自己整个人在医院的九年,就像蹲守在一个黑暗的熔点,我看着那条通往光明的路道,渴望可以有个人过来,许是没有事做,我可以发一整天的呆,睡一整天的觉,听一整天的歌,画满一整本的线稿,数医院一层楼到底有多少个人,细听时钟与秒钟的滴答,这些的这些是我内心最大的孤独。

      你知道我每一年的过年是怎么过的吗?外边烟火肆起,爆竹声响,我把被子拉过头顶,一个人躲藏,曾有一年,一个值班的姐姐过来同我讲新年快乐,我们两共吃了一份冷掉的饺子,从那以后我便有一个愿望,我渴望总有一天,外边有一束烟花是为我绽放,然后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

      “我好想张口说话,可我说了话,空气就更冷了,没人应我,这样更显得我孤独。我好想好想有人应我,有温度的应我。”

      “所以你知道当我知道隔壁病房有人时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嘛?”
      路知行缓慢的,一点点的回答他,“意味着有人可以回答你的话,甚至可以和你对话,意味着你深夜不会再独自面对一层楼的恐惧,意味着放在心里的那个年幼的你,有人陪了。”

      纪时闭了眼睛,呆呆的说,“不止这些,在我恰好需要爱一个人的时候,佳佳出现了,她是我所有情感的寄托体,我想给她最真诚的爱,用我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保护她,给她我所认为的好,不带同情,不是可怜,是爱,完完整整的爱。”

      “而她,也缺爱,我想我和她是有着单向吸引的双向来往。是晶石,是磁铁,也可以是万物。”

      “我先喜欢她,喜欢她在我寂寞时的陪伴,喜欢她低落的难过,也喜欢她一身的倔和过往,更喜欢破碎的她,无论是否完美,我都会喜欢她。”

      “你问我是否能承担的起你所说的一切,我觉得这些都无须考虑,在我看到她发病的压抑,我都觉得她凄美时,我就病了,而且病得不清,可我真真切切的需要她,渴望她,她踏上了那条通往黑暗的路,一直朝我来,顺便提了一盏灯。”

      路知行说,“这种爱很伟大。”
      纪时摇头,“怎么会伟大呢?爱的坦诚,爱的炽热那叫伟大,可我连让佳佳知道都不敢,她太敏感了,像夜里觅食的小仓鼠。”

      路知行眉目松弛,高挺的鼻梁自带西域混血感,漫不经心的垂眸,睫毛便投了一片阴影。
      他淡然的说,“我觉得你根本不是喜欢佳佳,只是你希望有个人来继承你的爱,佳佳恰好出现了仅此而已,换成谁都一样。”

      纪时肯定道,“路知行,这不一样,我可以分得清自己的感情,就像我可以分得清我把一盆花抱回家,究竟是喜欢它,还是想要修剪它。修剪它的前提是我喜欢它,可我把它抱回家就是我确确实实的爱它。”

      “我会对林佳佳说的话而心动,也会因为她安慰我而开心,看到她的一切坏情绪都会消失,我更会因为她小小的举动而整夜的睡不着觉,我的喜怒哀乐全部是被她牵引着,这是喜欢,而我心疼她,心疼她的一切遭遇,这是爱。”

      “我只会为她安安全全的呆在我们共同的领域而感到安心。”

      路知行缄默良久,神情讽刺的讲,“原来到现在,我连喜欢和爱都分不清。”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眼皮上,哀伤的说,“我有一个爱人……他不会等我明白一切后,再回来了。”

      纪时无法共情他的难过,但是他想如果今天林佳佳出事,而他没来得及的话,心脏就是被火练了一样,灼的他抽疼。
      他一下子就共情到了路知行的感受。

      他真的变了很多,连自己都会无意识惊讶这种变化。
      林佳佳是纪时现在最最最珍视的人,于是为了林佳佳,他开始换位思考了。
      如果是其他人,他懒得理解。

      “你不回公司吗?”纪时问他。
      路知行起身,说:“要回的。”

      他冷淡的提醒纪时记得量体温,温度上涨的话记得挂针。
      纪时嗯了一声,看到他走到门口。

      还有最后一句话没交代,路知行转过身来,“我会找最好的心理医生去给佳佳做心理疏导,同时,我也希望你可以干预她治疗。”

      纪时本以为路知行还不放心,谁料他说,“你也要活久一点。”
      此话一出,纪时低头闷笑,路知行抱胸,“你别臭屁,我只是觉得佳佳对你也是不同寻常的。”

      纪时敛了笑,可语气里仍然有笑音,“她连回学校这件事都是在你说后,才决定告诉我的,究竟是哪里的不同寻常?”

      “六感直觉。”路知行正经的道。
      纪时没忍住,“神他么六感直觉。”

      路知行从外边看他,病房里幽暗,进来到现在都没有开灯,窗帘半遮,纪时笑的眉目低梢,有种温情脉脉之感。
      眼睛里波光流转,尽显不恭之态。

      路知行嗤了一声,同他讲,“如果林佳佳真的喜欢上你,一定是看上你脸了。”
      “你就是一个狡猾的狐狸。”

      纪时听此,语调起的很高,话音尽是得意,偏还有种势在必得的睥睨姿态。
      他眉梢微挑,寡冷的说,“好就好在,我还有一张小有姿色的脸。”

      “你要使美男计?”路知行上下看他。

      纪时想到什么,沉默的摇头,“如果她喜欢我的脸,我会很高兴我还有脸值得她喜欢,如果她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脸,我也会无名无分的陪着她,如果她什么都不喜欢,那么我也不会强求。我不会觉得她喜欢我是一定必须的,因为人各有各的眼光和选择,我还没那么自大到觉得别人看我一眼就一定会喜欢。”

      “我只是长的稍微好看而已,可每个人都好看。”

      路知行端详他,“别谦虚,你这张脸到花楼至少可以当个头牌。”

      他仔细想了想那场面,不由得发笑。

      纪时懒得与他贫嘴,路知行嘴真的很欠。
      笑了一会儿,路知行拉了门把跟他说,“我走了。”

      纪时嫌弃的催促他,“快走吧你。”

      “哦,对了。”路知行说,“佳佳要回学校这件事,我让人去办了,虽然她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在医院里也不能保证不出事,既然她想回,那就遂了她的意。”
      纪时默然的点点头,哪怕他再难过,他也要接受不会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事实。

      “我知道的,我没想过让她困在医院。”
      路知行挑眉,“我倒是小看你了。”

      “你小看什么?”纪时绷紧下颚,眼神不善。
      路知行哼笑了一下,“我小看,以你对林佳佳的心意,你肯定……”

      话没说完,两人同时闭了嘴,周围的空气涌动,路知行与纪时错愕对视。
      都反应过来什么,路知行低声嘟囔。

      “都这么久了,林佳佳怎么还不醒?”

      他拔腿往旁边跑,纪时早在他说时就蹿了腿。

      门砰的被两人甩开。

      看到眼前一幕,纪时狠狠窒息,路知行扶着门框。
      林佳佳,那个爬上窗台露出半边身子的人,正扭过头看他们。

      纪时朝她慢慢走过去,而林佳佳看他过来一点,就把脚悬空了半分。
      路知行看到林佳佳的动作拉了纪时不让他动。

      三人对视,一片悬紧中,林佳佳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膝盖跪在窗璃轨道上。
      纪时的指甲直接嵌进了掌心里,他被吓得心脏早已超出了正常频率。

      路知行在惶恐中强撑了一个笑脸,故作轻松,“呦,这是怎么了?我一进来,就搞这样?是佳佳对我不满意吗?”
      医院的病服罩在林佳佳身上,单薄的好像一张纸。

      她看着说话的人良久,路知行的心跳都跳到嗓子眼里了。
      终于,她缓慢又迟疑的唤了声,“哥……哥?”

      纪时侧头看他,路知行应了下来。
      他说,“佳佳,哥哥在。”
      林佳佳双眼无神,她手死扣着窗槛,仿若灵魂出洞般模样。

      路知行过去一步,她就往后仰一步点,直至只剩半点膝盖还半跪着。
      “你们不要过来。”她没有力气的说。

      路知行的腿是抖的,他呼吸絮乱,“佳…佳佳,你上那么危险的地方下来好吗?别吓哥哥。”
      他的声线极其不稳,纪时此时已经绕到了窗帘那里。

      路知行分了一点眼神给他,两人做了个示意。
      在林佳佳未曾反应过来时,路知行猛地往前焯步,林佳佳松了手,纪时眸子一惊,身子如离弦之箭,整个人扑上去,飞速的拽住了她的手腕。

      林佳佳快要悬下去了,纪时紧咬着牙,哪怕林佳佳再瘦,可是半悬空的重力让纪时拉的咬牙切齿,整张脸是血红的。

      林佳佳兴许已经没有生的希望了,又或许是她又发病了,她想把自己整个人掉下去,纪时察觉到她的试图,整双眼睛恐慌又害怕的看着她。

      近乎哀求。

      “佳佳……不要。” 他拼命摇头。

      林佳佳空神的眸子对上纪时的眼睛,是那么的绝望。
      她久久不热的心脏宛若在接口处灌了一抹暖流,纪时怎么会绝望,为什么会绝望?
      是因为她吗?

      这股力量狠狠袭击着她,让她无法动弹,路知行冲过来拉了她另一条胳膊,把她拽了上来。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路知行愤怒的把她抱在怀里,“你吓死哥哥了佳佳,你吓死哥哥了。”

      劫后余生让林佳佳的小腿是软的,她的下巴垫在了路知行的肩头,温度不断的袭来,包裹着她,她心累的闭上了眼睛。
      “哥哥,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纪时把她拉上来后跌坐在一旁,所爱之人快要出事的恐惧还未尽数消散,哪怕现在安全,纪时也有种惶恐。

      这种惶恐害怕包围着他,他呆坐在一旁,闻言佳佳的话,暗淡的眸子转了转,尽力扯出一抹笑意想安慰佳佳让她不要害怕。
      可他的笑太勉强了,比哭还难看。

      他摸着佳佳柔顺的长发,轻声说,“佳佳,别说傻话。”

      别说傻话四个字,有命令的威压,有刻意的警告,有差点失去的惊生,也有不易察觉的害怕。

      他是个怂货,在林佳佳的每件事上。

      佳佳看着自己手腕上覆血的几道痕迹,也有鲜红的勒痕,这些都是纪时给她的。
      而纪时……她拉过纪时充血的手,掌心里赫然几弯月牙。

      那是纪时害怕自己真的出事,而无意附加给自己的伤害。
      林佳佳突然就哭了,想死爬上窗台的时候她是怔然的,看路知行和纪时救她的时候,她是死水微澜的,可她现在确确实实是难过的。

      她真的好难过。

      为什么在她不爱这个世界后,有两个人来保护她。

      路知行站起来,看着林佳佳这副模样,他鼻子酸涩,哪怕哭他也不想让人看见,于是他背过身。

      纪时轻拍着林佳佳的背,低声哄着她,“佳佳别哭,还有我在。”

      他或许懂为什么佳佳醒来后会寻死,就像他现在感觉的到,佳佳并不是真的放任自己死去。
      她太空洞了,于是想找场热闹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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