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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好啊,纪时。” ...

  •   “你现在在哪?”纪时刚把电话接通,那边已经传来颇为凌厉的声音。
      他把电话拿远了一点,坐在墙头看了一眼下面的杂草横生,枯黄的败枝还夹藏着瓦片,目测了高度,心里有了数。才悠悠的晃着腿,语气轻快的说,“没在哪,我就在医院啊!”

      “纪时,你现在还学会骗人了是吧?护工说你根本不在医院。”电话那边的女声听着他若无其事的腔调骗着自己,心里及其的恼火。

      纪时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好脾气的笑说,“我就出来一趟,妈你怎么还让护工监视我,我出来吹吹风还不行啊?”
      那边呼吸一重,握紧手机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哪,总之赶紧给我回医院去,你最好别打什么小主意,学校你是回不去的,在医院里安心养病,别以为我和你爸不在国内就管不到你!”

      纪时无所谓道,“好了,我知道了。”
      “就你整天笑嘻嘻的,没点样子。”女人对他这个不当回事的语气颇为不满,眯了眯眼睛,气的挂断了电话。
      听筒传出了忙音,纪时看着电话挂断的页面,耸了耸肩。

      校领导巡查时看到了纪时,远远指着他大喊,“诶,哪班的?赶紧给我下来!”
      纪时回头看了一眼,地中海酒瓶肚的男人已经朝自己跑了过来,他嘴角挂了一抹得意的笑,在人接近自己的时候,准备起跳,于此同时,校领导看他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气的他直骂,“兔崽子,别让我逮到你,知道你是哪班的!”
      纪时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的唇语,“再见。”嚣张的不得了。

      少年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凌厉的风灌鼓了他的白衣,心脏砰砰的,他不当回事的肆意芜湖了一声,身体还在极速下坠,在猛然落地时,他滚了一圈减少了冲击力,身上粘了一身的草屑,一片砖瓦在他要起来时,划破了他的脚腕。
      血迹鲜然而出。

      他握紧手机,甩干净了身上的杂草,身体在坠下落地时哪怕有缓冲力还是不可避免的震麻了全身。
      待那股麻劲缓过后,他才甩了甩双腿,心脏砰砰的直震胸腔,他笑了一下,重重的给了胸口两拳,痞笑的说,“别跳这么快,给点力。”
      校领导的声音被他抛在脑后,走出后墙时,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车鸣声,他挑了眉,正觉奇怪,救护车疾快的掠过他进了校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好奇让他准备跟上去,忽的想起他妈刚才说的话,看了一眼时间。

      最多半个小时,如果他半个小时后还不回医院躺到病房里,他妈就该又一个电话甩过来,问他去哪了。
      这基本已经成了惯例。

      他实在不想再接他妈的电话了,忍下了好奇心,秉承着任何事与我无关的理念,转身就走。
      隔了一个星期后他打开某视频软件,被铺面而来的新闻营销号霸屏了。

      “E城某市高中校区一高三女孩因不明原因而跳楼自杀,校方回应:自主坠楼,学生回应:被霸凌所致……究其原因未得知,警方协入调查。”

      纪时一愣,太血腥的画面已经被打了码,往下划也是一条类似的报道,一时间他都没反应过来,明明病房里的暖气开的十足,他还是不可扼制的颤了一下,手指曲着任视频播放了好多遍,视频上所拍摄的环境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个学校就是他高一所在的学校,不是假的,在他不久前还去那里翻了墙。
      想到时间点,他忽的想起那日嗡鸣的救护车声,直接呆在原地。

      原来那天是有人跳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又翻了一个相关报道后,熄灭了手机。
      站在窗前看远处的街道。
      初冬了,路上基本没了什么人,街道旁的树光秃秃的,看着很孤独,楼下路边还坐着一个老人,守着自己的摊位,在这冷冬的天里,也没想找个地取暖。

      吐了一口气,可能是连刷了几个关于死亡的视频,让纪时的心也郁沉沉的,看景看人都觉得生活不易,拉过自己放旁边的白袄套身上就出了病房。
      他很想出去走走,散散自己莫名低落的情绪。
      走到老人摊位前,爷爷似乎也没想到突然来了生意,连忙就站了起来。

      “爷爷您这红薯怎么卖啊?”他问道。
      爷爷笑的慈善,“按斤称的,这大冷天的,小伙子你要是买的话爷爷给你便宜点,五块钱两个。”
      纪时笑说:“那就给我拿两个吧。”
      爷爷诶了一声,拿袋子去给他包去了。
      纪时看着他挑挑拣拣半天,挑了两个最大的,看着香香软软,外壳还烤出了蜜来。
      他笑说,“爷爷,您这样可不赚钱啊。”
      爷爷乐呵呵的把红薯递给他,粗糙的手有长年干农活而洗不掉的黑痕,也有冬日被冻皲裂的伤痕。

      “赚啥钱啊,无非就是不想在家里闲着,出来找点事做,不然老在家里呆会被嫌弃,怪没用的,出来好歹赚些钱养着自己。”
      纪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爷爷没注意到他情绪,笑的把脸上的褶皱都堆在了一起,“这么冷的天,不在家呆着出来干嘛?穿的还这么少。”

      热乎乎的红薯拿在手里只觉得烫人,可温度透着塑料袋出来的那一瞬间,又驱散了些许严寒。
      他扫了码才说,“出来走走。”

      老人点了点头,纪时扫了五十元后,敛了笑意,郑重的跟爷爷说了一句吉祥话,“祝您生意兴隆。”

      爷爷摆摆手,把摊位的东西收拾收拾,看样子是准备收摊了。
      纪时拎着他的红薯走远,待到老人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不到他了,打开手机,支付页面上赫然显示着对方向你付款五十元。
      老人摇头,这孩子。

      冬日最是凄苦,他慢吞吞的走在街道上,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没地方可去,他狭小的一片属于他的天地好像只有病房。
      知道自己出来超时,他妈就会打电话给他,纪时也依旧不想回去。
      怪无趣的,他啧了一声。

      树枝上栖卧了一只鸟,不知是与南去的大雁丢了队,还是怎么着,孤零零的。
      他捡了一块石头,想惊扰它,扔石头的手却故意偏了几分,打在了其他枝干上,鸟一下被惊起,快速煽动翅膀,飞向南方。
      纪时乐的哈哈大笑。

      错过的人都以为他是傻子,步履匆匆的与他拉扯开距离。
      他无所谓的去超市买了一把糖塞进口袋里,嘴里叼了一个。
      “真无聊。”他拎着快冷掉的红薯半插兜,眯着眼打着哈欠,走路姿态跟个二大爷似的,没点形象。

      寻常跟他同一班电梯上他那个层楼的人基本没有,这次多了好多人,出了电梯,他看了一眼。
      他病房隔壁搬进来了人。
      呦,他这是要有领居了?
      纪时笑了一下,没再注意。

      临近傍晚时他出去拿外卖,打开房门,冷风铺面而至,走道尽头的窗户没关,那里站着一个姑娘。
      他走过去想把窗户关一下,那姑娘却看着他。
      他收了手,“你要在这里吹风吗?”
      姑娘点了点头,他收了手与她一同站在窗口吹风。

      姑娘见他没走,就回头看他,黑瞳里都是警惕。
      纪时友好的笑了一下,“别害怕,我是你隔壁病房的那个。”
      大概是他的笑真的很无害,姑娘放松下来,“这一层里就我们两个住户吗?”

      风吹的姑娘鼻尖都是红的,纪时侧身替她挡了挡,“应该是吧?”
      “为什么是应该?”姑娘问。
      “以后应该会有更多的人住进来。”纪时迟疑了一下说。
      “那希望永远都不会有人生病。”
      纪时被姑娘的语气逗乐了,怎么会没有人生病呢?这世界上的人每天都在生病。

      “你为什么不走?”姑娘看他笑,邹了邹眉,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笑点。
      纪时反问她,“你为什么也不走?”
      “我在这里吹风。”远传的高楼好像触及到了云端,雾蒙蒙的天气里,竟看的飘渺。
      “我在这里陪你吹风。”
      纪时说完,指了指远处房地产贴的商标。
      “能看到那里写的什么吗?”
      姑娘摇了摇头,“看不到。”说完她又紧促的补了一句,“但是能看到鸟群。”
      “我也看不到,但是我想在那里买房。”纪时说。

      “为什么?”姑娘不解。
      “因为那里是市中心地段啊,最热闹的地方,每天打开窗都能看到繁华的都市。”
      姑娘道,“医院也很热闹啊?你喜欢热闹吗?”
      “那不一样。”纪时看着姑娘的侧边麻花辫散了一些碎发,在空中飘舞,他说,“医院是死人的热闹,他的热闹是来自死亡的哭丧和对生命流逝的悲鸣,是那样的空虚。”

      姑娘不说话了,良久她又说,“不是生病的所有人都会死,活着就是向生。”
      “有区别吗?治好了病破产了钱财,病魔带走了曾经的幸福,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不也是一种死亡?”纪时分明是笑着的但是他的话却很冷,比这风还冷。
      姑娘看着他郑重的说,“有区别的,至少努力活着的人想活着,努力治疗自己的人也想活着。”

      纪时突发的问,“你想活着吗?”
      姑娘的语气肯定,“当然,我想活着,你不想活着吗?”
      他垂了眸子,漫不经心的说,“我当然想活着,可我的活着又没有意义。”
      姑娘不答话,许是到了时间,她拐进房间拿了药片,吞了下去。
      纪时从衣兜里掏出了买的糖递给她。
      玻璃糖衣很漂亮,闪闪的在少年掌心里。

      姑娘犹豫了一下,他勾了一抹笑说,“很甜的你尝尝。”
      大抵是他的嗓音太温和了,姑娘依言把糖剥开放进了嘴里。
      青苹果味在口腔蔓延开了,甜丝丝的。
      纪时关了窗,跟她讲,“身体不好就少吹风。”

      说完就利落的转身,想到什么他又回身,笑的纯粹的如夏日昭阳,“认识一下?我叫纪时,世纪的纪,时间的时。”
      姑娘歪了歪头,“我喜欢你的名字。”
      “谢谢。”
      纪时礼貌了一下,姑娘的声音顺着过堂风来叫他。
      “纪时。”
      “嗯?”
      “我叫林佳佳。”姑娘清甜的声音有种弱弱的无力感,她的侧麻花辫好像开的更散了些,小碎发瘙痒着她的脸颊。

      “是鸟飞过丛林的林,佳好的佳。”她这般解释。

      “双木林,单字人,双土佳,你的名字也好,有成双之意。”纪时认真的夸赞。

      林佳佳穿的单薄,像弱柳扶风之态,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纪时还没见过比她更瘦的姑娘。她咳嗽了一声,笑着和他打了一个正式的招呼。
      “你好啊,纪时。”
      纪时的睫毛垂下,似是在想些什么,一瞬后他又懒洋洋的抬目,“你好啊,林佳佳。”

      林佳佳看着他走远,少年走路的姿态有种懒散感,背影挺拔,步子却不着调,糖纸还在掌心里,她握紧了又松开,青苹果的清甜还没从嘴里消散,她感受着甜,脑子里印章的是纪时刚刚的笑。
      好耀眼,有种骄阳般的无畏。
      她转过头,黑瞳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刚刚纪时指的楼层,那里是市中心,繁华之地。
      确实很热闹,她心说。

      手指冷的寒凉,刚刚和纪时说话时没觉得,现在少个人好像惜散了说话的暖度一样,空冷空冷的。
      远处的云层层黑雾,有一种扒开云雾也不见日月的沉废感。
      没有太阳,沮丧。她好想被冬日的暖阳给笼罩着。
      林佳佳把手插进口袋,她的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软小的病弱感,只觉得这样的天气出去是刮骨的。
      也就只有纪时会出去,闲的去照顾爷爷生意买了红薯,少年逗鸟的姿态早在纪时没发现她时,就已经被她尽收眼底。
      有种天真的可爱。

      她笑了一下,觉得纪时很有趣。
      不有趣也不会陪她站着吹风,关心一个陌生人,糖纸被她暖的稍稍有点温度,她认真的叠了一个千纸鹤,转身进屋,放在了床头柜的一个星星瓶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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