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悬铃木》阿海扬沙

73、第七十二章

　　几天后，孙曼菲在洗脚时对我说：“我想去医院看看。”
　　我放下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故作不明其意地说道：“想复查一下身体？”
　　她没有回答我，默默地把双脚在深蓝色的塑料盆里使劲儿搓，水花四溅。洗完后，用心擦拭双脚，沟沟壑壑都不放过，细微至极。一切都结束后，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说：“这里似乎有病了，得看看医生。”
　　这话让我的思维错综复杂，不知该如何接话。而她也并不盼望我的回答，穿上拖鞋端起脚盆去了卫生间。我愣愣的坐在那里，眼望着孙曼菲的一切，无动于衷。虽然她最近精神上的不正常给我带来了不小困惑，但总归我对她是有所歉疚的，我没有任何决心要在这个当口跟她提分手，更不敢说什么精神病来刺激她。
　　那天和王雯分开后，我俩只见过一次面，因为黄昆完全失踪了。我们并非是在一起商量怎样找到黄昆，似乎在我们心底都心照不宣地要让黄昆淡出我们的生活。我俩聊到很晚，多是在诉苦。她说黄昆得知是她的父亲出面解决成成的事儿后，对她大发雷霆，险些动手。黄昆一向如此，排斥王雯父亲的任何帮助。接着黄昆便每日在酒精的麻痹中度过，每次喝得大醉都要王雯去相救，因为他说再没别人可信任。他甚至可以做到一周七天，天天如此。而我也说了些孙曼菲的近况，说自己甚至怕哪天早上起来，脑袋就搬家了。我们都没有劝对方分手，似乎这是道德的底线，但我们谁都清楚这线早被我俩踩过去了。
　　第二天我请了假，和孙曼菲一起去医院。她说要去精神病院，而我怕她到了那儿更加剧自己的病情，便坚持先到人民医院的精神病科瞧瞧。白天的医院，一派忙碌的景象，医护、病人、家属各司其职，无暇顾及身边所发生的一切。病态在这里成为了一种常态，所以不必担心别人会对你复杂的心境有任何试探，反倒那些一脸无所谓的人成为特殊人群。
　　孙曼菲去了趟洗手间，走到诊室门口，回身呆呆地看着我。我发出鼓励地一笑说：“别怕，应该会很快。”她默默地点头走了进去。
　　我平静地坐在过道长椅上等待，期间在楼梯间里吸了两支烟。我无法估计诊断的结果，但似乎也不怕更坏的情况出现。因为无论孙曼菲是好是坏，我们都不会结婚的。这一点，我知道，王雯知道，孙曼菲自己也知道。
　　终于当我重新回到座位上时，诊室的门被打开，孙曼菲一脸笑容地走了出来。她不等我问话就说道：“我要走了，我妈来接我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不知道她在屋子里做了怎样的诊疗，但这个结果确实出乎意料。她从我手里拽过挎包，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我走了，我妈来接我回家了。”
　　话音清脆，由于过道的墙壁和地板都贴着瓷砖，声音无处可藏，只有跟着她慢慢远去。我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孙曼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脏似乎被重重地击打，渗出殷红的血液。
　　宽大的白大褂并掩盖不住男医生的一表人才，他走到我跟前，拍着我的肩膀说：“知道吗？她没有病。”
　　“真的吗？”
　　医生点点头。
　　我再问：“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检查？”
　　“什么也没做，她问我相信爱情吗？我说相信。她又问我，相信缘分吗？我也说相信。她再问可如果很抑郁呢？我说那不是爱情。缘分呢？我说缘分是天给的，爱情是自己的。”
　　医生走后，我跑到过道尽头的窗户前俯瞰停车场，孙曼菲笑着挽着她母亲的胳膊坐进了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离开，消失在拥挤狭长的街道里。
　　血红的夕阳悬在西天，阳光从不同质地的光滑面上反射而来，一阵刺眼。耳边空阔，却盖不住眼底的吵杂。这座城市机器还在不停地运转，路上走的是人是车，音响里淌出的是歌是新闻，无论是刚刚兴建的高楼，还是几十年的青瓦民房都在经受着时间的流逝。
　　我就站在栏杆前，默默流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