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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三章 ...

  •   所谓流水席就是以汤开始,用汤结束。最先上来四个热气腾腾的汤,由青花瓷花样的宽口碗装着,都是酸酸咸咸带些胡椒味,区别是汤里成分不同,但也无非就是菠菜、豆腐、肉片儿、金针、木耳等。我们几个确实饿了,也顾不得吃饭要不出声响的素质修养。使劲儿吸溜着舀进勺子里的汤。可能由于饥饿过头,这汤格外鲜美可口。一桌人很快便把四碗汤干得一滴不剩。
      我对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放下勺子,抹抹嘴说道:“这汤做得太一般了,我儿子结婚的时候在城里的大酒店里,那汤可讲究,你都吃不出来用什么做的。”
      黄昆并不看着她,冷笑着说:“你说都是各种香精堆出来的好味道,嘴上是过瘾了,但身体可没受一点儿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你知道那一道汤顶这桌上多少样菜吗?”
      黄昆胸有成竹根本不把妇女的反驳放在眼里,继续接话道:“价位是够壮面子的,但那些菜那些肉你都看不见摸不着,你知道哪样是新鲜的?人家放些死猪肉,恐怕你也当成宝贝往嘴里塞。”
      我一边大嘴嚼着梅菜扣肉,一边听他们俩互掐,憋着要喷出的笑,这个中年妇女纵是有一百张嘴也妄想胜过一肚子歪理的黄昆。
      “你看见人家酒店采购的都是死猪肉啊?”中年妇女有些急了。
      “没有啊。”黄昆装出一脸的茫然,接着又镇定地说:“但是至少我知道今天的菜是主家自己去买的,他总不至于为了省几个钱在吃的上面坑害亲戚吧?”
      “你怎么知道不会?”妇女由于生气导致并未思考便脱口而出。
      黄昆打算把这个真儿叫到底,他煞有介事地要招手喊老孙,妇女一把打住他伸直的手臂。她这回真的急了,大声嚷嚷着说:“你们几个是孙家的什么亲戚?说话这么难听。”
      王雯已经摆着手让黄昆闭嘴,可他却信口雌黄地说:“我们是娘家人,要不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
      在婚宴上一般女方家的人都是客人,更受尊重。而这本就是人多乱杂的场合,双方亲戚、街坊邻居、朋友同学再加上婚庆公司的人,简直是一锅大杂烩,所以没有人会过于深究坐在同桌吃饭的人是谁。
      黄昆本以为自己的回答毫无瑕疵,但偏偏正撞枪口。中年妇女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娘家的什么亲戚?”
      “他二舅家的,不让坐这儿?”黄昆夹了一大块肉片塞进嘴里。
      “我怎么不认识你这儿子?”妇女干脆放下筷子抄着手说。
      我一听便笑了,黄昆这次算是正中眉心。发了囧的黄昆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她二舅妈吧?”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完全占据上风的中年妇女反倒没了刚刚的傲慢,不打不相识地一笑说:“你小子撒谎的水平可是不咋的啊。”
      我接着说:“我们就是这村子里的人,孙鹏的同学。”
      我的谎话让中年妇女完全打消了疑问,他们几个极不自然地看看我,分辨不出是夸奖我应变快,还是嫌我瞎话连篇。我们一边吃菜,一边看着老孙带着一对新人开始挨着桌敬酒,身后跟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手捧盘子。两个新人每敬一位长辈,盘子里都会多出一张面值百元的纸币。
      “这怎么跟街头卖艺似的?”洪翔宇带着嘲讽口吻说。
      “土包子的习俗!”中年妇女说话的情绪有些激动,致使嘴里的菜屑喷出,贴在嘴唇上。
      但没人理会她的傲慢,孙曼菲接着洪翔宇的话说:“卖艺?卖什么手艺?喝酒的手艺?”
      黄昆一听,得意洋洋地说:“要是喝酒能这么挣钱,我肯定成富翁了。”
      王雯放下筷子说:“什么好事儿,弄得多光荣似的。”
      一桌的人看着挨了批评的黄昆发笑,但他并不生气,这样一扬一抑的对话早已成为他们的生活方式。
      正当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得起劲儿时,旁边的桌子却起了轩然大波。女方的大舅起身踢开凳子要离开,老孙的媳妇赶紧上前拦着嘴里不停地蹦着好听话。这时不远处正在敬酒挣钱的一对新人和老孙也赶紧停下,小颠步赶来,张宴席上的人都不再埋头吃饭,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大都并非是关切的,而是看热闹。我们桌上的中年妇女也“唰”的窜起身子,嘴里煽风点火,要自己的大哥离开。其实原因很简单,不过是一对新人先跑去婆家人那边敬酒挣礼钱,而未先给娘家人敬酒。
      黄昆倒是热心赶紧上去劝阻帮腔,新娘的大舅可真不是好惹的角色,他一挣一挣地摆脱老孙和他媳妇的按在其身上的手臂。“别拦着我,我都没坐过席?我都没见过世面?要跑上几十里地杵在这儿窝窝囊囊地吃这乡下的烂饭菜。”
      这话让忙得焦头烂额的厨师愤怒起来,但刚要上前说话,立即被身边的一个帮厨拦下,他看场面已经混乱也不好再添一把柴火。
      “今儿俩孩子大喜,您可千万不能走,传出去成了笑话。”老孙把大半辈子的不是全在这一天赔尽了。
      我们桌上这位二舅妈也嚷嚷起来,“告诉你们,我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1573也是天天喝,这里的饭菜一口都不愿意尝。”她似乎忘记了刚刚自己那副不要身材不要命的吃相。
      “是我们招待不周,想让俩孩子先去那边挣点儿礼钱。”老实巴交的老孙净把大实话往外说。
      这可让新娘的大舅抓到了把柄,大声说道:“哦,敢情给钱就是贵客,我们这些就是白来蹭饭的,那这饭我不吃总行吧。”说完他一甩胳膊,在老孙和老孙媳妇中间冲开一条路,直横横地往外走。但没走几步,黄昆一把从身后环抱住他的腰。由于黄昆年轻力猛,使他寸步难行。
      洪翔宇看见这场面直发笑,我对王雯低低地说:“黄昆这管闲事的功夫真是不减当年啊。”我的话并未空穴来风,黄昆在学生时代就是个事儿精,特别表现在替别人仗义出头方面。再后来聊天时他也常常说,“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就是一炮灰,打十次架,有八次半都是为别人打的。有的连交情都没有,甚至都不认识。那边一叫,冲上去就干,二傻子一个。”
      王雯无奈的摇摇头,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又不能把黄昆叫回来,毕竟他所干的事儿是有利婚宴顺利进行的正事儿。
      那边还未拦下,这边新娘的二舅妈就低着头撺掇着丈夫离席,与其说她要让丈夫离席,倒还不如说让他起身跟着大哥一起闹腾。但显然她丈夫的性格与她恰恰相反,表情难堪非但不起身而且还不紧不慢地劝说着她。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人家都不把咱当人看了,你还死皮赖脸坐着不动,还当公司领导呢。”中年妇女用手拍着自己丈夫的肩膀,看来这位在家里是绝对的一把手。
      “你能不吵吗?你看你一跳一跳的,像什么样子?”新娘的二舅一脸难为情地说。
      “我吵?就你有素质,全天下就你最有素质了,人家都骑脖子上了,你说一句‘你拉吧,我接着呢’,我看你还打算吃了呢。”中年妇女吵得面红耳赤。
      新娘的二舅猛得站起身来,直竖竖地立着不动,就这么一个动作中年妇女表情立即软了下来,他语气严肃地说:“你瞎说什么呢?谁骑我脖子上了?谁不把咱当人看了?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当地有当地的习俗,谁先谁后有多大区别啊?你让俩孩子以后怎么跟你亲?怎么好好过日子?咱姐咱姐夫不为难啊?”
      说完他回身安慰着新娘的父母,让他们放宽心,别为难。而此时新娘已经被吓得开始抽噎,小孙抱着她的肩膀站在一边。
      再次回到桌上的中年妇女已经没有了嚣张的气焰,但嘴里依然念念有词,该是为丈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训斥自己挽回点儿可怜的面子。刚刚还硬要离开的新娘的大舅也不再一个劲儿地往外走,站定不动。老孙的媳妇趁热打铁地说道:“大哥,真是对不住,我们这儿习俗不好,您别怪罪,我这儿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她将端在手里的半杯白酒一股脑灌进了嘴里,顾不得辛辣的滋味,从苦皱着的五官里挤出笑容来。
      接着围在他身边的人都七嘴八舌地说起好话来,多是抨击自己家乡的习俗太无理。终于,他感觉自己已经挽足面子,转身坐回原位,斜眼乜了一眼自己的兄弟。
      闹剧平息,男方家不敢再怠慢。老孙和他的媳妇赶紧带着两个惊魂未定的年轻人到两个舅舅的跟前敬酒,接着在女方的桌上一一敬酒。
      老孙的媳妇握着黄昆的手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黄昆早已受不起,脸蛋绯红。送走了敬酒的人,王雯就开始教育黄昆让他以后管闲事也要注意方式,但正轻飘飘的黄昆并不以为然。
      我感觉吃饱了便低声地问黄昆,“要换做你是新娘的舅舅遭此待遇会怎么办?”
      他吸了一口烟说道:“闹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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