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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章 ...

  •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走出土屋的门口便看见王雯的车子停在黄色赛欧的前面,我竟然泛出些欣喜的感觉。我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先去叫醒睡梦中的黄昆,而是深呼吸一口气,调整情绪,迈着尽量有力的步伐走到院子里。刚走到大杨树下,车子的门锁发出机械扭动的声响,王雯下车,紧接着还有孙曼菲。
      孙曼菲的出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迅速调侃道:“两位就没试着闯闯男生宿舍?”
      王雯温婉地一笑说:“我俩怕被脚臭熏出病来。”阳光照在她柔软的发丝上,皮肤光滑得像是洋娃娃一般。
      孙曼菲就没那么好的情绪了,开口便是牢骚,“一走几天,也不吭一声。”
      我并不知晓孙曼菲是否已向王雯透露我们躲在此处的原因,故作思考地说道:“我记得我跟你汇报了呀?”
      “你那也叫汇报啊,顶多算是打声招呼。”
      在我的意识当中,这种事情所谓的汇报和打声招呼应该就是一个意思,而显然孙曼菲并不这样理解。她想要的该是早请示晚汇报的效果,但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洪翔宇的手机在第三天也关机了。黄昆在每天打麻将的期间都要把手机放在商店里充电,老板说要收两块钱的充电费,但由于他的母亲出于牌友的道义一口驳回。这样一来,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充电,转念一想假期还没结束,再加上本来就是出来躲难,不必要跟谁联系,所以就干脆让手机一直出于停机状态。
      “行了,不见面是一个劲儿地想,见了面张嘴就吵。热恋期都没过就分开,真是不应该。”王雯笑着说道,但我的心里却有一股不甘的劲儿直往外涌。我立即收住自己这种不道德的感情,自从被成成教训过后,对于权利和金钱的渴望悄悄作祟,让我在潜移默化中对她产生了好感。加上王雯今天早晨阳光般的美丽打动了我,而此时她身边孙曼菲就像是我眼中的沙子,我不惜搓揉流泪也要将它挤出眼眶。
      “你俩怎么知道我们躲在这儿逍遥自在呢?”我一边挤牙膏一边问她们。
      “是不是特不情愿我俩来,搅和了你们在这儿胡作为非?”孙曼菲阴阳怪气地说。
      我还未张口辩驳,王雯就替我们伸了冤,“行了吧,他们穷得连当小偷的心都有了,还有那份心胡来?”
      “你就是太单纯,且不了解这帮人呢。”
      我嘴里含着白沫,正和她们聊着,黄昆顶着蓬乱的头发走出屋子,看到两个不速之客,他除去脸上的惊讶,并未表现出任何兴奋。
      看到他这副模样,王雯嘟着嘴对孙曼菲说:“看看我们这位,个人形象就不多说了,还老大不情愿,好似我们多稀罕来似的。”接着她转头对黄昆说:“你不是出差去外地了吗?”
      黄昆被问得无言以答,愣了半天,强词夺理道:“这不算外地啊?城区以外都是外地。”
      “那你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外地都干些什么啊?”
      “感受自然,感受恩情。”黄昆用压井里打出水冲了脸说道。
      “那你感受得怎么样?”王雯进行着情侣间没完没了的对白。
      黄昆擦了一把脸郑重地问道:“我还没问清楚呢?你俩怎么追这儿来了?”
      王雯还未回答,洪翔宇在屋子里喊道:“我打的电话!”
      黄昆大声地还嘴道:“你是看咱们日子够好过呀?还打电话叫人来。”
      “废话,来的人可不能空手来啊?”
      洪翔宇这句话慢悠悠地传来,逗得我们“咯咯”发笑,唯独黄昆还绷着个脸。我知道黄昆无论在哥们儿们之间有多狼狈,在王雯面前一向保持着男子汉气概,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经济的独立。他不愿意接受哪怕是来自王雯的一丁点儿物质帮助。洪翔宇的电话应该是昨天傍晚我和黄昆在山顶时打出去的,他是出于好心,我们的经济状况已经崩溃,加上我和黄昆因为两百块奖金的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请外援来凑凑热闹,哪怕不是直截了当地参加调解,也会让局势大大缓和。
      我们一起到村子里吃早饭,我的一碗小米粥还没喝完,黄昆就一再示意我去结账。我知道他还在硬撑着,于是放下勺子去了柜台。王雯紧追其后,拉住我的胳膊。我心里有数,并未打算掏钱,撑开皮夹给王雯看。她笑着不再争抢,因为我们的钱连这顿早餐都已应付不了。最终王雯付了钱,而当我再回到座位上时,黄昆拿眼睛瞪我。
      一出门黄昆就把我揪到路边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连个娘们儿都抢不过?花钱都争不了第一。”
      我本打算让黄昆看看我们的余额,王雯已经赶了过来,愠怒地扯着黄昆,说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分得那么清是打算以后离婚分财产的时候利索点儿是吧?”
      王雯是真生气了,句句如刀子一般割皮破肉。
      “我知道我没能耐,都落到要靠女人伸手才能解决温饱了,我哪配得上你这样富贵人家的千金啊?”黄昆气急败坏地说道。
      洪翔宇在他身后呵斥道:“黄昆,怎么说话呢?又没有外人!”
      黄昆像是发了疯一样,把矛头又对向洪翔宇,“谁让你给她们打电话了?我昨儿还回去的二百块钱就那么让你们心疼?”
      对于黄昆的表现,站在一旁的我有些诧异,按理说他不至于发这么大火。我开始往深处猜测原因,筛了半天只有一条理由站得住脚。黄昆认为洪翔宇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向王雯讲述了,因为那次疑似酒后出轨,王雯已经和他闹过一次,而现在又因此事闹到了挨过几次打,家也不能回的地步。这就更让王雯担心,她一定会让她父亲出面解决此事。这是黄昆最不想看到的,他可是打算娶王雯过门的,一点好还没表现,却先给老丈人惹了这么大一麻烦。又是□□斗殴,又是酒后出轨,每一件都触及底线,弄不好就此质疑他的人品,失去信任,直接威胁到他和王雯以后的关系发展。
      但从王雯和孙曼菲到来后的表现,我可以猜到王雯并不知晓此事,孙曼菲也未向她透露。而这种种一切都要在我和黄昆独处时才能告诉他,此时只得憋着一口气看他们吵了。
      孙曼菲压住火气说道:“我和雯雯六点天不亮就出了门儿,大老远跑来就是来听你训话的?”
      “谁让你们来的?我们几个大男人还能饿死在这里?”黄昆是逮谁冲谁。
      我走近黄昆抚着他的后背说道:“消消火儿,哪有那这么大气可生?”
      他撤开身子,跟我保持了几米的距离说道:“你是存心让她们来恶心我的吧?”
      我们都对此时黄昆的无理表现感到无奈,谁也不愿跟他吵,但似乎谁也劝不住他。而王雯做为争端的直接对象质问黄昆,“你把话说清楚,谁恶心着你了?”
      黄昆一挥手说道:“你们站这么一圈儿就够让我心烦的。”
      王雯扫视了我们仨一遍,我会意地说道:“好吧,咱仨回避一下,让他们俩谈谈。”
      孙曼菲并不愿离开,但她留在这里说不定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无法收场,所以我赶忙拉着她离开。在村委会的石阶上,我们三个坐定,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俩没告诉王雯,成成的事儿吧?”
      二人纷纷摇头,我做出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可心里却意外地流露出不甘心,隐隐希望他们告诉王雯真相。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了接近甚至占有王雯的不耻想法,而这一切是因为喜欢上了王雯还是更加复杂地为将来和前途考虑,我不敢再往深处想。
      “他俩不会打起来吧?”孙曼菲探着脑袋,似乎目光可以越过围墙看到路边的二位。
      我和洪翔宇纷纷表示这一点大可放心,黄昆在我们相识这十多年里没有动过女人的一个指头。孙曼菲又问起,我们为何会住在这里。于是我把那天被群殴以及后来怎样开到车子没油落在这深山老林里的经过,向孙曼菲讲述了一遍,她是既惊讶又无奈。其实这些事情细细回想起来,都是由无数个偶然造成的,当时并未感到任何的不自然,但此时却发现有诸多巧合在其中。而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回忆当然是需要资本的,但给我们带来的是一笑而过的洒脱,还是面红耳赤的羞愧就难说了。
      我们三个聊了半个钟头后,黄昆和王雯在居委会大院门口出现,王雯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但已经七分假三分真。黄昆大概已经摸索到自己的秘密没有败露,所以像冤家一般紧跟着王雯。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心中的疙瘩已经解开。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黄昆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我们来到这里的所见所闻。他一会儿扮演那位逝者的不孝之子,一会儿又成了那位严厉而无奈的舅舅。他在说起一生坦荡却在晚年受到家人邻里排斥的老关时,面带惋惜之色地说:“真是个好人,对家庭无微不至,对妻子忠贞不渝。”
      孙曼菲立即回复道:“忠贞什么呀?老伴儿刚走就找新人。”
      我反驳道:“人走茶凉,既然缘分已尽,干嘛还守着自己给三尺黄土呢?”
      “你得了吧,女人就不会,老伴儿走了就孤老终身。”
      “你以为还是封建社会立贞节牌坊呢?什么年代了都。”我吸着烟不屑地说。
      王雯却说:“无论什么年代,忠贞总是美德。”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封建?还新时代的好青年呢!”
      “你倒是前卫得很,是不是现在潜移默化给我上课,好以后甩了我呢?”孙曼菲伸伸脖子说道。
      我还未开口,黄昆就嬉笑着说:“我看老徐就这么想的。你别看他表面老实,花花肠子多着呢。”
      我见面前的几位快把我当成公敌了,立即嘴软说道:“哪会,我就是看老关头挺可怜的,你们别一个个跟审犯人似的。”
      正当我们聊得起劲儿时,村子的水泥路中央热闹起来。办丧事的那家人从家里搬出一张桌子,一群戴着孝帽,年龄不一的人出了胡同,按照辈分以及和逝者的亲属关系排成队列跪在地上。村支书和村长站成一排在桌子前。逝者的儿子被左右二人搀扶着,弯曲着膝盖挪到桌前,五官早已拧成哭丧的表情。
      村支书讲了几句,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这是谁的追悼会。下面就轮到逝者的儿子讲话,主要内容是感谢乡里乡亲这些年对家里的照顾。但由于讲话水平和心理素质有限,他的紧张大过悲伤,颤颤巍巍地握着一张白纸,上气不接下气地念了几句,越念越磕巴。但围观的群众没有一个人发笑,也许面前这片白苍苍的队伍,已让人心里发凉发酸。毕竟死亡在大多数人心里是可怕的,不仅因为痛苦,而且因为分离,这一切都该是个“情”字化学反应后的结果。
      最终在身边人的提示下,逝者的儿子没能念完手稿,便以一声嚎啕大哭结束了发言。这样既表现出自己对失去母亲的极度痛苦,又能提前结束磕磕巴巴地念稿。
      接下来跪着的人们一起大哭,其中有真有假。那些面朝地面,号声剧烈的多半是只打雷不下雨,而敢于抬起头来对天嚎哭的多数已经泪流满面。逝者的外孙垂着头低声哼哼,身子不住颤抖,他身边中年妇女抚着他的脊背让他哭出声来,“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她的劝告确有道理,但亲人的辞世,想必不仅仅是在哭泣时才会痛苦,心里憋着的无尽伤痛是无处释放的,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化。哭了一会儿后,逝者的亲人排着队伍,向田里的老坟走去,起头的是捧着骨灰盒的儿子,以及捧着照片的大女儿。
      我听见一个老人说:“现在一火化就简单多了,以前还得找几个劳力抬棺材,那可沉着呢!”
      另一人说道:“其实没了就没,一了百了。土葬又怎样?就算是过去的皇帝有那么多陪葬,也一样是三尺黄土。死了就钻进个小盒子里给儿女们省点事儿。”
      我看着慢慢远去的队伍,顺着老人的话,想象着若是土葬该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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