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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冬季来得很正式,像是一场前苏联的阅兵式,威严而冰冷。树叶虽然没有从枝头掉干净,但一点也不影响气温急剧下降冷到彻骨,在室外站立一会儿就不停地打哆嗦。
      这里风多,总是不停在耳边呼啸着,它可不去理会你的意愿,我行我素,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坐在空调轰隆隆转着的办公室里,空气干得发烫,不住喝水也浇不平翘起的嘴皮。冬天了,我对面的同事把走廊上的吊兰拿进来,摆在桌子上,有了这点绿色,倒不觉得很苍白,毕竟这是个容易令人脆弱的季节。
      我被一个征文大赛弄得心烦意乱,我是在一家上市企业行政综合部工作,一听名字就知道我们部门对集团来说属于闲杂人等,既不参与安全生产,更够不到集团发展的核心。属于为企业应付各种无聊无所谓的工作,比如手头这个由市总工会发起的征文大赛,按照要求需要至少找五位同志写五篇作品,但谁有那闲工夫理会我们这毫无意义的工作,所以这五篇征文显然都落在了我的头上。
      在我看来这种工作的意义属于没事找事,我手里握着盛有开水的玻璃杯,嘴唇有节奏地吸溜着,翻来覆去地在网上查找相关文章,但由于题目太新,可用资源少之又少。
      办公室的同事全开会去了,我滴溜溜的眼睛最终落在了手边的电话机上。反正写不出几个字,倒不如用这单位买单的电话解一会儿闷。
      我拨通了孙晓慧的电话,待机的彩铃是一首时下颇为流行的歌曲,节奏明快,意气风发。我听着听着享受起来,当歌声戛然而止,那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反倒有些不快。
      “喂,您好”,标准的办公用语。
      “你好啊,是孙晓慧吗?”我故意卖关子。
      那边声音更加专业,像是带上了某种劲儿似的,问我是哪位,有何事。
      我饶有兴致地继续故作镇定,“那天我找你们公司做的那个广告牌,样板弄好了吗?”
      “哪个样板?”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响个没完,看来她正忙着。
      “就是那个夫妻保健,送货上门的。”
      那边一下子安静了,手里的活也停下来,我可以想象孙晓慧诧异的脸。好一会儿,听筒里传出尖利的回应声,“徐刚,你可真恶心。”
      “你怎么说话呢?小心投诉你。”
      “去你的,你是不喝多,总也想不起我是吧?”
      我回忆了一下,确实如此,自从上次我醉酒叫她出来醒酒长聊,再未见过面。所以她这话让我不知该如何去接,于是敷衍道:“怕你忙,刚刚我听你手里的活还一刻不停歇呢。”
      “哪能跟上市公司的领导比呀,悠闲自在。”
      我笑了一下,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得意,“笑话谁呢?明知道我就是一打杂的。”
      “那也是企业家,您整天忙着集团的未来规划,匀出空来给我拨个电话,真是令我荣幸之至。”孙晓慧语中带笑地说。
      我又接着说了几句玩笑,试探性地进入正题,“忙我弄个忙呗。”
      那边并没答应,但也未拒绝,问我什么事儿。
      “一个征文大赛,帮忙弄两篇呗。”
      孙晓慧开始笑,“你觉得我的文字功底比你强?”
      “不需要文字功底,吓唬拼凑就成。”
      “你现在对自己的工作标准要求够低的呀。”
      我不再打趣,强调确实是正事,而且时间紧迫,孙晓慧答应下来,说弄完手头的事就帮我写。我兴冲冲地说了一大堆道谢词,刚放下电话还没喘口气,手机就响了。
      我一看是洪翔宇,不觉有些紧张。自从他出狱后,我们连一面还没见上。并非是大家忙得不可开交,而是洪翔宇自己的缘故。他首先要求我和黄昆出狱那天别去接他,然后同时给我俩发了条短信,说明了联系方式,后面附着了一句话,“等我主动联系你们,千万别给我打电话。”
      我思索了好半天回复他,“好的,希望早点儿有你的消息。”黄昆就不按规矩办事了,直接打了过去,连着五个都没被接听。这可把他气坏了,当天夜里到我家又吵又闹,好似故意和他疏远的是我。最终他一个人吵到晚上十一点多,没了力气躺做在沙发上,双脚翘上玻璃茶几,一边吸烟一边伤感地说:“他不会从此就和我们断了吧?”
      “不会的,可能是需要些时间来适应一下,毕竟里面和外面的生活差别太大。”我安慰黄昆,并把他靠在我肩膀上的脑袋推开。
      “在这种时候最需要朋友了,一个人面对痛苦得多难受啊?”黄昆指间的烟蒂冒出一丝淡蓝的烟雾轨迹。
      “但可能现在静一静,思考一下以后的生活更好些吧?”
      我话并没引来黄昆的共鸣,他像弹簧一样,敏捷地坐直,迅速站起来,一边拽着衣服一边说:“他不会有更铁的哥们儿,把咱俩甩了吧?”
      我看着黄昆吃醋的模样想发笑,但这确实不是该笑的时候,“他进去以前没有比咱俩更铁的人了,兴许在里面遇到知心的朋友,但从未听他提起过,再说要一起释放出来的机会就更小了。”我说完探出身子,拿起水杯喝水。
      可以看出黄昆很介意自己的友情地位被动摇,或说仅仅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动摇罢了。他少有的思维很缜密,皱着眉头说:“不会是人家先出来,翔宇一被释放就找人家去了吧?”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决定逗逗他,“可能是,毕竟人家在这过去的几年里比咱俩有优势得多,就好像是和一个正在尿尿的人交流,最好的方式就是站在他身边一起方便。两个人处境相似,就会更加容易交心。”
      黄昆认真地看着我,像是孩子在大人眼中寻求答案,但显然大人眼里的复杂岂是孩童可以读懂的。他若有所思地说:“八成就如你所言。”说完他重重地坐回原位,一脸颓丧,他似乎隐约意识到自己一段珍贵的友情被告终结,十年苦苦的等待,最后盼来的只是别人的无声的疏远。他该为自己感到悲哀,还是憎恶这个无理可寻的世界呢?
      最后,我拍着他的手臂说:“放心吧,咱俩去看他时,登记薄上除了他爸妈再没别人了。”我并不知这个理由是在安慰黄昆还是告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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