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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N-印记 ...

  •   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陈奶奶今年九十二岁的高龄了。
      最近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去疗养院看她,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偶尔喊她会给两声反应,对于陈奶奶可能不会陪他们太久,已经有所预期。
      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楚北翎还是没办法轻易接受。

      在闸弄口的几年里,陈奶奶一直照顾他们,给予他们很多的关心和爱。
      哪怕生了病,被困在时间里,每一次见面都会被清空记忆,忘了很多事的陈奶奶。
      始终,没忘记关心他和邢禹,一直惦念着他们。

      给了他和邢禹铂金对戒,说好要参加他们婚礼的陈奶奶,就这么离开了。

      陈奶奶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有家人,楚北翎和邢禹作为她的家人,为陈奶奶安排好一切,以及按照她生前的愿望,两人将陈奶奶送去沈阳。
      也是这一刻,楚北翎知道了陈奶奶的名字。
      ——陈婉书,很优雅知性的名字。

      楚北翎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望着陈婉书年轻时的照片几度哽咽。

      陈婉书,1933年3月20日,在春天樱花盛开的时节出生,长得漂亮,眉眼柔情似水,这位温婉娴静的江南少女和她的那位他。
      他们相遇相知相爱,又在本该结婚的那一天,选择离别。

      一个奔赴前线保家卫国,再也没有回家,一个从少女等到死亡,漫长又无望的一生都在等待那个再也不会归来的人。
      等他来娶她。

      傻木头没有回家,那就她去找他,在他当年出发的城市等他回家,如果不那么幸运,傻木头一直回不了家,那她就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她口中的傻木头,已经接到她,重逢了。

      楚北翎和邢禹在陵园内陪她待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沉,火烧云呈血色,染遍天际,绮丽的,动荡的延绵至无尽远方。
      邢禹牵起楚北翎的手,往外走去。

      他们还要赶飞机回杭,现在可以去机场了。

      “邢禹你说,那位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楚北翎问了一句。
      “会有人找到他们,然后带他们回家,也许很快,也许还要很久,但不会有人忘记,要接他们回家。”

      邢禹这么告诉楚北翎,只是他也不确定,陈奶奶口中的那位他会不会回家,又会在什么时候回家,他们不知那位姓名,不知长相,更不是他们的后代,没办法仔细肯定,去查询确认。

      但愿,某一次回家的人里,有陈奶奶思念了一辈子的那位他。

      返回家中,已经晚上十一点。
      两天一夜没休息过,俩人简单洗漱一番就爬上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抱着彼此,很快就进入梦乡。

      尽管很疲惫,昱日一大早楚北翎还是在固定的生物钟时间醒来,本想在床上再赖一会儿,伸手摸过去,邢禹的那一侧,一片冰凉。

      楚北翎倏地睁开眼,直接从床上弹起来,去找人。

      天蒙蒙亮,初升的太阳从城市建筑物里一点点钻出来,金色的日光洒在高层钢化玻璃上,化成万千闪烁的金点,均匀的反射过来。
      邢禹背对着他站在阳台落地窗前,右手夹了一支烟,灰蓝的烟雾从指尖缝隙,缓缓往上飘。

      逆着光,楚北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身上压抑而深沉的悲伤。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邢禹,下巴贴在他肩膀上,吻了吻:“邢禹。”
      “我在。”邢禹将烟撳灭丢进一旁垃圾桶,转过脸来看他:“早餐想吃什么?”
      楚北翎说:“我来做吧。”

      邢禹问:“包活吗?”

      安静半秒——
      两人同时笑出声。

      “去你的。”楚北翎垂了他胸膛一下,又道:“用蒸烤箱,蒸几个包子,热杯牛奶还是可以的。”
      他也就只会做这些速食,外加个番茄炒蛋,保证不饿肚子就是。

      邢禹:“行,我尝尝你的手艺。”

      离开阳台之前,楚北翎问:“你还好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邢禹,他连自己都劝不了,更别说是和陈奶奶感情更深厚的邢禹,这种痛苦不是几句话就能安慰过去的。

      邢禹垂眸看他,眼神复杂,过了一会儿才回应:“说没事是假话,不过……要是我们太难过,陈奶奶会担心的。”

      楚北翎鼻子又酸了,他眨了眨发红的眼睛。
      邢禹催他:“去做早餐。”

      楚北翎点点头,往厨房走去,邢禹跟在他身后。

      楚北翎搜罗冰箱,翻出鸡蛋、牛奶,将冰冻的刀切馒头从冷冻层拿出来放在蒸笼上,送进蒸烤箱,开始热牛奶,煎鸡蛋。

      邢禹:“楚北翎。”
      “嗯。”他磕了一个鸡蛋在碗里,准备打第二个,就听邢禹问:“你前两天吃的什么药?”

      “啪——”
      鸡蛋从他手上落下,碎了,蛋清蛋黄撒了一地与大理石地面融为一体。

      “我来处理。”邢禹说。

      楚北翎看着邢禹去储藏室拿来拖把,收拾干净地板,又拿着拖把到阳台清洗晾晒,所有动作都和掉了帧变得模糊不清的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呈现。
      直到邢禹走到他面前,画面才逐渐清晰起来。

      还是没逃掉,他迟早要问的,楚北翎知道。

      只是——
      楚北翎说:“就是很普通的药,没什么。”

      他捏着筷子的手越发用力,在生生掰断筷子之前,可怜又无辜的筷子被邢禹抽走顺手放在流理台上,及时得救。

      邢禹直接戳穿:“那你紧张什么?”
      “我没什么事,真的。”楚北翎声音沙哑:“我,我也没有经常吃,不,不是……邢禹,不问行不行。”

      意料之中,这个反应他早就猜到了。
      邢禹当然相信楚北翎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所以他可以纵容他在他眼前假装没事,也可以不问,让他当一只鸵鸟,守护他的傲娇。
      而后,及时将他从正常的情绪中拉出来。

      但这两天,楚北翎因为陈奶奶的事,拿药当糖吃着玩,吃完又因为药物反应躲起来狂吐。

      察觉到他的情况,比他了解知道的还要严重。
      邢禹就没有办法做到继续视而不见,他必须要知道,楚北翎有多严重,严重到什么地步。

      “楚北翎,我是不是特别不值得你信任或者依赖,在你眼里,我有这么不值得依靠?”邢禹问。

      楚北翎摇了摇头,连忙否认解释:“不,不是的。”
      邢禹:“那是你觉得,只要你有一点瑕疵,或者不够优秀,我就不爱你了?”
      楚北翎语塞,下意识想跑。

      邢禹却没给他继续当鸵鸟的机会,将人拉回来,抱起来放在流理台上,双手支撑附在楚北翎身体两侧,将对方圈在怀里,让他没有机会跑。

      呼吸相交,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皮肤上的纹理,楚北翎心跳都停了,不敢看他,转过脸。
      邢禹脸色沉沉,捏着他下巴将脸掰回来,“当年在西湖边,你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

      楚北翎微征,一时间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

      楚北翎抿了抿唇,没说话。

      “为什么?”

      楚北翎心口缩了一下,和他商量:“先让我下去行不行。”
      邢禹语气笃定:“不行。”

      “坐在流理台上太不像话了。”
      “这是我们自己家,没关系。”
      “……”

      他打定主意要问的事,楚北翎知道,不回答是过不去的。
      深吸一口气,他老实交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为了我放弃理想。”

      楚北翎总是这样,在涉及到他的问题时总是寸步不让,甚至直接替他做了大多数决定,也不问,他愿不愿意。
      邢禹当然知道他爱他。

      挺无奈的,正清楚的知道,所以他连反抗不愿都有些没道理,因为除了他和陈奶奶,不会再有人考虑他,顾及他的感受。

      他并非不知好歹的人,相反很珍惜。
      同样,他也想给楚北翎撑起一片天,而不是在什么都没做时,直接被他出局。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一度让他绝望。

      邢禹深吸了一口气,将寄住在邢家别墅的遭遇,没有添油加醋,但也没有瞒着,如实的告诉他。
      一字不落。

      楚北翎倏地抬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了,捂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邢禹冷静地问:“如果是这样,你觉得,我的前途和未来还重要吗?”
      楚北翎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流,摇摇头,他不知道。
      可他知道,如果能预知,如果知道邢禹经历这些,当年他说什么都会在坚持一下。

      邢禹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拇指拂去他眼尾的泪珠,动作温柔。

      “楚北翎,看着我。”他直直望着他,不容他闪躲半分,“你觉得自己将一切扛起来,把我摘得干干净净,就是爱我,对吗?”

      “那你告诉我,如果今天角色互换,生病的是我,躲在角落里偷偷吃药,吐到昏天黑地却告诉你,‘我没事’的人是我,楚北翎你告诉我,你会怎么想?”

      楚北翎张了张嘴,他没办法回答,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会比邢禹更疯,更自责。

      看到他的动摇与难过,邢禹并没有就这样算了。
      哪怕残忍,他也要楚北翎记住,让他换位思考,让他感受他的痛苦与绝望,让他再也不能因为莫须有的原因推开他。

      邢禹继续下猛药:“会不会觉得,我这个爱人做得很失败。”

      “不是——”楚北翎双手发狠地抓住他的衣领,拼命摇头,急于否认,却发现无论如何否认都只是徒劳。

      “不是这样的,邢禹,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的泪水决堤,语无伦次解释:“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我不能,不能成为你的负担,我只是,只是……”

      邢禹及时打住,告诉他:“我爱你,任何的你。”

      楚北翎呆呆望着他。

      “所以,别对我这样残忍,”邢禹拇指摩挲他发红的眼尾,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给我一个资格,和你一起分担痛苦的资格,行不行?”

      最后一丝防线,在这一刻分崩离析,楚北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将额头抵在邢禹肩上,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崩溃的哭腔:“我只是没办法接受……我怕,邢禹,我真的很怕,怕你会觉得我麻烦,会觉得我不够好,就不要我了……我也想一直一直爱你。”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事,伏硫西汀我没有经常吃,只是在特别难受到受不了的时候,吃一些,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我是来爱你的,怎么能将你拖下水……”

      忽地,楚北翎被死死圈进一个更温暖,更紧密的怀抱。

      耳畔是邢禹粗重的呼吸声:“你错了,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也不是我的负担,一直以来,我才是更需要你的那个。”
      他侧过脸一点点吻着楚北翎的颈侧:“需要的人,从来都是我,需要楚北翎的,是邢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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