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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N-诺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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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同到了公证处,常年跟在黎书映身边的林律师迎上前,将户口本递给楚北翎并说明到场原因。
楚北翎诧异地看向邢禹:“你和黎女士那天说的就是这件事吗?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邢禹笑说:“我们早就说好了,不是吗。”
很奇怪,楚北翎忘记很多事,可对那天的记忆却很清楚,以至于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周三的午后,班会前的两节课是政治课,邓唠叨在讲台讲解试卷,遇到关于意定监护,他又思维发散并耐心的讲解与之相关的法律条文。
那个时候,他和邢禹并不能完全理解,就已经说好要互相签这样一份文协议,为对方负责。
所以当邢禹提起时,楚北翎想都没想,轻而易举的答应了。
因为他们真的错过,以及迟到太久太久。
可在林律师的提醒与监督下,楚北翎才明白,邢禹给予他的是——远超出想象的权益与信任。
只要他想,邢禹现在就可以净身出户。
而他给予邢禹同样的权益和义务的前提是,他必须要答应一切以他为先的原则进行。
否则,无法生效。
邢禹在进行一场豪赌,完全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
楚北翎的手颤了一下,有一瞬间,他不愿意踏进公证处大门。
邢禹很轻的握了握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安抚着:“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不是吗?”
“可是……”
邢禹打断他,声音很稳:“没有那么多可是……”他笑笑:“还是,你不相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楚北翎顿时语塞,他觉得邢禹这话有歧义,可是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犹豫和替邢禹觉得不公平的地方,都被他打上了一层信心不足的标签,楚北翎有种被邢禹戏弄,摆了一道,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对我来说,四季风景不及你,”邢禹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我爱你,并不想和你权衡利弊。”
楚北翎兵败如山倒,没法再拒绝。
不过,他强调,两份四千块的公证费他来出。
邢禹无奈笑出声,最后依他。
公证处工作人员非常严格,先是确认他们的关系,又在得知之后反复确认他们的感情状态。
并且告知他们:“你们签的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条约,而是关键时刻,替对方做重大决定的责任,必须要充分了解和信任对方才可以。”
确认他们考虑清楚,对方在递给他们表格之前,又反复多次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
反复确认无误后,才为他们办理。
两人郑重地在白纸黑字的文件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公证人员,并收获了两个大红章。
《民法典》认证——沉重而完整的,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就这么生效了。
从公证处出来,和律师分开,楚北翎扫视着两份公正文件,又笑着看向邢禹:“邢先生,你以后就是我的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一直是你的。”邢禹将两份公正文件收回:“我来保管。”
他将文件牢牢握在手里。
楚北翎没忍住调侃他:“老婆,卷走文件,是怕我们两个离婚了不成?!”
邢禹危险地眯了眯眼,捏住他下巴:“邢太太,新婚第一天,你这想法很危险。”
“我要真这样做,你这黑芝麻汤圆指不定要怎么报复我。”楚北翎嘴角微翘:“算了,活着比较重要。”
邢禹伸手去牵他的手:“还算有自知之明。”
毛茸茸的光从榕树枝丫洒下,碎片的落在他们身上,楚北翎拍了一下他的手:“过分。”
邢禹说:“我确定是楚先生先动手的。”
楚北翎鼓鼓腮帮子,又拍了他手臂一下:“你别说话,安静会儿。”
安静了两秒钟。
邢禹侧过脸:“下午有空吗?去告诉陈奶奶一声。”
楚北翎这会儿心情不错,语气也轻快了几分:“两点要开会。”
邢禹微微颔首,等楚北翎坐进副驾,又帮他系好安全带,低头和他接了个短暂的吻,才转去驾驶座。
楚北翎说起邓唠叨:“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班里老师大多数应该都察觉到些许苗头了。”
邢禹点了点头,很轻的“嗯”了一声,过了几秒,补充道:“大多数老师都很好。”
那个时候他们年少轻狂,自己以为藏得很好,没人发现,可真正教书育人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在他们眼里心里,少年人所有小心翼翼的表情动作,以及那些暗流涌动的小心思。
如同太阳底下的影子,无所遁形,根本逃不掉。
大多数老师即便发现,更不赞成,也看破不说破,默默保护着他们,守护着少年人摇摇欲坠的可怜自尊心与谨慎。
也守护了,在偏见世界里,他们的安宁生活。
邓唠叨还暗戳戳提醒着他们,需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自己。
在这充满偏见的社会里,安全且无恙的生活下去。
法律保护每一个人,哪怕在部分人看来违背了公序良俗以及不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就像《民法典》在设定之初,亦或许就已经考虑过‘每个他们’。
所以也在无声且温柔的保护着他们。
高架两侧的月季花盛开了,高架桥变成空中花廊,车子开上高架,一片粉红,在阳光中格外美艳浪漫,像婚礼现场。
楚北翎诧异又惊喜地看向邢禹:“昨天还没有。”他降下车窗,淡淡的花香飘进车内。
“好些年了,每年春天都会开花。”邢禹抽空看他一眼,又看向柏油路:“一路生花,你的愿望成真了。”
“你干的?”话音刚落,楚北翎噗嗤笑出声,这话太傻缺了。
邢禹也笑:“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让整座城市变成一座花园。”
他和十年没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楚北翎解释:“他们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花园别墅,所以就让杭州变成一个大花园,让每个人都住在花园里。”
楚北翎轻轻应了一声,这座城市一直这样,浪漫,人文气息浓郁,比他去过的任何城市都要好。
他收回目光,看向陪伴在身侧的邢禹。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他一直思念与想见的人。
去往敬老院的路上,都开满了鲜花,印在三月春风里,像在祝福他和邢禹,此去每一程都是‘浪漫花路’。
他们将这件事告诉了陈奶奶。
老人家难得清醒拉着他们的手,笑着和他们说了很多话,说他们苦尽柑来,终于能陪伴一辈子,她也放心了。
陈奶奶揉揉他们的脑袋:“奶奶这辈子,看过太多人,奶奶知道,你们就是彼此的药,也是彼此的命,这病偷走我太多东西,但偷不走我看到你们在一起时,心里的那份踏实和高兴。”
楚北翎鼻子一酸,和邢禹一起望着她。
后者先开了口:“陈奶奶,谢谢您,我们一定好好的。”
楚北翎将额头抵在陈奶奶手背上,嗓音沙哑:“陈奶奶,我们会好好生活。”
陈奶奶朝他们招招手说:“手伸出来。”
楚北翎抬眸和邢禹互看一眼,乖乖将手摊到她面前。
陈奶奶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铂金戒指,一人一个放在他们手心:“这是陈奶奶给你们的礼物,祝福你们长长久久。”
两个成熟男人怔楞一瞬,和小朋友一样,手心合拢珍惜的把这份沉甸甸的心意收进手心里。
“陈奶奶,谢谢您。”楚北翎和邢禹几乎一同开口。
陈奶奶看着他们紧紧攥住戒指满足的笑了,她问:“那你们婚礼计划在什么时候呀?”
说罢,她带上老花镜,从枕头下摸出一本黄历:“陈奶奶帮你们选一个,你们小年轻都不会选的,婚礼这么重要的时刻,一定要好好计划。”
邢禹从善如流:“那陈奶奶替我们选一个。”
楚北翎努力压下喉咙的酸涩,附和道:“我们不会选,陈奶奶帮我们选。”
陈奶奶翻看了许久:“10月18日,星期六怎么样?”
邢禹颔首:“很好,我们还可以准备很长时间。”
陈奶奶小孩似的将小红本本递到他们面前,和他们碎碎念。
第七次。
这个日期,陈奶奶选了七次,哪怕她无数次忘记也并不太清醒,这个日期始终没变。
第四次时,楚北翎实在没忍住问邢禹为什么又是这个,明明结婚的好日子这么多,陈奶奶还是稀碎的状态。
邢禹摇摇头,具体原因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不过,他点开手机相册,将一张被陈奶奶精心保存,却仍旧泛黄破损小纸片的照片给楚北翎看。
「此去为保家卫国,勿念,若有幸归来,与你共度此生,若我不归,别等,找个好人过日子。
——1950年10月19日。」
至于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邢禹并不知道,也无从查起。
楚北翎看到这个就不行了,哭了十几分钟,才勉强平复下来。
此刻听到陈奶奶又一次提起这个日期,他眼眶瞬间又红了,怕触发陈奶奶伤心事,强忍着不掉下眼泪,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陈奶奶连忙抚摸上他的脸颊,紧张的关心道:“番番,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是不喜欢这个日子吗?”
楚北翎摇摇头又点点头,只胡说一通,自己是太高兴了。
邢禹知道他在想什么,牵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指腹在他手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摩挲安抚。
陈奶奶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眼神有瞬间恍惚,努力半天才聚焦到他们脸上:“要不要给你们换一个?”
两人双双摇头。
陈奶奶又开始出神,然后继续翻黄历,随之絮絮叨叨的念,“给你们换一个,这个不太好,和我结婚的日子撞了,给你们换一个。”
楚北翎呼吸一滞,倏地起身,剧烈的情绪冲击让他站不稳,他扶住邢禹的肩膀,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陈奶奶和邢禹同时担心的看他。
楚北翎用力咬了咬唇,又强撑着坐回去,和老太太说:“陈奶奶不用换了,这天很好。”
邢禹缓了缓震撼混乱的情绪,也说:“陈奶奶不用换,真的很好。”
陈奶奶既怀疑又担心:“还是给你们换一个吧?”
楚北翎摇摇头:“真的很好,没骗您,年末的话,我们会很忙,时间不好安排。”
邢禹瞄了一眼他,思索片刻,问起陈奶奶过去的事。
陈奶奶懵了几秒,和他们说起当年的事,说他和丈夫如何相遇,相知,相爱……还和他们吐槽,说那位爷爷刚开始就块木头,傻乎乎的但很有意思,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灿如桃花,脸上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一直聊到精疲力竭,才将他们打发回去。
相比之下,楚北翎就没这样好过了,陷入难以自控的迷惘与痛苦中,根本出来,一直强撑无法宣泄,让他愈发难受。
直到出病房时,他还在强撑,可浑身发软,根本站不住,没走两步,就往地上栽去,快与地面亲密接触时,被邢禹扶住。
楚北翎看他:“邢禹。”
“我在,”邢禹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