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令》隐栖

9、危机现

　　京都，定国公府。
　　书房宽敞大气，墙上挂有两幅山水画，绘得峰峦无数，气象雄伟；题字笔力劲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窗边鎏金熏香炉飘浮起缕缕沉香气息，书案旁有一老者一青年在下围棋，棋盘上黑白子对弈，厮杀到黑子逐步败退。

　　站在老者身侧观看棋局的现任定国公秦世博见棋盘已分出胜负，沉吟道：“父亲，若是走错一步棋，失了先机，只怕步步维艰。”
　　他明说棋局，话中却饱含另一层深意。

　　秦老国公闻言，也就不再深思该如何从溃不成军的棋盘杀出一条路，眼皮一抬，语气平静地道：“你呀，还是太心急，缺乏耐性。”
　　长子年纪上来了，能力却没跟着长进，遇到事就等不了，只会看眼前不会看长远。秦家以武起家，累积数年军功才受封为定国公，他膝下仅剩一子了，可他扛不起定国公府重担。

　　不是第一次在儿子面前被训的秦世博面上一讪，忍不住继续说，“神医谷少主被大空寺僧人护送到了北漠，大空寺是声名显赫的第一门派，也不知暗中与哪方有所牵连，只怕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出家人心狠着呢，在生死面前，慈悲、道德、良善可不管用，天下千年来几经生灵涂炭，大空寺能稳当存活靠的不止是运气，更是对万事视而不见的态度，一介凡人怎可斗得过天时地利人和。”秦老国公说得云淡风轻。

　　秦世博点头，心中还是没想明白父亲为何不让他派人前往北漠去谋取兵权？
　　“可是罗家军若被孔家掌控，局势不利于贵妃与大皇子。”

　　提到贵妃，秦老国公眸底难掩一抹阴郁，贵妃是秦家精心培养的嫡长女，当初有太后在宫中周旋，皇后凤座原本就十拿九稳。
　　可是昔日元盛帝肃清百官，不仅除去了秦家支脉，贵妃母仪天下之路也被一个江湖女子折断，而今更是屈于孔家皇后之下。
　　一步走偏了又错一步，他们心中再恨，也只能吃下闷亏，不过，下一任帝王还得流着秦家的血才是，毕竟这大楚的江山有秦家功劳所在。

　　秦老国公抚须看向对座一副病怏怏样子的长孙，心中不止一点遗憾，善棋者善谋，长孙有勇有谋，心有鸿鹄之志，若不是长年缠绵病榻，秦家交到他手里，定国公府往后百年必定能立于不败之地。
　　“康儿，给你父亲说说。”

　　秦长康长得清俊阴柔，皮肤带着病态白，一张薄唇毫无血色，不笑的时候羸弱无害，一笑起来就带着股阴邪气息。
　　他慵懒斜倚在软榻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叩棋盘，微微勾起唇角，“呵……不过是一些有命去无命回的可怜虫罢了。”

　　秦世博没做思考再次心急开口，“康儿，你就别跟为父卖关子了。”

　　秦老国公失望的摇头轻叹，他也不能要求得太多，起码长子还能有用到绵延子嗣。

　　秦长康的声音不冷不热，“帝威仍盛世族式微，树大招风就是伸出脖子让皇上砍之。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也不表明态度，无非就是在钓大鱼，此前有大宗师出宫了。护国大将军能稳坐北漠多年，底牌绝对不小。”

　　说到这，他眼中冷光一闪，露出嗜血的微笑，“不知传闻中‘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三千铁骑精锐有何风采。”
　　当年废他武功害他身子无法根治的铁骑首领，他派人查了多年也没查出他们驻守在何处，既然如此，那就以屠戮逼他们出来偿还代价。

　　秦世博闻言，脸色一变，“难不成三千铁骑都在北漠？”但凡出身世家的人都听说过来无影去无踪的三千铁骑，他们是皇室隐藏在暗处用来绞杀歼灭敌人的刀。
　　还好他没自作主张搅入这趟浑水。

　　“帝心难测，皇上可不是过去那个宽厚温和的逍遥王了，孔老贼够黑心，连亲孙子都能舍出去博取那一分侥幸，那就添把火做绝了成全存心找死的人。”秦老国公眼底闪过一抹杀气，他们绝对不能让帝王有机会将刀尖对准秦家，有些事也不在乎多来一次。

　　……

　　烛火将饭厅照得分外明亮，小吃佳肴美酒摆满了整个桌面，热气腾腾的面食、烤肉串、羊肉汤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吞口水。

　　罗璋站在桌子旁，殷勤麻溜盛了一碗羊肉汤放在弗忘面前，“师叔你快趁热吃，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人重新做重新买。”

　　不久前，罗璋伺候爷爷喝药，爷爷告诉她，她已故父亲与先圣后是师徒关系，她喊公主为师叔喊得名正言顺。罗璋不在意死去的人，她只知道公主的出现让爷爷全身都洋溢着开心。

　　罗璋原本就对大空寺小兄弟有好感，就算小兄弟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也不妨碍她的好感。

　　而作为爷爷贴心又听话的小棉袄，她自是要替身子不好的爷爷承担起招待公主师叔的重任。人生离不开吃喝玩乐，让公主师叔吃得嘛嘛香尤为重要，罗璋第一时间就吩咐下人备好边城才有的特色美食。

　　坐在主位的弗忘抬眸瞧着罗璋那眼巴巴看她吃饭的可爱扭捏样，觉得好笑不已，哪怕成长在佛门，她也没接触过半分不会掩饰心思的人呢。
　　“坐，用不着拘束，人活一世，无需太复杂，无论遇到何人何事，都只做你自己就好。”
　　她对老将军说的可不是客套话，这个世道上能保持赤子心的人太难得了。

　　罗璋对上师叔含笑的眸子，顿时裂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好呀，今日被那些个狗杂碎折腾半天，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满肚子咕咕叫了。”

　　罗璋打小就大咧咧直来直去，一根筋性子的她没有主尊属卑的意识，就近坐下就两手各拿起烤肉串大快朵颐，三两下吃完，又伸手盛了一大碗饭，拿过一根大羊排来啃，小嘴巴张得大大，一口咬下一块大肉送着米饭不断往嘴里塞，吃得又香又快，丝毫不顾形象。

　　罗璋不单遗传到先祖的力大如牛，连无底洞的胃都遗传到了，她吃饭都用如蹴鞠大的盆来装，一顿吃一盆米饭、一盆面食，再配上几盘肉菜几块大饼才吃个七八分饱。

　　但凡见识过她胃口的人都说她肯定积了几辈子福才有幸投胎到罗家，不然以她的食量出生在贫困人家，怕是早就饿死了，换了富贵人家也少不了被嫌弃的命运。

　　而罗老将军得知孙女一脚能踹倒一面墙，一顿能吃两海碗饭时欢喜得不停地说不愧是他罗家人，老将军很宠爱孙女，从来不因她是个丫头而去限制，反而时常鼓励赞扬，所以小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羊肉汤做得很地道，弗忘喝了大半碗，乍一看桌面，食物少了三分之一，可没一样是进了她肚子，她不禁看向身侧大口吃肉大口扒饭的罗璋，小小的身子竟然这么能吃，真是有趣又惊喜。

　　再次伸手拿起羊排的罗璋感受到她目光，下意识将羊排递过去，眉眼弯弯道：“那啥，师叔，你尝尝这羊肉，这是厨子今日新鲜宰杀的羊，味道绝对正宗可口，我们北漠虽缺乏蔬果，但是肉菜可谓一等一的好，凡是吃过的大伙儿都回味无穷。”

　　弗忘没拒绝她的好意，接过就放入嘴里，嚼了几口咽下，道：“嗯，厨子的手艺不错，比我来时路上吃过的食物都要来得美味。”
　　虽然比不上大空寺堪称御厨出手的的斋菜味道，可也胜过了路上油盐重又炒得过老的肉菜，用一句久旱逢甘霖来比喻都应景。

　　可是，本该和谐欢乐、酒酣耳热的用膳被一声巨响所破坏了。

　　弗忘转瞬间出到屋外飞到半空，借着月色，她看清好几波黑衣人对将军府发起了凌厉攻势，府兵应付得吃力，轻易就被抹了脖子。

　　空中漂浮起浓郁的血腥味。

　　弗忘的眼眸掠过骇人的冰寒，双手运作内力挥起地面石子如箭般朝黑衣人疾射而去，同时吼出一道穿透力十足的声音，“护国大将军府所有人遮掩口鼻屏住呼吸，防备黑衣人身上释放迷幻散的香囊。陈言锡，快速配置迷幻散解药。”
　　迷幻散短时间发挥作用，没吃解药的人吸入一小口，身子迅速就会使不上力，沦为黑衣人刀下的鱼肉。

　　罗璋在弗忘动了那一刻，脸色变得煞白丢下手中的筷子，快速往爷爷院落飞奔。

　　弗忘身影轻旋，几个轻点快过她落在老将军的主院。院子被亲卫护的很好，黑衣人尚且还没厮杀进来。

　　几乎同时，墙外飞落四道人影，每个人都手握钩镰类冷兵器，身上散发出满满戾气。

　　“高黎国七修罗。”弗忘神色漠然，目光狠戾从戴着半边獠牙面具的女子开始，声音毫无温度一一点明他们身份。

　　“半面魅，恶修罗。”

　　“独眼龙，哀修罗。”

　　“二指缺，怒修罗。”

　　“单脚跳，惧修罗。”

　　“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