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乌龙茶煮鱼

23、第二十三章

　　当天下午，简今纾一行人就回到沪市。

　　虽说合同还没有最终敲定，但整体谈的还算不错，也是八九不离十。会议上商务部主任把这个情况一汇报，林建豪就立刻拍板让公关部也照猫画虎地放点消息出去，算是应对宋敏儿搞出的流言。

　　简今纾对此没什么意见。
　　毕竟林建豪和她是平级，只要他做的事情没有损害公司利益，简今纾也是懒得插手管。

　　会议结束，乔森没回他自己的办公室，转而跟着简今纾进了屋。

　　“白星这事儿啊，商务部没出多大力气。”

　　这话也就是乔森，若是其他任何人说，都像是私下打小报告一样。

　　简今纾掀起眼皮懒散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乔森坐到她对面，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眼角眉梢向上挑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人家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或者说，是看在你，和那位路辞清路总的面子上。”

　　这话一下就让简今纾想起早些时候在农家乐，路辞清脸上挂着笑朝白星走过去的场景，眸色淡了两分，垂下眼睛：
　　“还有事吗？”

　　明显的逐客令。

　　乔森自然听了出来，面上染上一层罕见的意外，身子往前倾了下：“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谈到一半，白星私下亲口和我说的。她说，就你和路辞清这个关系，就算咱们是家还没什么名气的三线小服装品牌，她都会接。”

　　“关系？我和路辞清什么关系？”
　　简今纾抬眼，面上有些警惕。

　　乔森耸肩：“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问路辞清是怎么给她讲的了，而且我还听她们工作室商务部主任说，白星和路辞清似乎是有什么亲戚关系，你们以前不是很熟，这你也不知道？”

　　亲戚？
　　简今纾眉头蹙了一下。

　　当时他们的确是好朋友，但好朋友也不会把对方七大姑八大姨都记到脑子里。

　　简今纾突然想到在饭桌上，路辞清凑到白星耳边说了什么之后，后者突然移开凳子的那一下。
　　得，这一下都连上了，她甚至能想到当时路辞清说了些什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乔森过来就是为了和简今纾八卦一下，如今说完也没什么事，转身出去忙别的了。

　　人一走，办公室就安静下来，简今纾也将桌上的文件摊开看起来。只是墙上挂钟的长针都走了小半圈，她也没看得了两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拿起电话，定了瓶酒。

　　简今纾想，
　　就当是还路辞清的人情了。

　　-

　　酒没送出去，因为那天晚上，简今纾没敲开路辞清的家门。

　　意识到房子里没人之后简今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屋，心里说不上来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一连好几天，路辞清都没有出现。简今纾虽然面上没什么，但心里却不免有些好奇，甚至好几次都把手机拿出来想给路辞清打个电话，只是最终也没打出去。

　　有两次被乔森看见，这个小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问简今纾是不是想路辞清了，好像全然忘记在某种程度上，他和路辞清之间的关系可算不上友善。

　　面对乔森的八卦，简今纾也是坦然：
　　“我是担心那瓶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起来好几次想偷喝。”

　　一针见血，乔森顿时无话可说。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

　　受台风影响，沪市一连好几天阴天，早秋的闷热裹着空气中的潮湿压得人心中烦躁，简今纾不是圣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好在她当时拜托给郑晓的事情，这小姑娘放在了心上，简今纾刚开完早会坐在椅子上，前者便小心翼翼地进来，说已经打听到有关季昭昭休学的事情。

　　“季昭昭学姐是因为受伤才休学的，我朋友说当时她们宿舍人还看到过她的伤口，手臂内侧，从右手手腕向上延伸接近十分钟，挺深的一道。季昭昭学姐自己说过，是摔到玻璃上造成的。”

　　简今纾的眉头从郑晓的第一句话就开始蹙起，一直到最后也没松开，沉默了好一阵儿才用略显干涩的声音开口：
　　“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郑晓摇摇头，语气小心翼翼：“我朋友有个朋友，说是休学那年的暑假，不过这个没有得到过季昭昭学姐本人的认证，也就是流言。”

　　简今纾没说话，只是在脑海中将郑晓的话拆开，一字一句地去想。
　　暑假？自己离开的时候就是暑假，那就是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巨大的，名为困惑的阴影笼罩在简今纾头上，心脏深处涌上来一股淡淡的酸涩，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季昭昭是学画画的，
　　简今纾心里想，学画画的人伤了手，肯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她突然想起有一年，季昭昭她们学院举办艺术画展，简今纾硬拉着路辞清和谢循然去捧场。
　　当然，现在想来，可能谢循然也不算是被自己硬拉着去。

　　季昭昭当时展示的也是一副风景画，收到不少好评。
　　季昭昭本人对这些赞许之言有些逃避，反而简今纾一副骄傲的样子，还被路辞清吐槽两句，说像这幅画是她画的一样。

　　就是在那个时候，季昭昭她们学院有个女生，或许是嫉妒，说像季昭昭这样天天在便利店奶茶店打工的人，指不定那天手就坏到没法画画了。

　　只是那个女孩不禁吓，简今纾不过说了三四句她就白着脸跑走了。

　　不会是...
　　略显惊悚的想法冲进简今纾脑海中的第一刻就被她打断！

　　先不说当年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孩有没有这个胆，季昭昭身边还有个谢循然，不至于让她陷入这种险境。

　　但是，万一呢？万一要是因为这个呢？

　　正想着，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一下，她拿起来看，是已经消失了好几天的路辞清的短信。

　　【来找我了？】
　　【大厨回家，晚上想吃什么？】

　　简今纾盯着那两条短信看了一会儿，半晌，轻敲屏幕：
　　【给我季昭昭的联系方式】
　　【别和谢循然说】

　　-

　　雨滴已经开始往下掉，不大，简今抒坐在咖啡厅的窗边等，不一会儿就看到对面画廊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季昭昭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没打伞，径直朝她这边跑来。
　　她穿着长袖，简今抒看不到她右手臂上的疤痕。

　　“你等很久了吗？”
　　和以前一样，季昭昭见面的第一句话永远是道歉：“突然来了个工作电话，耽误了一点时间。”

　　简今抒摇摇头：“没，我也是刚到。”

　　开场白说完，两个人都默契沉默下来。

　　季昭昭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去看简今抒。
　　自从上次艺术馆见面，或者说，自从六年前分别之后，她一直期待着能有机会和对方在见面，可是等简今抒约见面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却没由得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和简今抒怎么开口说起当年的事，也不知道道歉的话是不是不合时宜，更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简今抒是不是还在怪自己。

　　有风刮过，雨水急了些，打在玻璃床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简今抒抿了口咖啡，率先打破沉默：
　　“我听说你的右手受伤了？”

　　季昭昭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意外，手上更是条件反射地去挡自己的右手手臂：“你怎么知道？”

　　简今抒此问，一部分是为了验证自己得到的消息，眼下看季昭昭的动作也知道这的确是真的，眸间蹙起，她没有回答季昭昭的问题，而是继续接着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昭昭的眼睛几乎是飞快地眨了一下，等眼帘再掀开时，视线已经从简今抒的脸上移开，垂着看向桌上的咖啡：
　　“很多年前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完全好了，等再过两年，可能连疤痕都看不见了。”

　　“是我走那年发生的事情，对吗？”

　　虽然是问句，但简今抒的语气却更像是阐述。
　　她听得出来，季昭昭在顾左右而言它，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对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想到这，简今抒直直背，深吸一口气：
　　“我遇见了一个你的熟人，她都告诉我了。”

　　简今抒承认，某种程度上，她挺恶劣的。
　　比如现在，她就是在用语言诈季昭昭。

　　果不其然，简今抒话音刚落，季昭昭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地抬起头，面上一片苍白，瞳孔微颤，像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担心什么。

　　简今抒见状，心中疑惑更深，但她面上却不显，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但是很多事情，我还是想听你说。”
　　“昭昭，你的手究竟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受伤的。”

　　似乎昭昭这个裹着很多过去的称呼唤醒了什么，季昭昭的眼眶瞬间红了一片，她倾身往前，几乎急促地抓住简今抒的手，满目都是担忧和宽慰：

　　“今抒，今抒你听我说，无论你听别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这件事情不怪你，我的手受伤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轰——”
　　远方的天空似乎有雷落下，简今抒脊背一僵，目光惊讶地看着季昭昭。
　　什么叫，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