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乌龙茶煮鱼

2、第二章

　　不熟。

　　这个词简单，从字面上来看基本不会产生任何歧义，但在路辞清嘴里转了八百个弯儿再复述出来，任谁都能听出些猫腻的味道来。

　　一时间，当年那些荒唐事件的主人公们脸色各异。
　　尤其简今纾，作为所有事情的核心焦点人物，她抬起眼，在电梯门打开，倒影消失的最后一刻，狠狠剜了路辞清一下。

　　然后五个人一起走出电梯门。

　　简今抒还算镇定，虽然刚才电梯里的环境无比尴尬，但想想还是有些细节，比如自己走进电梯前楼层就已经按好，而当时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排除是路辞清已经神通广大到自己还没出现在他面前就知道自己住哪并且带着谢循然和季昭昭上门堵人这种小概率事件，真相就只有一个——

　　他们三人当中，有一个是自己素未谋面的邻居。

　　“这是，刚回来？”
　　打破僵局的是谢循然，他的声线和当年别无二致，低沉温和，简今抒怔了一下，没看对方，只是点点头，算是回应。

　　不算礼貌，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讲究那点儿礼仪。

　　不过谢循然似乎也并不在意，声音依旧平缓：“回来挺好，改天我做东，我们这几个老朋友一起吃个饭？”

　　虽说简今抒这几年在国外成长不少，也把当年那些往事在脑子里细细过了几遍，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二十岁刚出头时年轻气盛闹出的幺蛾子，放到今天都算不上什么事。

　　只不过这种前尘过往，自己想清楚是一回事，被谢循然这个前男友这么无所谓的提起便又是另一回事，简今抒自诩不是什么温和良善的性格，再加上还有个路辞清刚刚阴阳怪气地来那么一句，心中不免带了火，唇角往上勾了勾，语气不算友善：

　　“我们一起吃饭？鸿门宴啊？”

　　或许鸿门宴这个词对现在众人的关系算不上精准定位，但若是联系起当初的情景，那就是活脱脱的讽刺了——鸿门宴的经典名句不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嘛，

　　当年简今抒把好友季昭昭带到男友谢循然的饭局上，本意是想让大家都认识认识，谁料没两月，谢循然就和自己提了分手，分手的原因，

　　是他喜欢上了季昭昭。

　　正这么想着，面前的季昭昭开口了：
　　“今抒，我真的很...”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站在边上的谢循然用扯袖子的方式拦了一下，季昭昭的神色虽有不解，但显然也知道谢循然的动作自有他的意图，薄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将剩余的话咽回肚子里。

　　简今抒是懒得看这两人的小动作，视线一抬，正正好和立在一旁的路辞清撞上，
　　也是奇怪，路辞清从刚刚电梯里那句阴阳怪气的“不熟”之后就一直沉默，一双漆黑的眼瞳像探照灯似的，在简今抒和乔森两个人身上来回照，见简今抒看他，眼眸更深沉了些。

　　“不管是什么，你能回来，我们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谢循然打破沉默：“来日方长，只要在沪市，我们就还有见面坐下来一起喝酒的机会。”

　　场面话一向是谢循然的长项，简今抒也知道在这方面自己是讨不到什么好的，撇撇嘴没说话，转身拉着乔森走到门前，密码锁“滴滴滴”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异常刺耳。

　　前后也就两三秒钟的功夫，门开，那三人没动，依旧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简今抒，像是雕塑。

　　简今抒今天也实在是累，多一分精力都不想花在他们身上，进屋转身关门一气呵成，唯一让她动作有些卡壳的，大概就是关门的前一秒，原本站在墙边的路辞清突然往前挪了一步，正正好挡住谢均言和季昭昭。

　　说不上是为了不让简今抒看见那两个人，还是为了独占她的视线，又或者，二者都有。

　　简今抒昨天下午刚从伦敦回来，还在和生物钟对扛，今天又被乔森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孩拉去酒吧happy，再加上和过往的人猝不及防的重逢，杂七杂八的事情堆积到一起，在浓郁的睡意中竟莫名多了三分清醒。

　　卧室里漆黑一片，简今抒的感官像是被暂时封住，她没睡着，但却扎实地回到十九岁那年的夏天。

　　或许是闯了什么祸，她不敢回家，在酒吧开了间套房看恐怖片，结果自己吓得半死，颤颤巍巍地从被窝中探出头来给谢循然打电话。

　　电话是路辞清接的。

　　当时谢循然还不是简今抒的男朋友，莫大的恐惧当前，她也没计较这个电话为什么会被路辞清接起来，只叽哩哇啦地表达着自己的恐惧，好巧不巧，话刚说完手机就没电关机。

　　简今抒是没胆子从被窝中探出手去拿充电器的，只能蒙着头祈祷赶快来个人救救自己，没过多久，她就听到门口传来路辞清那忍着笑的暗哑声音：

　　“请问，这里是快要被吓破胆连被窝都不敢出的简今抒，简小姐的房间吗？”

　　然后是三声清脆的叩门声。

　　“...姐姐？”
　　“姐姐，你醒了吗？”

　　由远及近的声音让简今抒缓缓睁开眼睛，或许因为梦境成为回忆的投射，她的眼眶有些酸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将卧室门打开。

　　乔森的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客厅的灯没开，只从玄关处照来一点暖橘色的光线，他说：
　　“姐姐，有人来敲门。”
　　“是晚上在门口看见的那个男的。”

　　简今抒顿了一下，瞬间清醒，视线不自觉地看向客厅的电子显示屏。
　　凌晨三点二十五。

　　这个时间来敲门，她好像知道住在自己隔壁的，是那三位中的哪一个了。

　　简今抒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拉开门，眉头拧着：
　　“大晚上的你要干嘛？”

　　门外，路辞清身上依旧穿着早些时候见面时的那套衣服，也不知道是没换，还是打算这个点出门。简今抒一开门他就走上来，抵着门往里看，视线显然是在打量站在光源外围满脸好奇的乔森：

　　“这位是谁啊？不介绍介绍？”

　　睡眠被半路打断本来就已经够糟心，上来还是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简今抒脸上的烦躁都快要形成实体，语气万分嫌恶：
　　“大半夜想听自我介绍，要么在网上找点综艺节目看，要么打电话约几个好看的小妹妹来给你当场表演，上我这儿来发什么疯！”

　　说完，简今抒就想往回拉门，但有路辞清在那抵着，这个动作注定没法成功。

　　简今抒无奈，知道这人今天不把想说的说完是不会罢休，只得转过头看向乔森：“回屋睡觉。”

　　乔森还想挣扎，只是尚未开口就被简今抒严厉打断：
　　“快点！”

　　好在乔森虽然爱撒娇耍宝，但也是听话的，抬手在嘴唇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就乖乖地走进卧室。

　　路辞清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眸不禁沉了沉，冷笑一声：
　　“怎么，突然喜欢听话的小弟弟了？”

　　简今抒没好气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有必要和你交代吗？拜托，我说过了，我们不熟！”

　　她说完，便又一次尝试去关门，只是这下，还未等她用力，路辞清便先一步往前，闲着的那只手猛地抓住简今抒握着门把手的胳膊，把人拽的往前踉跄了一下，要不是简今抒核心稳固，恐怕整个人就要直接撞进路辞清的怀里。

　　不过，即使没撞进去也差不了多少，简今抒的额头离路辞清的下巴不过几公分，这个距离，只要路辞清稍稍低下头，便能吻上去。

　　他的眼神一暗，没再继续动作，只是压着声音：
　　“当年咱两做朋友，你前面惹事，我后面忙着料理。你和我最好的朋友谈恋爱，我叫你一声嫂子。你出国前一天咱两春宵一刻。”

　　“你现在说，和我不熟？”

　　“怎么，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喝多，上来就要扒我衣服又哭又闹的那个晚上？”

　　简今抒一瞬间睁大双眼，她没想到路辞清还记着，更没想到自己的记忆竟然也这么不禁事儿，本以为早就忘个大概，却不料被对方这么一提，竟有不少细节都记着。

　　但恍惚也只是一秒的事，简今抒再抬头时，依旧是那张明媚的脸，忽地就笑开了，路辞清看着，不由自主地晃了个神。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简今抒抬起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往下扯了扯，路辞清跟着她的动作俯身低头，一时间，二人的面庞贴的极近，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我扒过的衣服多了，能让我记住的，都是身材外貌一等一的，你算哪位啊？排得上号吗？”

　　简今抒说完，也不给路辞清反应的机会，原本扯着对方衣领的手张开，轻轻往外一推，路辞清恍神，竟就她这么一下推到了门外，简今抒也找准机会顺手关门，关门的瞬间，她还朝路辞清嚣张的笑笑：

　　“想让我记住，那就麻烦在我下次扒你衣服之前，好好锻炼锻炼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也跟着关上，紧接着，是咔哒的反锁声。

　　落锁的刹那，简今抒原本嚣张明艳的笑容顿时消失，面色一片阴沉。

　　得，现在麻烦事又多一件。
　　这算不算是，天道好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