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乌龙茶煮鱼

16、第十六章

　　“路辞清，你告诉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自重逢，简今抒问过许多次，或讽刺、或吐槽、或生气、或无奈，但却只有今天，她的问句里是满溢出来的平静。

　　因为即使对路辞清了解如她，也在这一刻，完全搞不清楚路辞清究竟想干嘛。
　　她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搞清楚，她是真的心烦。

　　心烦于自重逢起路辞清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心烦于自己和对方莫名暧昧起来的气氛，心烦于...这碗粥！

　　似乎是察觉到简今抒情绪上的变化，路辞清的声音也变得认真起来：
　　“我想干什么，简今抒，你不清楚吗？”

　　路辞清的反问像是有羽毛在简今抒的心尖挠了一下，她努力克制着那股酸意，语气不算友善：“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声音在寂静的花园之中来回穿梭，重新落回简今抒的耳朵里时，嗔怒间带着些刻意逃避的情绪一览无遗。

　　简今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对待不想看见，但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再加一层土。
　　逃避可耻，但确实有用。

　　路辞清正正心神，刚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简今抒端起那碗热气已经散去不少的粥送到嘴边，囫囵吞枣般地往里送了两口，不等咽下去就把碗重新往桌上一放。

　　“哐当——”
　　陶瓷碗和桌面亲密接触，在空寂的环境之下发出一声巨响，将二人的神色都拉扯回一个正常的幅度。

　　“一点都不好喝。”
　　简今抒僵硬地说完，站起身，又重复了一遍：“一点都不好喝。”

　　也不知道是怕路辞清不信，还是想说服自己。

　　说完，也不等路辞清回应，抬腿便往宴会厅连门的方向走去。

　　开门的瞬间，有流畅的音符飘进来。
　　路辞清盯着那碗仅仅被喝了两口的粥，半晌，无奈地笑了一下。

　　-
　　简今纾是十八岁刚过的时候回到沪市的。

　　当时她一部分的时间用来处理学业上的事情，另一部分，就是和堂哥简今明出去疯玩。

　　简今明只和简今纾差三岁，当时正处在投身国防建设事业的准备工作当中，自然是抓紧一切还能够自己把控的时间，恨不得两天一小场、三天一大场的聚会。

　　简平修和沈韵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稍作了解之后，便放心让简今纾跟着一起去。一是有简今明在，肯定不会让简今纾受什么欺负。二则是简今明的局上，大多是沪市商圈下一代的接班人，简今纾未来要和他们做生意，从现在开始认识也没什么不好。

　　认识路辞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

　　当时她在卫生间洗手，层层叠叠的走廊和吸音装修将大厅里喧嚣吵闹的音乐隔绝大半，配上卫生间甜腻的香氛，倒是让人一直处在激动状态下的神经缓和两分。

　　她洗完手往烘干机方向走的时候，听到从虚掩着的门外，传出隐隐约约的暧昧声响。

　　在酒吧里这种声音也算平常，简今明也嘱咐过她，只要没冒犯到她头上，听到了就当没听到。

　　简今纾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刚准备抬手往烘干机下放，就听到外面那个男人的声音：

　　“在这？你就这么着急？”

　　男人说话的声音很轻，裹着游刃有余的风流。

　　简今纾眉间跳了跳，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窥私欲作祟，竟将手收了回来。

　　另一个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的是什么简今纾听不太清处，只隐约感觉像是某种祈求。

　　空气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只听着那男人慵懒地笑了一下：
　　“想和我在一起？”

　　这语气、这态度，只消一听，就知道是位风流场上的常胜将军，将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是一点下风都不会吃的。

　　简今纾心下一动，将手往烘干机下一伸，飞速运转的马达声瞬间将门外那点刚刚燃起的暧昧氛围压了下去，等将手上的水珠尽数吹干，甚至皮肤都快要缺水的时候，她才将手拿出来，带着点恶作剧的快感，脚步悠闲地走出去。

　　走廊上已经看不见人影，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味道昭示着刚才的一切的确真实发生。

　　她回到卡座坐下的时候还想着刚才的事，唇边还带着恶作剧成功的浅笑，简今明注意到，问她发生了什么。

　　简今纾笑笑，将酒端起来抿了一口，刚准备说，就听到坐在旁边的某个朋友突然来了句：
　　“那边是不是路辞清啊？”

　　路辞清？
　　简今纾似乎听简今明提过这个名字，但却从来未见过，闻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奇，顺着朋友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隔着三个位置斜对着的卡座里，她的目光几乎是一下子落定在中间那人身上，即使是幽暗昏沉的环境里，也能看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少年的张扬和盛气一览无遗，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睨着看人的时候都飞扬着藏不住的情趣。

　　“还真是。”
　　简今明在身侧叹了一声：“看来是从国外度假回来了？”

　　“可不是，瞧，谢家那位小少爷不是也在。”

　　说话间，又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坐在路辞清边上，大概就是朋友口中那位谢家的小少爷了。

　　这两人虽说风格各异，但的确都是帅哥，简今纾免不了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也是巧，她正看着，没想到路辞清的视线往这边悠悠一瞟，二人的视线直直地撞上。

　　像是偷窥被发现，简今纾心里有一瞬间的慌张。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的视线并没有移开，依旧看着路辞清。

　　她想，
　　像路辞清这样的人，估计也习惯了在酒吧被人看了，不会在乎自己这一眼的。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几秒，直到简今明说话，简今纾才将视线收回。

　　简今明：“怎么样？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他没忘记自己最本职的工作——给简今纾介绍未来潜在的合作对象。
　　先不说谢家那位小少爷，路辞清是肯定会继承家业的，到时候简家和路家的合作，可不是就指着这两位？

　　“不去。”

　　？
　　简今明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偏头去看简今纾。

　　聚会这么多次，不是所有人都会非常巧合地出现在桌面上，有些人就是不小心碰到，只是他每次叫着简今纾过去打招呼时，简今纾都挺配合的，怎么偏偏今天？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边上有朋友略显意外地“哎”了一声。

　　简今明抬眼去看，只见到不远处，路辞清端着酒和谢家那位小少爷谢循然竟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走来。

　　得，今天这怪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啊。
　　因为稍微年长几岁，再加上家庭培养方向不同，简今明和路辞清不算太熟，但也是在一起说过话，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的。
　　路辞清这人怎么说呢，虽然外表看上去随心所欲、和什么人都能玩成一片的样子，但其实骨子里傲气着呢。

　　就比如敬酒这件事，反正在简今明的印象里，没有长辈的酒局，还从未见路辞清主动起过身。

　　正想着，这两人就已经走过他们这边的卡座。

　　“简哥，这么巧，你们也来玩。”
　　说话的是谢循然，他的声音温和，在酒吧喧闹的环境之中无端地让人平静。

　　这两位的面子简今明自然是要给的，他站起身，举杯和谢循然递过来的杯子相碰：“我堂妹回来了，带她过来混个脸熟，不知道你们从国外回来，不然肯定把你们一起叫上。”

　　听到自己出现在简今明的介绍语中，简今纾这才缓缓抬眼去看站在面前的二人。

　　路辞清唇边带着笑，垂着眼睛也在看她。

　　简今纾站起身，端起桌上自己的酒杯虚举着，没开口说话，只是这么看着两人。

　　片刻，路辞清唇边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抬起自己的酒吧，和简今纾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神情专注：
　　“简小姐好，我是路辞清。”

　　声音轻缓，却藏不住其中的风流之意。
　　有些熟悉。

　　简今纾不动深色：
　　“简今纾。”

　　然后将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目光却没离开。

　　刚刚在卫生间门口那个人，原来是他。

　　-

　　简今纾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只东边的地平线上泛着一点点白。

　　她缓了一会儿神儿，等渐渐从梦里清新过来之后才翻身下床，走到客厅的酒柜边上，打开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点，然后站在窗边，看着眼底正在逐渐苏醒的城市。

　　简今纾不知道自己突然梦见和路辞清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和昨天路辞清尚未说完的那句话有多大关系，但的确，昨天她坐在路辞清对面，看向对方眼睛的时候。

　　那一瞬间，她耳廓里回响起当初隔着门，路辞清说的那句话。

　　“想和我在一起？”

　　把“我”换成“你”，把问号换成句号，
　　大概就是路辞清昨天没说出来的话。

　　但其实这两句，
　　没什么差别。

　　简今纾在心底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远处发白的天空。
　　她相信，路辞清依旧是那个路辞清，
　　裹着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路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