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潮汐》夏枳淮南

3、异族

　　殷凉对这个玫瑰空间站其实并不陌生，且不说她因为曾经参与星流战争多次在此路过或驻守，当年战争初始时候，这里便是她与战友们一起开拓英仙区的起点。
　　玫瑰空间站是联盟最早那一批型号的空间站，其构造很像一个滚筒洗衣机，人们站在这个不断旋转的洗衣机内壁，中间的光亮便是空间站能源来源，太阳炉。
　　除了诸如观景台，总控中心等等这些有特殊要求或者十分重要的地方具有最新的自生重力场装置外，其他地方的重力全来自于空间站自身的旋转。
　　太阳炉熄灭后，空间站的旋转会在几分钟内逐渐停止，人们逐渐失去重力约束。而空间站的大部分人并没有受过专门的失重训练，在有人发现了观景台这边的自生重力场被瞬间激发后，立马涌入了一堆人。
　　殷凉感觉到空气终于流通起来，头也终于不那么晕了。只不过在刚刚撞到的额头处还在发疼，她猜着这里怕不是撞青了。
　　许是外面的空间站又开始转起来了，观景台的人不再增加，人们也不再焦虑。
　　林恩观察着周围的变化，这才分出心来询问殷凉的情况：“没事吗？刚刚有伤到什么吗？”
　　殷凉在黑暗里摇摇头：“没有，谢谢。”
　　林恩的脸颊被殷凉头顶翘起的柔软头发蹭到，原本要说的什么话被他完全忘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殷凉又对他说了什么。
　　“感谢，你真是个大好人。要不是你拉我一手，估计我就要被人踩到了。”
　　林恩总觉得殷凉的声音就好像风吹过羽宫外，白羽树发出的那种簌簌声，总能让他心里软成一片。
　　周围还是一片黑暗，人们并没有散去的意思。许是外面在排查隐患，做好万全准备后，这里的空间站指挥官才会下令重新点燃太阳炉。
　　伊莱或许在刚刚时候已经被挤到一边去了，林恩用双臂围出的小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恩的喉结在黑暗里滚动一下，问她：“你是联盟人吗？之前去过帝国？我见过的很多联盟人并不会帝国语。”
　　殷凉猜测着，他大抵是尴尬，这个时候确实还不如闲聊一阵：“我确实去过帝国……嗯，我是联盟人，之前旅游去的。有个长辈在那边，所以学了点帝国通用语。”
　　殷凉觉得面前此人的气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是在什么地方闻见过。
　　该不会我认识这人吧？
　　殷凉想着，却又自己否认了这个可能，觉得自己太过草木皆兵，如果真的很熟悉，那她肯定会第一时间认出来。
　　林恩似乎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与殷凉凑得更近。他的声音完全就在殷凉的耳边，炽热的气流将殷凉的耳朵尖也染红了：“你到过海蓝宝？我还没有去过那里，可以介绍一下吗？”
　　殷凉把乱七八糟的思绪丢出脑子，嫌弃了一下目前在玫瑰空间站驻守的指挥官，觉得这人动作也太慢了。
　　“海蓝宝是一颗完全依靠自己维持气候稳定的行星，所以每天的天色都不一样。我们住在那里的话，每天其实是看天气预报。”
　　林恩自从由帝国的特罗斯星区离开后，一路上就没再听过“天气预报”这个词汇了。
　　“你之前住在那边吗？怎么来这里了？和我们一样也是来看玫瑰星云的吗？”
　　殷凉察觉到此人似乎在套自己的信息，便半真半假说着：“对的，我住在那边。这次来这边也是一个朋友邀请我看玫瑰星云的。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殷凉问他：“在这里帝国人很少见呢。话说你们来自帝国什么地方？我其实很多年没有去那边了。”
　　“库库尔坎，”林恩垂下眼眸，“你去过吗？”
　　殷凉眨了眨眼：“没有。”
　　林恩继续问：“你说你在那边有个长辈？”
　　殷凉脑海翻出来一个黑发温柔的女子：“是啊。”
　　在林恩追问前，殷凉堵死了他：“她已经过世了，帝国那边我现在没有认识的人了。”
　　“……抱歉。”
　　“没关系。”
　　殷凉的那头银发实属是太过优越，哪怕是在如此黑暗下，也能通过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透来的微光看出来一二轮廓。
　　林恩又道：“对了，好像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林，请问可以认识一下吗？”
　　殷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猛跳了一下，仔细回顾了一下刚刚那一瞬间见到此人的特征，甚至想到了这人是不是在涮她玩，毕竟她在帝国那么多年就没听过一个用“Lin”这个音取名字的，反而有个人的昵称是这个……
　　“朝歌。朝——歌——”
　　殷凉不觉得面前这个人是自己印象里面的那个人，那人不可能出现在联盟这里才是，而且面前这人也并没有问她什么别的东西。
　　假如是那个人的话，估计会被他一下子抓住，非要问明白她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才对吧。
　　殷凉印象里面的林，是一个非常有掌控欲的人，尤其是对她。当年无论殷凉做什么，他都要搞个清楚。当年和他大吵一架闹崩后，殷凉就再也没联系过他，等殷凉打仗回海蓝宝的时候，就发现他连孩子都有了。
　　从此殷凉就觉得还不如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林恩听到殷凉的名字，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朝……歌？”
　　真难得，居然第一次就念准了读音：“嗯。你念得很到位嘛。我叫朝歌。”
　　并不是他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名字。
　　“你是一直居住在联盟这边吗？”
　　殷凉奇怪这人怎么问这种问题：“当然啦，我父母都是联盟人，一直住在这里。我可是非常纯正的联盟人。”
　　林恩回想起殷凉在星光下看他的目光。
　　那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林恩喉头一酸，咽下那些情绪，还想问她什么，结果人群里面传来一阵欢呼——
　　“太阳炉亮了！”
　　殷凉舒了一口气，空间站终于恢复了原本运行，她实在是不想和刚认识的人进行这种互问户口的交流。
　　头顶的应急灯终于闪烁几下亮起来，许多人也是觉得观景台这里人太多了不宜久留，总算是散去了不少。
　　殷凉这才有功夫好好看面前这人。
　　他有一头璀璨如同阳光的金发，眼睛泛着蓝紫色，可以说非常少见鲜艳的长相了。
　　更像殷凉记忆里的那个人了，但是那个人的眼睛没有这么好看，那个人的眼睛是棕色的。
　　那个人不会来联盟见她。
　　伊莱好不容易从那边挤过来，结果看见这二人的姿势可谓是十分暧昧，然而这俩神色正经得跟什么似的。一个林恩面色不太好看，皱起的眉头间那是明晃晃的不解。一个殷凉目光迷茫，非常明显在走神。
　　在伊莱开口问这是什么情况之前，林恩截住了他将要说的话：“这是朝歌。我们刚刚才认识。”
　　作为多年的好友和搭档，伊莱立马明白了林恩的意思。哪怕他现在多好奇也顺着点点头：“我叫……亚当。”
　　伊莱报上了自己的假身份。
　　殷凉点点头，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特征，记住了这个人。
　　林恩将殷凉从怀里放出来，哪怕现在他多想弄清楚殷凉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要先探明空间站发生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护住殷凉身后，确保她不会突然消失在人群里面，才询问伊莱：“你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吗？”
　　空间站停转可是大事，太阳炉熄灭了更是大事中的大事。殷凉没说自己那已经八九不离十的猜测，更不说刚刚见到的泽拉古尔舰队，安静地当一边什么也不知道的木头。
　　伊莱也摇摇头，瞥了眼人群逐渐离开的出口：“不清楚，我之前没来过联盟。不过还好他们应急预案做得不错。”
　　他在帝国那边，哪怕是以混乱著称的特罗斯星区，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这次来联盟还算是开眼了。
　　二人默认殷凉也不清楚，殷凉乐得清闲，好歹强制唤醒了终端光幕，终于是收到了空间站发给她的紧急通知。
　　让她去避难。
　　那确实是出大事了，刚刚看到的舰队是真的，不是她的幻觉。
　　以殷凉的身份，这种情况她可以带三个以上的关联人去避难，她抬头问二人：“你们要和我一起去避难飞船吗？”
　　殷凉好心地把自己收到的通知转为帝国语，再翻转光幕给他二人看。
　　这通知下面还盖着红色的公章，可以说反应相当之迅速了。
　　林恩原本还有一种不真实感，看到这则通知才完全意识到面前的人，如她所说，是个实打实的联盟人。
　　林恩此时打定主意要跟着殷凉走，毫无疑问就同意了。伊莱到这里本来就是跟着林恩的，便也没有任何意见。
　　殷凉这段时间将二人特征勉强记住，互换完联系方式，便领着他们熟门熟路地往空间站的航空港那边去了。
　　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是空间站并没有遭遇太大的损失，也没有人员伤亡。最严重的那几位要么是哪里撞了脑袋。
　　从观景台出来后，倒是可以看见一些对于失重完全不能适应的人抱着发放的呕吐袋大吐特吐。
　　哪怕是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伊莱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正在燃烧的太阳炉，以及头顶对面倒置的街道店铺。
　　原本伊莱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见识了，这次来联盟，才发现这些少见的东西来。联盟的基建总是给人一种又危险又安全的感觉，联盟人明明喜欢复古自然的风格，偏偏在这些事情上激进又大胆。
　　殷凉注意到伊莱藏起来的些微惊叹，略微放缓了脚步，介绍着：“玫瑰空间站其实是联盟最早的一批大型空间站了。它用到的原理和技术其实都比较基础简单，后来时候才逐渐翻新重建。”
　　林恩问：“据说这个空间站曾经是联盟星流战争的前哨？”
　　殷凉有些意外林恩这个帝国人也这么清楚联盟的历史，毕竟帝国人和联盟人实际上经常互不了解。
　　“对的，这里曾经算是前哨，所以应急预案还是非常到位的。就算目前来说这里也是前哨，英仙区那边现在都算是战区啦。”
　　只不过最近这几年安生很多，导致许多人已经忘了曾经这里最混乱到底能乱成什么样子。
　　伊莱左顾右盼，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联盟怎么还搞差别对待呢？只给你们联盟人避难飞船用……话说这是后续还会有什么意外吗？太阳炉都亮了还让你们去避难飞船？”
　　殷凉刚夸完林恩了解，没想到又在伊莱这里被噎到：“不是，去这个飞船其实不是联盟通知的……外面还在打仗呢，所以随时准备避难飞船撤离。理论上说是所有人都要走，实际上是我这边反应最快，事情一出就要求避难了。”
　　林恩也补充道：“联盟和我们帝国不一样，联盟实际上是几十个国家一起组成的政治共同体。在政治外交军事这些是一体的，但是在国民治理管辖上面各有权力。”
　　伊莱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啊？”
　　殷凉暗戳戳道：“其实联盟很久之前内部吵得厉害，有一百多个国家，后来出现了一场意外嘛，才有了统一的联盟。目前国别划分主要是我们文化和想法实在是太过不同了。你现在去联盟主星，可以看到我们每一个国家的旗帜。”
　　帝国人并不承认联盟的海蓝宝是曾经人类的起源，殷凉懒得在这种事上和人争论，每次和帝国人或者自由民介绍联盟的时候都是这样介绍的。
　　闲话间，三人终于到了殷凉所说的避难飞船。伊莱留了个心眼，来这里的人多是深色发瞳，东方面孔。而殷凉除了头发眼睛颜色对不上外，面孔五官方面可以说是完全能够融入这些人里。
　　这里可以说非常有特点了，一进去飞船，一行红色的中文飞在大厅最显眼的地方——
　　“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