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港湾》阮生发

8、珍稀人类

　　世界上只剩两个人人类了。它们最后的同伴在圈养中患上疾病陆续死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单向的玻璃罩外隐隐约约多了许多巨大的身影。一股气体被注射进来，所有的丰容物被撤走。两人惶恐地，彻底被暴露在了大众的目光下。

　　随着气体的起效，两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是女性人类来玩月经的一周后，按道理如今正是最容易受孕的时机。玻璃一闪后开始播放人类文明尚存时，库中残留的短片。

　　万籁俱寂中，又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两人不禁对上了眼神。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这个世界空旷，又富足。两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食物，只是这种无聊似乎随着时间侵蚀了它们的精神。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仍然是无话可说。

　　短片放到了下一部，她将眼神移开无处不在的屏幕，放到他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气体开始起作用了，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他顺从的站在原地，仿佛在说，如今社会都步入了灭亡，我们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似乎都再也无所谓了。

　　她贪婪地感受着接触的地方传来的温度。如果能听见玻璃外的声音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科学家的吸气声。他接受了她的靠近，用手指轻而稳定地抚摸着她的手肘。她将自己沉下的重心带着他下蹲，一边将一条不着力的后腿伸展到身后。两人的下蹲恰如影片此时进行到的上川。

　　这简直正中观察者的下怀，在这恒温箱里，极低生病风险下，两人都不被允许衣物。如今，恐怕要发生最后的一对人类之间的生理行为了。而如果有新生儿，并且被养育大，其珍贵程度无需多说。

　　可她却重心移到伸展的后腿，然后顺势翻转，借着挂在他手上的力道，向后伸展中轻盈地下落。他随着将下蹲改为坐下，使她的脖颈落在他的腿上。两人相视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恐怕是人类的求偶行为。

　　富足的营养使两人的肌肉虽然退化，体能却仍可。她随着另一个腿部的翻转坐起，若即若离间，绕着他跳舞，仿佛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

　　有一种早已灭绝的长臂猿倒是雌性求偶。在一夫两妻且两位雌性可能是母女的情况下，极大地避免了因为争斗产生的能量消耗。

　　这舞蹈持续了一会儿，两个人类便分开了。即便加大剂量，播放其它的短片，也没能有所改变。当太阳升起时，玻璃幕墙外的影子消散了。有了因为各种心理疾病死亡的前车之鉴，丰容重新从穹顶降临下来，给予疲惫的人类一点喘息的隐私。

　　合成树叶下，她通过阴影看向他。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它们一同爬进它们共同在土里挖的一个浅坑。他让她枕进怀里。她喜欢用侧脸贴着他的脸颊。

　　他吻了吻她结缕的头发，她总是这样，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她却还保留着一种态度。就像它们关于人类文明最后的记忆，他还记得她在舞台上跳“夏娃的启蒙”那次。在观众的抽气声中，她在地面就着摔倒起势，然后回归节拍。天鹅一般，骄傲极了。

　　两人呼吸交闻间，仿佛分享了共同的秘密。

　　这两个人类没有产子，也没有患孤独症死去。这仍是观测者至今未觉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