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港湾》阮生发

3、猫儿

　　是夜，我的猫又在床边叫唤，他跳上床，自如地卧下，我给他舒舒服服地按上了摩。摸着摸着，我突然摸到一片伤口，扒开一看，恰好是我之前给他修剪长毛结的疙瘩时剪过的地方。那片皮肤没有流血，只是胶质的表皮硬化了。忐忑中我睡着了。

　　咔嚓咔嚓，有人在剪我的头发，东一剪西一下，边剪边用软软的肉垫在我头上揉一下。我下意识喵喵了一句，突然听见那人，不那个生物兴奋的喵喵声。我睁开眼，果然是一只猫，橘猫，老虎大小，一边看着我，一边想简短地喵一句，看着我，又移开目光。反复几次，我突然明白，诶，这个生物不会是想逗我说话吧。我这个人向来很有原则，猫猫想的话，“喵？”

　　那只猫果然兴奋极了。我四处张望这个家徒四壁的棕色空间，门边布满了爪印和牙印。它的大掌在我头上又摸了两下，将我推出了这个，纸箱？

　　突然，一颗橘色的球掉在地上，弹了一下，两下，三下。就像命定的相遇那样，一首轻柔地钢琴曲响起。我顺着地面，看到一身威风凛凛的灰毛，猝不及防照进一双翡翠般的绿眼，镶在一张黑脸上。是他！

　　我抬腿就跑，踩中了那颗弹弹球，往前一个撺掇。又是他，轻盈地下蹲，抬脚，起跳，舞姿般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那曲子又响起，直到我跪铲的声音将其骤然打断。

　　疼痛的泪水里，我依然不屈地转身对着他深情呼唤，

　　“是你！我的（猫）大儿！”

　　猫，猫猫没说话，叼了带来的鸡胸肉给蹭着门口的橘，两猫相互嗅了嗅。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和经济的基层建构，就听见猫猫咻咻的声音，他好像要叼我后颈了。作为一名生物及格的人类，我拒绝了。然后就是我们一起坐在这个短小的平台上，望着面前那个六米的“台阶”面面相觑。猫猫看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又转开了眼神。他倏然跳上台阶，回头看了儿一眼，走了。

　　我伸出的手在空中凝滞，不愧是你，我的好大儿。果然半路出家的亲情就是靠不住吗，我恨恨地想，早知道，就不逢人就说他是被领养的了。

　　没一小会儿，他又踏踏地跳了下来，这次有了一个，我拎起这个马甲加绳子左右打量。他这次定定地看着我，我挪开目光，认命地穿上小马甲。他叼着绳子，跳上平台，喵了一声。我大喊一声，用双手双脚蹬住墙，用咯吱窝夹住上滑的马甲，一边用被肩膀淹没的脖子试图看清我抓的地方，这么一折腾，果然，失去重心了。我像一颗陀螺一样，在空中转了半圈，撞来撞去。还好在面向外面下边看了一眼后，我仅剩的常识告诉我，我的猫可能没给我买医保。于是不再挣扎着转回去，任背后的马甲和墙，还有我的头发，发出令人心酸的摩擦声。

　　虽然我扑腾了半路，猫猫的拖行一直稳定。还好在我平时有每天定时和他玩，宅猫还是有点运动细胞的，我美滋滋地想。这次我两都学乖了，猫找了一个斜坡，这次我能四肢并用了，快爬到顶时，我突然听到一声鸟叫。猫和我同时抬头，电光火石间，我想，‘糟了’。

　　猫松力的瞬间，我全趴在地上，摩擦力堪堪没让我滑下去，但手磨破皮了。生理性的泪水涌上来了。我扣着草皮，又往上小心地爬了一点，过了那道坡线，终于放心地把体重放上去。那些泥巴和草根像往我伤口里钻，我突然脑子清明了一点，想起这是怎样一个操蛋的地方。我以为，我本来以为我的猫是我生活的港湾的，现在，这都成啥了呀。我趴在地上，想起工作里犯的错，还有我给猫剪出的伤口，突然觉得世界挺重的，我都逃到梦里了，还要把我追杀。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什么东西从侧面拱了拱我，我挥挥手，本想打发它走开，但下意识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爪。我又感觉好些了，在我想起身抱猫的时候，猫叼着我的袖口，把我完全拉上了坡。这下我头上也都是乱草了。我坐起来，用肩膀上的衣服揩掉鼻涕眼泪，又看着我的猫。这下他意思太明显了，直接坐在地上舔起了自己的毛。

　　我气急败坏地薅掉身上挂的草，嘟囔这都怪谁啊。之后也都触类旁通，我们费了三山五虎之力，回到了他的窝。他的窝，就在一片梯田，不，向上看，的山腰亭，不，还往上，的山顶上。每晚这位都咚咚地上猫爬架，然后上置物架，然后登顶他的巅峰宝座。我不该惊讶的，真的。

　　这谁遭得住啊。

　　像完成每个日常一样，他满意地窝回了自己的小窝，将爪踹在下面，刚好填满一个窝。我左右转了两圈，心想，我睡哪呀，甚至试了试枕猫身上。他把我旋下去了，不行，相似体积的情况下，对于一只猫来说，我的体重还是太大了。清晨的太阳快变大了，我感觉越来越困，只好继续看哪里能钻进一角。被我的焦虑打扰下，他终于还是挪窝了，等我像蛋进蛋挞一样整个人陷进去，他从另一边挤进来了，刚好挤住我继续下陷的尊臀。我能感到他的飞毛甚至盖到了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他暖乎温热的肚子或者后腿。我一转头，发现他把前爪远远地伸出去了。以前我每次看见他这幅睡姿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和他击个掌。搞得猫猫怪害羞地，一摸就收回去了。

　　好了，下次不在你睡觉的时候骚扰你的，没想到你还会给我让床。我咂咂嘴，抱住那暖和的一团，抚开捅进鼻子的长毛，呼吸间，陷入了沉沉的睡觉。

　　猫猫看着他的人类。这次，人类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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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