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港湾》阮生发

11、造声

　　会客室的灯光惨白地，我紧张地握紧了手提包，“在此期间我不能联系外界吗？”

　　“是的，这个项目需要您签保密协议。”

　　很久没被人称呼您了，我晃了晃神，想问对方为什么没有和普通社媒平台一样雇佣人工智能，

　　“我们看过了您之前的作品，所以才联系您前来。” / “这年头谁还会被这玩意骗到。退票！”

　　如今和过去倏然重合，我聪明地闭上了嘴，麻溜地签好了保密协议，“太感谢了。只要您需要，我随时可以开始。”

　　----

　　透过单面玻璃，一个穿着寒酸的人被固定在一个近乎昏暗的环境中，眼睛嘴巴都被特定的头盔罩上了。身边的探员介绍，“这是一位a级犯人，你不需要知道多的信息，只要知道我们需要让他相信自己正在经历无法忍受的事情就可以了。”

　　“你们不是把它放进那个无声的房间了吗？”我的无知显示出我的无害，这边的紧张氛围让我下意识寻求这一点。

　　“一般人很难坚持过45分钟，但它通过调整呼吸和微小动作制造震动来集中注意力，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以上的静处理，需要联邦特殊的许可。”

　　我没有再问为什么不申请许可，“我明白了。请问，我的工作室在哪里。”

　　那是一个和静室相邻的房间，一些崭新的麦克风陈列在台上却没有别的道具。我从皮包中抽出我经过重重检测的电脑，并把一个泡沫纸卷展开，里面有常见的鹅毛刷，水声镯和一些其他各种形态的道具。想象着单面镜后的必然监视，我在对方或无语的安静中甚至掏出了一个小的抱枕。

　　戴上3D耳机后，我开始拨弄我的道具。那个长条有一节节小纽的，用拇指和指甲捏住轻搔过去，能产生一种通道中穿行的声音。我的手掌在抱枕上抚过去，又在边缘绕一点圈，顺着原路抚回来，听了听产生的效果，我嘴角勾出一点微笑。测试我的道具不仅只是为了看这边的麦克风品质，也是为了给幕后观望我的人一点预告。

　　我打开电脑，点开我以前在vr游乐园里常用的软件，拒绝升级后，我向幕后的人示意连上我这个房间的座椅和室内通风。亲身测试了下各类体验后，我开始不断调整声音和座椅的参数。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自己小小的工作室，在各类幻想世界中起航。

　　快到一个小时整的时候，我示意，一切就绪了。

　　----

　　伴随一阵滚轮的声音和椅子位移的震动，他感到自己的座椅正离开静室。他开始听到一些人声交谈，透过耳罩，有跟随着固定椅的交谈声，仿佛有人监护着他穿行过往来办公人士的通道。

　　难道受到消息的那边决定就这么放任调查了？他深吸了几口气。不会的，虽然静室中失去了时间概念，但它数自己的心跳还没过去几个小时。他试图将思想安置在弟弟在床板下相互依偎的雨夜，慢慢放松下来。同时，自己一行人好像经过楼道和电梯，来到了一个钢铁质感的更为空旷的空间。远处有一个人走动着大声指挥着什么。那走路身声很刺耳，他不自觉想侧向另一面好更沉浸入自己的世界。

　　电磁门的震动中，一阵风带着这个季节的土腥味吹进来，带来一架飞行器缓慢驶入的声音。他的座椅被滚轮传输上了飞行器，他伸手捏紧了束缚手的绑带。飞行器上带着客舱特有的气味，他还是第一次在上边有个能躺下的空间。

　　短暂的飞行后，他再听见的就是呼呼的风声，波浪摇晃着甲板，他闻见海咸味，听见被吸引来的海鸥的叫声。他的心里发紧，至今为止，没有人告诉他要对他的处理。

　　在甲板上停靠一会儿后，他又被装载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他试图挣扎，封得严实的口嚼，头盔和束缚带严格限制了他任何的行动。他无暇顾及幻想中的雨夜了，相似的，他似乎再次听见了脚步声，慢慢靠近，他下意识暂缓了呼吸。

　　直到那脚步声离开，他暗松了一口气，背上已出了些冷汗。可接下来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伴随倒计时，一股剧烈的震动传来，随之而来的是超越至少三个重力G的推背感，剧烈的恶心中，他突然想起，那个死刑犯的流放计划。不知过了多久，乘坐的航天器运行趋于缓和。他终于从恶心和眩晕中捡起感知，意识到自己大约是出了大气层。此时一切变得轻盈起来，若没有束缚带，他几乎想起身飘去看看舷窗外的景象。他和弟弟曾从平地一起张望过火箭的发射，他们小时候，做梦都想能像负担得起的家庭一样遨游星际。

　　疲惫中，他陷入睡眠。恍惚梦见幼弟就坐在一旁，下一秒，那张小脸变得毫无生气。

　　“心率异常。”有人看着监控台的数据开始检查睡气的浓度。我简单地指出来，“他哭了。”水从遮盖严实的头盔下沿沁出来，打湿了颈间的头发。

　　待他醒来时，他感到失重。并且随着下降逐渐增强，一级两级逐级增加，通道中穿行的声音似乎是由逐渐增加的气压形成的。随着剧烈的震动，似乎舷窗打开了。他听见，海浪，浮浮沉沉的海浪。无边无际。回忆仿佛海水一样漫上来，在这个完全被放逐的时候，一层又一层，无尽无涯的时间里，他感到自己被淹没。进来前的最后一个新闻，是被否决的流放议案因为重大社会案件重新被审议。

　　他开始无声地嘶吼，面罩下的脖颈绷出根根青筋。

　　“他的心理防线已破。女士，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我做到了。

　　晚上坐在床前等待收账的时候，我又放起了海浪声来放松，想象着星际旅行的惊奇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海的声音，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有无边的雨。但靠着海我就能睡着，那只搂住我的手，让我的背上有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