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80、第 80 章

　　程烟看着那玉佩，眼眶泛湿。
　　居然……会是萧许川？如今正逢春猎，宫中的确少了许多人，凭萧许川的轻功，想进来也的确不难，只是，他不是方才拿下宁州，连日来这般大举动，此番有潜入皇宫，真当自己命硬？
　　程烟还未来得及出声，外面便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春三月真是难说，今日又变凉了”
　　“太子殿下临行前交代过，要我们好生照顾程姑娘，程姑娘本就体弱，今夜如此寒凉，若是不添些炭火，怕是又得受寒了”
　　“姑娘交代过不要人照顾，咱们也只能选姑娘睡下再来”
　　“快到殿内了，噤声，切勿吵醒姑娘，姑娘本就睡得不安稳”
　　萧许川此时显然是出不去了，这殿内一眼便看到了底。
　　萧许川幼时在这时，这宫殿尚未有密室，也自然不曾知晓有暗门。
　　程烟见萧许川半晌未有动静，心道这人不会不知道后院的存在吧？
　　程烟听见宫女的脚步越来越近，连忙起身，不由分说牵起萧许川打开后院的门。
　　萧许川显然没意识到这些，眼中满是惊讶。
　　刚拉着萧许川入了后院，便听到了宫女打开殿门的声音。
　　程烟抬手捂在萧许川嘴上，示意他噤声。
　　程烟转身朝外走去，方才走得急，不曾感知，此刻才发觉自己连鞋都不曾穿，这地上是真凉，也多亏了宫人日日清扫，光脚行走也不会有尖刺袭击。
　　宫女进殿看见从内院出来的程烟，又看了看床上，并无人，但被褥模样应当是程烟睡下又起来了。
　　“姑娘怎的又起来了？”萧暝不在宫中，宫女也能偶尔同程烟说一两句话。
　　程烟信口说了个理由“半夜睡不着，起身想去院中吹风”
　　程烟堵在暗门门口，遮掩着身后的院落中的萧许川。
　　萧许川目光却一直看着她那双白皙的脚落于地面，他眉头紧皱。
　　宫女闻言点点头表示理解，却又注意到只着一身里衣和赤脚站于地面的程烟，又忙说“呀！姑娘怎的赤着脚，姑娘本就体弱，不可再着凉了，若是想吹风，也须得穿多些。”
　　程烟低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呃……若是不提这事，怕是萧许川还注意不到，现下……
　　程烟匆忙转移着话题“呃……你们来做甚？”
　　宫女见程烟问话，行礼答道“今夜凉，女婢来添炭火”
　　程烟尴尬地笑着点头“哦好，有劳了”
　　宫女添完炭火，想要过来扶程烟。
　　程烟察觉二人的动静，忙说“呃我自己来自己来。”
　　程烟关好暗门，回到床边坐下。
　　宫女打好热水想要帮程烟擦脚，程烟接过她们手中的帕子说道“我来即可，多谢了。”
　　程烟给自己重新洗了脚，便躺好了。
　　程烟躺下后，宫女又给她盖了下被褥。
　　程烟余光看着那关上的暗门，又看着两位宫女，笑着说道“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今日多谢了”
　　宫女见程烟笑着，她们笑了笑，点头，起身行礼退了下去。
　　等宫女走远，程烟连忙起身，推开暗门，就见萧许川站在枯树下，险些与夜色融为一体。
　　萧许川目光落在程烟的脚上，又没穿鞋。
　　萧许川无奈，暗自叹了口气，连忙走过去，弯腰抱起程烟。
　　程烟没想过他会有这般举动，毕竟从前，她飞檐走壁什么都行，让萧许川这般抱着走，应当是不会发生的，程烟有些失重，她匆忙抓着萧许川的衣领。
　　程烟下意识地看着萧许川，萧许川注意着前方的路，两人之间未发一言。
　　萧许川将程烟平稳放在床上，他弯着身，看着程烟，程烟愣了愣，反应过来，松开了手，他的衣领被弄得有些皱。
　　萧许川寻了块软帕过来，他单膝跪地，蹲在程烟面前，将程烟的脚搁在自己的腿上，他低头替程烟擦拭着脚掌。
　　他动作仔细，还很轻柔，程烟有些痒，她下意识缩了下，连带着萧许川也稍稍动了下，一瞬的光景，程烟接着方才萧许川动那一下的月光，仿佛看见了萧许川眼尾泛红，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这不是从前萧许川的模样……
　　程烟没再出声，也没再躲着……
　　萧许川仔细擦拭干净，将软帕清洗放好。
　　程烟还坐在原地，萧许川将软帕放回去，转身回眸时下意识看向程烟在的方位，却一抬眼便看见程烟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萧许川心口有些翻腾，他微微低头，掩盖自己的情绪，心中自嘲，也对，当时自己说自己定要来看一看她，于是没日没夜地忙着军营战事，却不曾想，刚到宁州便直接昏倒了，当时自己就该想到，看到了她，自己许就迈不开步子离开了。
　　程烟看着于黑暗处站着的萧许川，他神色很差，定是没听进去自己的话。
　　程烟轻声开了口，却仿佛许久未曾说过话，声音发着哑“你不该这时入宫”
　　萧许川闻言，一步步朝程烟走去，蹲在程烟面前，微仰着头看着程烟“你不该用你换我”
　　程烟这一次借着月色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清楚地看见了萧许川眼尾的红，她清楚，这是萧许川要落泪的表现，为何落泪，是心疼自己吗？
　　程烟忽的抬手轻碰了碰萧许川的眼尾。
　　程烟指尖泛着凉意，碰及一丝温热便缩回了手。
　　萧许川眼尾仿佛被人点了一颗冰粒，寒意持久存在，萧许川起身，拿起被褥裹着程烟。
　　他暖着程烟的双手“我带你出宫，可好？”
　　程烟眼中带着不可置信，萧许川此时的确可以带自己出宫，萧暝也只能在回宫才发觉，只是之后呢？之后的萧许川体内的毒素会加深，萧暝知道后再无人能在宫中牵制萧暝的举动，萧暝很可能会被牵连成为新的人质，萧暝就算再心疼自己的这个儿子，可是他也会为了王权或其他原因杀了自己的皇兄不是吗？还有这满宫无辜的人……
　　这断不是现下该行的法子……
　　程烟出声拒绝“不好”。
　　萧许川知晓程烟心中所想，知道程烟在顾念着什么，也知道程烟所顾念的都是她想守护的，只是那些人自己如今也的确救不了，但是方才转身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他便再难如当时答应的，只确认她的安全便离开……
　　程烟少言，不喜表露自己的情绪，静静坐在那里，有如冰山美人，是旁人对程烟最常见的印象，可萧许川知晓，程烟其实最喜热闹，最喜人声，她也喜欢同人分享着自己的情绪，只是她又怕旁人为自己的情绪所累……
　　他怎可让她一人于这深宫中受了这么多苦，他费尽心思才寻回来的人……
　　他了解她，所以在问出口的那瞬间也便知道了她会拒绝自己，可在听到的那瞬间，他心口如针扎般泛着疼痛。
　　“好，那你等我来接你，好不好，如今已经拿下宁州，下一步就是连州，拿下连州，我就来接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程烟闻言想起萧暝说过的，萧许川见到了赵武……
　　程烟犹豫着点了点头“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萧许川看着程烟，眼里有着难以掩盖的情绪“你在信中说你在武学有了新的领悟，山下一切顺利，战事连战连捷，百姓称颂，是想让他们安心，我知道，信我已尽数按着时间寄回去了，但是下次，别再用自己去换东西了好吗？”
　　程烟看着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萧许川如今半跪在自己面前，神色苍白，面容憔悴，眼神中浸满了心疼，程烟扯出一抹笑安抚他“我没事。”
　　“可我会害怕”萧许川的眼尾滴落一滴泪。
　　程烟看着这滴泪，她心头一颤，她眼眶微湿“那我答应你，我会等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许川解下腰间玉佩，放入程烟手中“若是还遇到了上次的事，便拿这玉佩同萧暝换，他会应允。”
　　他知晓程烟的性子，她承诺会等着自己，却并未答应自己方才所说，便表明了她的答案。
　　萧许川松开程烟的手，她的手染上了人间的温度，不再寒凉如冬日里的冰雪，萧许川将她的手放入被子中。
　　萧许川抬手轻碰了碰程烟的眼尾，他柔声说着“我该回去了，在宫中定要护好自己，若有事，便和隶儿说，隶儿会转达于我”
　　萧许川未等程烟答复便起身，欲离开。
　　程烟忽的出了声“你今夜因何而来？”
　　萧许川离开的脚步顿住。
　　“你从前不是说只是为了皇权霸业才装作心悦于我？当年的事，你真的不愿告知我真相吗？”程烟眼角落了泪，她的话音中情绪明显。
　　萧许川不曾回头“许是惩罚吧，让我亦动了情……”
　　话落，程烟半晌未动，手里握着白玉佩，泛着凉，冰凉的眼泪砸落在玉佩上，溅起水珠，盛着月光满盈。
　　萧许川听着泪珠砸落的声响，他抬步离开，他指尖的开始寒凉，毒发让他周身泛着刺痛，口腔中满是鲜血，他需得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