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79、第 79 章

　　萧暝不置可否。
　　程烟低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她眸光微暗，她说道“你也不必如此看得起我，我的一句话不值那么多人的命，至于这美人关，萧许川过或者不过，都与我无关，我当是同你说过的，萧许川与我隔着血海深仇”
　　程烟将从前萧暝以为的情况，再次提起。
　　萧暝闻言微挑了下眉，他少有的说话时仿佛沾染了人性“程丫头，若是没有这血海深仇，你是否也该唤我一声皇叔？”
　　程烟起身，拂袖而去，丢下一句“不可能”
　　萧暝坐在原地未动，只是自顾自低眸转了下扳指“为何？”
　　程烟停下脚步，背对着萧暝说道“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同你这样的人牵扯上联系”
　　萧暝闻言轻笑，笑着有着明显的讥讽之意，却不知是针对程烟，还是对他自己“我这般的人……嗯，你们那般的人倒是真像。好好授课”
　　话落，萧暝起身领着那群拦在暗门口的人离开了启明殿。
　　程烟立于原地，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思索着，总感觉这些日子，自己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萧暝离开许久后，程烟仍旧未曾动。
　　萧隶跳下凳子，跑到程烟边上，扯了扯程烟的衣袖“师父？”
　　程烟闻声垂眸看着萧隶，她知道自己一直忽略了些什么了。
　　程烟同萧隶说道“你先不要做声，师父得捋一下思绪”
　　“嗯嗯”萧隶就这样站在程烟边上，不再出声，认真地等着程烟想清楚。
　　程烟默默想着，杀死萧启的应当就是萧暝，至于，萧暝从前看自己用武功换取他们的命时所提及的故人应当就是萧启。
　　这些时日诸般种种，还有方才萧暝所提及的“你们那般的人”应当也包括了萧启，他日日都会提起萧启，每次提起，都会透露出一丝在他身上很违和的人性，姑且可以认为是想念，如果是这样，那么当时的萧暝和萧启应该是和睦的，方才会有想念一说，那萧暝当初又为何杀了萧启，个中缘由是否涉及什么皇族秘辛，而程家会否也是萧暝动手所致……
　　按着自己这段时日想起来的儿时记忆，父亲曾说起过，萧暝当年是有权力接触圣旨，代替萧启下旨的……那个圣旨会否是萧暝所下……
　　程烟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如今的自己却无法在动手去查线索了，也无法再做些什么，只剩每日尽可能套些话出来了。
　　程烟想清楚之后，低头看着在一旁默默等着她的萧隶，她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牵了牵萧隶的手“走，继续练。”
　　萧隶见程烟回神，听见程烟同自己说话，眼睛立马亮起来，他笑着仰头看着程烟“是！师父！”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程烟却能感觉，自己的武功在逐渐彻底的在自己体内化去，只是从前那般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去，除了嗜睡，却又睡得不安稳之外并无其他，只是形同寻常人。
　　而萧隶一日一日地成长，萧暝偶尔会来启明殿，有时候，他只会站在门口看着，不发一言而后离去，有时候会坐下来同萧隶说说话，同程烟的交流倒是越来越少。
　　一月后，程烟再次得到了关于宁州的消息。
　　萧许川成功拿下了宁州，却不曾有消息传出萧许川与秦晓文大婚，但有传言二人已定下婚约，只待萧许川取得天下之时便娶了秦晓文。
　　程烟得知这个消息倒是缘由萧暝，萧暝不至于骗她，程烟也未曾怀疑过其中的真实性。
　　只是虽然她知晓，坊间传言最是不可信，因着坊间传言总是按着人心中所希望的方向走去，程烟从前不理解，为何坊间传言大多是假的，还是有很多的人去相信，后来她意识到，原是因为坊间传言符合人们心中的预期，人们倾向于相信。
　　程烟听到这一消息时明知其中坊间传闻是假的，却仍旧下意识垂着眸子遮掩自己的情绪。
　　程烟不喜在人前暴露情绪，因此，每每私人情绪外露，她总会下意识垂眸，缓解自己的情绪，这一次，当她意识到自己垂着眸子的时候，她也意识到了她在遮掩自己听到这消息时的私心。
　　春三月到了，临近贵族世家的传统春猎时间。
　　虽然萧暝体弱，向来不喜这些，但是每年还是会照旧举办，他从来也只象征性地参加开场，自此便不再下场狩猎。
　　作为小太子，萧隶也得参与，虽然萧隶人只有一丁点大……
　　皇帝和太子都要出动，那必然宫中守卫和宫人都会有大半随行，而程烟逃不出去，也无法跟随，她如今的身体很差，春猎的地方在南方，离皇城较远，车马劳顿。
　　萧暝也并未打算让程烟一起去，而萧隶临行前特地来找了程烟辞行。
　　程烟看着人还没她腿高的萧隶一直跟着自己念叨半天注意事项，连自己那茶盏都要说上许多……
　　“师父，这茶盏易碎，师父切莫拿的太高太远，若是碎了，也勿用手拾捡，还有茶盏里的茶水须得防着，最好每次饮用之前用手指稍稍试探……”
　　萧隶就这样一直念叨着，明明是一个简短地辞行，愣是念叨了大半天，程烟看着这样的萧隶，忽然就想起为何自己每每出行，都选在夜里，避开沈娘程暧她们，从前每每出行，刀帮的人，尤其程暧也总会交代许多，放心不下，后来，自己便习惯了夜深独自离去。
　　程烟弯下身，抬手捏着萧隶的脸“好好好，师父都记下了，师父不会有事的，你在外面好好保护自己，我教了这么多日，你可别给我弄得一身伤回来。”
　　萧隶闻言，眼睛水汪汪的，他原以为，师父要说，交了这么多日，定要在春猎中拿的魁首，却不曾想……萧隶扑上前抱住程烟。
　　程烟察觉萧隶在哭，她耐着性子，轻拍着萧隶的背“好了好了，哭什么，回来再见。”
　　萧隶强行憋住眼泪，站好，恭敬地行礼“是！师父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程烟笑着安抚他的情绪，点点头，让宫人随着萧隶回宫。
　　出发春猎那日，程烟难得睡到了大中午，醒来时，宫中仿佛一片树叶落在地上都显得掷地有声。
　　宫中的人走了大半，这宫里独独有启明殿还亮着灯火。
　　程烟少了萧隶在宫中，每日过得很是清闲，她无法多行动，倒也看起了书。
　　只是她一如从前，一看书便犯困，这般静坐看上一日书的功夫她还是半点没学会，程烟索性不给自己寻不痛快，日日坐在摇椅上，看着日升日落，月上枝头。
　　偶有几次下雨，她便伴着雨声，坐于殿中，拿起一支毛笔，尝试着写下一个稍稍好些的字。
　　春三月，这宫里，别的殿中都不燃炭火了，可启明殿炭火仍未断过，这宫中寒凉，程烟也时常觉得寒意入骨。
　　程烟于摇椅上昏昏沉沉地睡去，听见动静，睁开眸子，瞥见宫人进来给自己添烛火，才发觉原来天色已晚，她的睡眠，连日来，也只靠着犯困才能得以安稳。
　　程烟见宫人点完烛火，便让宫人出去了，自己起身去了沐浴梳洗，她还是习惯不了有人在一旁伺候自己梳洗，从前大病初愈她无可奈何，但如今稍稍恢复些，她便不再让人守着了。
　　沐浴出来，程烟穿好白色里衣，欲回到床上，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平静，自从废了武功之后，自己总比之前更加小心，但鲜少能起到什么作用。
　　程烟觉得许是心理作用，毕竟连日来，自己也总觉不安稳，连入眠都很困难，程烟索性置之不理，兀自躺下，准备入眠。
　　良久。
　　殿内进来了人。
　　程烟闭着眸子，一如从前，她难以入眠，她本想睁开眼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慢慢等困意上涌，却不曾想，今日竟真听见了动静，这动静绝非宫中的宫人来添炭火，或有事寻自己。
　　头一次遇上这种事，程烟听着来人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动作很轻，但是这发出动静的声响有些熟悉。
　　对方到了自己床边，听着这动静，似乎是蹲在了自己床边。
　　程烟难以感知，只尽可能让自己呼吸绵长平稳，显得仿佛自己真的睡着了。
　　程烟闭着眸子并不能看见，此时，一身黑衣的萧许川蹲在她的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里是难掩的心疼。
　　萧许川眼角泛红，他刻意压着自己的情绪，轻微抬了抬手，似是想轻触碰一下程烟，只是即将碰上时，察觉程烟轻颤的眼睫，又收回了手。
　　良久，久到程烟一度以为那人已经离去，旁边又有了些许动静，似是那人正起身准备离去。
　　程烟心中疑惑，总觉得熟悉，只是应当不会是自己猜想中的那人，程烟微睁开些眼，看见了那人的背影。
　　背影消瘦，身量欣长，她能看见那人腰间挂着的玉佩穗子，她从前见过数次，萧许川自从那日入宫之后，便一直带着这玉佩，白玉于银白色月光下通体润泽，恍若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