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6、第 6 章

　　司川也注意到了，出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笑着说道“这样吧，大哥哥给你取个名字”
　　小女孩闻言，仰头看着司川，黑乎乎的脸上有着天真烂漫的笑“好！谢谢大哥哥”
　　司川抬手摸了摸小女娃的头“不如就叫程筱萱？”
　　程烟闻言眸光微闪了闪，说道“换一个吧，名字里别带上萧的音……”
　　司川低眸，掩去了眼中的悲伤，一开口，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那便换一个，小姑娘天真浪漫，和那小鹿倒是像，那便叫程鹿萱如何？梅花鹿的鹿”
　　程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小女孩。程烟心中知道，司川为何一定要取三字名姓，萱字是过往，程是今日，第三字是生机。她亦知道，司川向来能和她想到一块去。
　　小女娃很开心地蹦了蹦，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程鹿萱?我有名字了！姐姐，我有名字了！”
　　程烟看着女孩黑乎乎的脸上灿烂的笑，倒是不由得被感染，驱散了心中刚浮起的阴霾“你喜欢就好”
　　司川对这孩子很上心，自己出钱带着去买了好些衣服，还让小二去帮小女娃准备了水，让小女孩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程烟帮小女孩换好衣服，想起司礼之前交代的事情，把香囊拿出来，向小女孩交代“你日后得把这个随身带着，记住了！万万不能离身”
　　程鹿萱认真地点点头，洗完之后白净了很多。程烟帮程鹿萱把香囊系在内扣上，然后牵起程鹿萱的手，从沐浴间出去。
　　司川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黑漆漆的帕子。
　　程鹿萱看见了那个帕子便立刻去把帕子拿了过来。
　　程烟和司川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向帕子。
　　程鹿萱察觉两人的目光，看向程烟。
　　程烟低声询问“重要之物？”
　　程鹿萱认真点头，将香囊收在怀中“这是阿娘留给我的”
　　程烟闻言蹲了下来“你阿娘尚在？”程烟寻思着原以为小姑娘是个孤儿，便给她一个归处，若是小姑娘家人尚在，自己这举实在不妥。
　　程鹿萱摇摇头“阿娘，很早就不见了，只给我这个”
　　程烟想起一些往事，情绪微不可察的有些低落，但很快掩饰过去“那你阿爹呢？”
　　程鹿萱低着头，低声道“都没了，就剩我了，姐姐不要把我送给别人好不好”说着说着，话音就有些哽咽，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程烟一时有些无措，她向来不擅长应对小孩流眼泪，只得尽量让自己语气温柔些“既想跟着我，就不能哭”
　　程鹿萱闻言立刻抬手自己把眼泪擦干，但还是有些憋不住“好”声音都有些颤。
　　程烟见状颇有些无奈，站起身，不去看程鹿萱“这次便当例外，这次可以哭完”
　　程鹿萱闻言愣了愣，司川站在旁边没憋住笑出了声，程烟瞪了眼司川。
　　司川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解释道“姐姐的意思是可以抱着姐姐的腿把以前的委屈都哭出来，这机会可只此一次，好好珍惜哦”
　　程鹿萱闻言，想起来从前自己经历的许多事情，一时也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抱住程烟的腿哭了起来。
　　程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立于原地，有些肉眼可见的僵硬，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轻拍着程鹿萱的头。程鹿萱哭的很是伤心，程烟看着这样的程鹿萱，总不免想起，当年的她，也不过五岁……
　　司川看向程烟，眸子表面看着倒是漫不经心，只是背后藏着的是浓重的心疼。
　　程烟感觉到程鹿萱哭的时间差不多了，再哭下去身体该不舒服了，便说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以前的事都是以前的，现下你要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程鹿萱哭完心觉得轻松了许多，点点头，最后用力地抱了抱程烟。
　　程烟又想起那个黑漆漆的帕子，说道“你的帕子给我，我帮你洗干净，你若是不放心，在边上看着，成不？”
　　程鹿萱点头。
　　程烟带着程鹿萱去了后间的池子。程烟把帕子洗干净，然后带着程鹿萱回了客房，晾着。
　　程鹿萱搬了凳子坐在窗前守着自己的帕子。
　　程烟忽的想起，自己当年就这样守着母亲归来，奈何，母亲却没有留给她任何的念想。
　　司川倚在门口，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未打扰两人。
　　程烟程鹿萱留在客栈里，需要去找一趟余家老六，程烟一回头，就看见倚在门口的司川，程烟莫名发觉自己好像每每看见司川，他总是从头到脚都有着一股子肆意随心的气质，配着那张好皮囊和好身段，总觉得像是某位王公贵族府上的小公子，这人间万物都只是他的一场游戏。这种人的活法同自己很是不像，但却所行所思都和自己出奇有缘。
　　程烟在心里盘算着，司川或许有自己的秘密，但最起码，目前来看是可靠的“你……”
　　司川见程烟犹豫，便自己提起了话头“需要我帮忙直说即可，我从不拒绝姑娘之言”
　　程烟闻言，心中已经免疫了“我还有私事要处理，那小孩，你帮我看着。可否？”
　　司川闻言并未作答只是直起身，走到程鹿萱面前，温声道“姐姐还有事，我陪你待着好不好呀？”
　　程鹿萱看了看门口的程烟，笑着点点头“好，辛苦大哥哥，姐姐去忙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司川笑着摸了摸程鹿萱的头“真懂事”
　　程烟点头转身，说道“我去去就回”
　　程鹿萱乖说 “好，我等姐姐”
　　司川跟着很乖地笑道“好，我等姐姐”
　　程烟一时不想搭理司川。但还是走回去，拉起司川，走到外面，低声交代“我可能回来的比较晚，如果她困了，你让她先睡，这次多谢了”
　　司川笑着让程烟放心“好，我记下了，你放心，若是何时，你也这般记挂我，那我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程烟交代完之后离开，匿了踪迹，赶往余家老六的家中。
　　程烟轻扣了两下门。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何人”
　　程烟轻声“我”
　　门开了一个小缝“帮主”
　　程烟闪身进去“信上说有线索了？”
　　余老六披着外衫，关上门，向程烟汇报“奉帮主之命，我留守皇城查看多年，终于查到一丝线索，参与当年之事的人基本都已被斩草除根，独独查到了当年带帮主逃离的人，但也只查到了人入了百乐阁，自那之后再无消息，奈何老夫终究没熬过时岁，身体愈发不行，所以只得请帮主尽快下山一趟”
　　程烟看向余老六“您的身体……”余老六是刀帮的老人，当是她的长辈，这些年却因为这些缘故，只身一人隐匿身份，留守皇城，已有多年不曾回过刀帮……
　　余老六露出笑想让程烟放心“都是当年留下的老毛病了，得帮内收留照看，才得以苟活于世，帮主不必担忧，老朽这一生也只愿能尽快查到真相，替老爷夫人报仇了”
　　程烟扶着余老六先坐下，说道“您放心，我定当还当年之事以真相，替程家满门报仇，只是您万望保重身体”自打五岁起，程烟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两个了，一个是让程暧安康地长大，一个便是替父母复仇，如今程暧一切安好，她也只须替父母复仇了，便可了却余生……
　　程烟询问道“您是否需要回到帮内？”
　　余老六闻言，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帮主，老夫无颜回去面对大家，当年的事始终不曾查出结果，老夫当年立誓，一日无水落石出，一日不归帮”
　　程烟知晓这一誓言，最终也没多劝，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她不会干涉，也尊重他们的选择，刀帮只是给他们留的一条退路，一个归宿，从不是限制这些人的囚笼。
　　程烟离开了余老六家。
　　一点孤灯映落在窗户纸上，烛影婆娑，在风中摇晃。
　　余家老六站在门口看着程烟离去的身影，透着她，仿佛看到故人当年也如这般意气风发，却又不太一样，程烟的步伐每一步都很谨慎，并无故人的肆意洒脱。
　　余老六的眼中含了泪，若是当年，没有那场变故，姑娘也该是这世间潇洒肆意的少年郎，也该是常年带着笑容的姑娘。
　　春寒料峭，一件薄外衫难以抵御，泪水滴落，因其寒凉，所以所到之处都有明显的知觉。
　　等到四周再无程烟的气息，余老六那口隐藏起来的淤血在从嘴角溢出来。
　　余老六转身回去，一步一步，忆着当年自己跟随老爷夫人，少年英气，鲜衣怒马，最终却被无端之火，燃尽，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当年所有同行之人都只剩了他一人，他，始终记得历史中灰烬的气味，终于，他也要变成灰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