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58、第 58 章

　　“你……”程烟忽然对萧许川连夜从青州赶路来皇城的目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想起自己儿时曾寄给当时远在关外的萧许川的一封信。
　　那年上元佳节，皇城中热闹非凡，红灯笼缀满街，金光映红罩，满街都是人，面具摊，灯谜区，还有家家户户热气腾腾的元宵，众人脸上的笑意，哈出的暖气，都如同，此处便是世外桃源。
　　那河中沉沉浮浮的，满是莲花灯，将整条河点缀的如同星空般，熠熠生辉。
　　而当时的萧许川却远在关外，没能回得来，关外黄沙漫天，只有驿站挂着的灯笼，换了新，才让人知晓已然到了上元节。
　　程烟提笔写信寄去，信中的言语尚且稚嫩，只是说着，在自己的记忆里，萧许川从未在上元节待在皇城过。若是在，定要带他去好生看一看那满河的灯，感受一下皇城中的气氛。
　　程烟终究没说出自己的猜测，因着如今的他们，对接下来所要面临的一切都不可预测，现如今，也不是因着这些儿女情长纠结的时候。
　　程烟没再出声，也没人再询问，她未说完的是什么。
　　三人在上元节到来前的这两日里，难得地偷得了几日闲。
　　程烟时常在练刀，萧许川时常倚在树下，并不做声，只看着程烟。
　　陆鸣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边，忙里忙外，时不时同程烟讨教着武功技巧。
　　上元节前夜，陆鸣轻扣程烟房门。
　　程烟坐在屋内，烤着炭火，听着敲门声问道“何事？”
　　“程姑娘，我来给您送些东西”陆鸣看了看身后的萧许川，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开了口。
　　“哦好，你等会”程烟穿好外袍，起身开门“什么东西”
　　陆鸣将包好的衣裙交到程烟手中“程姑娘，这是我近日碰上的裁缝大娘送的，大娘送的是姑娘家的衣裙，我这也没地方能用得上”
　　其说话的语气有如照本宣科。
　　程烟疑惑地看着衣裙，没接，陆鸣的话中满是疑点，她又抬眸看向陆鸣“哪来的裁缝大娘”
　　“哦，昨日我去买包子时，裁缝铺子的柱子倒下来，我去挡了挡，也算误打误撞救了大娘的女儿一命。”
　　陆鸣一瞬不瞬地看着程烟，反倒可疑。
　　程烟边“哦”边点着头，余光瞥了眼萧许川的房间，房门紧闭。
　　程烟倒是没说颇些什么，只是接过衣裙，说道“哦好，谢了，那大娘可说了让我何时穿？”
　　陆鸣下意识紧急接话“姑娘不妨明日穿”
　　随即反应过来，大娘怎么会说这些“啊？”
　　程烟看着陆鸣脸上变幻的表情，一脸犯错了努力想着办法弥补的样子，她反思着，想着自己不能再可着老实人欺负。
　　“陆鸣，下次撒谎好歹改一下一直盯着人的毛病，行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陆鸣看了眼裙子，最后放弃挣扎“没了，多谢姑娘了”
　　程烟最起码放了他一马。
　　程烟看着陆鸣准备离开，她想起什么，忽然说道“陆鸣，你幼时便在殿下身边吗？”
　　“啊，实话同姑娘说，我记不得自己幼时记忆了，但是我记得的所有事里边都有殿下”陆鸣闻言又停下步子，看着程烟，认真说着。
　　“你记得最早的事是在何事？”程烟点点头，又问着。
　　陆鸣认真地思索着，说道“嗯……约莫十三年前。”
　　“仅有十三年的记忆？”程烟不敢信，若是尚且年幼记不得了尚且可说，可陆鸣这年纪也算不得年幼。
　　“嗯，我想着人不能总求来处，我既然有了归处，我也心安了，护殿下周全便好”陆鸣的话音诚挚，倒是无甚可怀疑的地方。
　　程烟又问了句“那你想知道自己的来处吗？”
　　“啊，若是知道，好像也不会多些什么，反而多了牵挂”陆鸣表情有些讶异，随后说道。
　　“好，你倒是活的通透，这是好事”程烟见他说的认真，也展露了一抹笑。
　　“行了，我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早些休息”程烟也没再拖着他。
　　陆鸣笑着点了点头“好，姑娘也早些休息”
　　陆鸣知晓程家之事是程烟心中多年放不下的心结，若是让她知晓自己知晓所有事情，只会让程烟多一些牵挂，而这，并无必要。
　　程烟关上房门，坐回到炭火之前。
　　程烟默默想着既然陆鸣不想知道，而且找到了自己的存活方式，那也好，她看了眼手中的衣裙，是件鲜艳的红裙，红裙总是惹眼，但其实少有人知道，程烟年纪尚小时，便时常着一身红裙，那时的她，得帝后恩宠，得皇家关注，得世家培养，是整个皇城最引人注目的女子，更何况，她年纪尚小便惊才绝艳，放眼整个皇城，能与之匹敌还略胜一筹的也只有那个人人称赞的太子殿下。
　　而后来，她不再穿红裙了，太过喜庆，太过惹眼。
　　程烟将红裙放好，她换下衣服，去睡了觉。
　　如今想来，她也有许久不曾在皇城，这个她自小长大的地方过上元节了，此番能赶上，不论是否是萧许川有意而为之，都让她因为这个事实而心中沾染喜色。
　　次日早晨
　　程烟换上了那身红裙，裙摆翩跹，她乌发轻垂，程烟看着这屋中铜镜里的自己，程烟思索片刻，正在纠结是否应该给自己挽发。
　　萧许川轻敲房门。
　　程烟听见声响，问着“谁。”
　　萧许川出声应答“是我，昨日忘记让陆鸣将这东西一并给你。”
　　程烟见萧许川大方承认，脸上浮现一抹笑，也难得这人承认的这么大方，程烟起身，拉开房门。
　　萧许川看见一袭红裙的程烟，他那双怎么看怎么滥情的桃花眼中，竟能从中看出明显地怔愣，他看了良久，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程烟轻咳两声。
　　萧许川方才收回视线“方才是我冒犯了，这东西给你。”
　　程烟看着萧许川拿过来的一个小木盒子，程烟接过，又看了看萧许川，她打开木盒子，是一根木簪子，簪子之上点缀的是几朵红色的花，辅以深色绿珠缀着以示绿叶。
　　程烟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萧许川，这簪子，有些来由。
　　安皇后向来行事张扬肆意，一身红裙几乎是她年轻时的标配，她却总不喜欢佩戴繁杂的珠玉宝饰，当众位前世家公子用着满大箱的珠宝礼物下聘时，安皇后从未看上过，可独独，萧启以一株山茶花求取，得了美人芳心。
　　有人闲聊时曾说起，安皇后是否因为太过倾心方才不在乎所谓聘礼。有人也会争执，说萧家当是可手握重权，那怎么可能只是一株山茶花，那可是权倾天下的象征。
　　安皇后闻言则是哧之一笑，她说，若是真的如此，她也不配为安涟漪。
　　萧启的那株山茶花，其一代表了萧启对安涟漪的专一，因着仅用一株。
　　其二代表了萧启对安涟漪的尊重，安涟漪渴望自由，闺门大院向来锁不住她，成亲自然也不可能，这生长于天地间的山茶花，便代表了萧启会充分尊重安涟漪的自由。
　　其三，则代表了萧启与安涟漪的相爱相通，他知晓，这一株山茶花便能将他想说的话全部说尽。而安涟漪仅凭着一株山茶花，便能看出萧启的一颗真心，亦能看出此人可托付。
　　萧启知晓安涟漪不喜珠玉，但女子总需簪子相辅，他特地寻来了这根簪子，低调但是恰到好处地衬着女子容貌，饶是这簪子的木身，他便废了一番功夫，纹样设计样样寻得老师傅亲自操刀，萧启自己动手画图，材质也全部由他过手。
　　程烟现今已经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这根簪子，她也时常听闻母亲同她说起，她亦在皇后身上见到过。
　　母亲当时时常说，自己需从这故事中听明白，如遇如意郎君，需得辨明对方的心。
　　程烟迟迟不曾拿出簪子，只垂着眸，不语。
　　萧许川还不知程烟早已想起了这些，他只是自知或许时日无多，能逐件地将想做之事尽数做了，譬如这簪子。
　　这簪子，是母亲随父亲一同离世的那天晚上，他在母亲寝殿中找到的，这盒子中，原有一封信，是母亲所书。
　　母亲告诉他，她这一生，早已看厌了权力纷争，看厌了血亲相残，看厌了这些世人的嘴脸，如今父亲离世了，她亦不想活在权力的漩涡之中，她会换的他的安稳，希望他能够安稳过完余生，寻着一个喜欢的女子，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簪子，便留给他了，若是真心喜欢，便将簪子送于那女子，这便是父母对他们的真诚祝福。
　　萧许川看着程烟，默默想着，她既不记得这些事了，如今送给她，不会给她压力，也能让自己了却心愿。
　　萧许川见她迟迟不曾拿出来，他出声说道“我帮你挽发可好？”
　　“你帮我挽发吧。”程烟在同一时间开口说着。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笑。
　　萧许川进入给程烟挽着发，最后他将簪子插入，美人眉目如画，一根浇筑了真心的簪子辅以恰到好处地点缀，铜镜中，美人笑颜如花，郎君眸中温柔，明明是两人照着铜镜，他的眼中却满满都是程烟。
　　“我的手艺可还好？”萧许川打趣着问着。
　　程烟笑出声“好好好，萧公子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萧公子做什么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