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4、第 4 章

　　一场大火，一户古色古香的府邸，数十口人在火光中湮灭，没有一声哀嚎，那一晚很安静，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却仿佛当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群人仿佛是湮灭在了时光中一般，就此不复存在。除了零星几人，再无人记得。
　　司川看着晕倒的程烟，心中知晓程烟应当是吸入了些许幻药，幻药对心中存有意难平者效果最显，司川抱着程烟，心里寻思着趁这时候让她这样休息会也好，却不曾想，自己低眸看向程烟时，看到了那张仿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般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泪痕，鸦羽般的睫毛上还噙着泪水，英气的眉峰蹙起，见者难免心生悲悯。
　　司川眼神中带着不曾遮掩的心疼。他抬手想擦去停留在程烟脸上的泪珠，还未碰上，程烟便睁开了眼，黑色的眸子里很是空洞，没有一丝光芒。
　　司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把程烟扶了起来，正逢日出，司川特意寻了个话头，说着“昨夜并未有心看月亮，现在看来，此处倒是个看日出的绝佳地方。”
　　程烟把头扭向一边，抬手匆忙胡乱地擦干净脸，待放下手，就看到旁边的人伸着手递了一个小瓷瓶过来。
　　司川的声音如羽毛般轻飘飘地入了程烟的耳朵“喝点?”
　　程烟目光微垂，落在瓷瓶上，眼中不动声色一滴泪滴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抬手接过瓷瓶，又扔回司川怀里“不喝，该走了”
　　司川还未反应过来，身旁便已没有了程烟的身影。
　　他坐于屋顶，低头往街上看过去，就看到几个转瞬的功夫，程烟就消失在了转角的胡同里，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司川心中清楚，程烟此刻想自己好好呆着，他没去寻她，反倒看了眼方才程烟给自己的瓷瓶，抬手打开木塞，闻了闻浓厚的酒香，他笑了笑，眼中确实格外鲜明的心疼和无奈。
　　日出的朝阳意味希望，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落寞。
　　司川没喝，只单纯闻了闻，便把木塞重新塞了回去，把瓷瓶子重新放好，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趁着街上人不算多，下了屋顶。
　　程烟一路跑着，跑出了很远，她想寻个无人的地方，冷静下来，却意外寻到了城外一处温泉边，她蹲下身刚欲捧起温泉水拍脸，让自己清醒下来，却不曾想竟能碰上美人出浴。
　　程烟有些心惊，一时莽撞，忘记探查周遭情况，她对眼前这幅美男出浴图实在无甚兴趣，心里盘算着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程烟刚欲轻手轻脚转身离开，不曾想此人竟如此敏锐，对方声音传来，很是温润“小雨，把衣服拿过来吧”
　　程烟一时有些尴尬，这人察觉到了周遭有人，但似乎，这人把自己认错了?还是走吧……
　　程烟刚迈出两三步，对方又出了声“小雨?”程烟干脆没理会，索性暴露了，加快了脚步离开。
　　那好听温润的声音又响起“想来是在下认错了，实在冒昧，还望阁下见谅”
　　程烟背对着湖，想着这人应当是转身看清了她的背影，压低了嗓音说到“无妨”，三两步赶紧跑开。
　　程烟走后没多久，一个小厮便匆匆赶来，只见男子接过小厮手中的衣裳，披着衣袍，白衣胜雪，立在湖边系着腰带，乌黑色长发散落两侧，一双眸子泛着灰色，黯淡无光。
　　小厮上前行礼“公子，小雨来迟，还请公子责罚”
　　男子笑了笑，有条不紊地系好腰带，摆了摆手，一贯地温润语气“无事”
　　小厮将蒙眼的白巾呈上，男子接过，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程烟回到客舍，司川站在自己房间门前，手里还端着饭菜，似乎想敲门又欲言而止。
　　程烟从后面咳了两声“咳咳，这是……”
　　司川的反应倒是没有被吓到的模样“你回来啦，饿了吗?”
　　程烟蹙了蹙眉头，对司川的反应颇有些不满“你怎么没被我吓到?”
　　司川被冷不丁地这么一问反倒有点懵，他定然不能说自打程烟站在他身后起他就感应到了。
　　司川用了极大的能力让接下来的话尽可能自然“哎呀，你回来啦？什么时候的事？吓我一跳”
　　程烟一时无语，但心觉好笑，嘴角有些难以掩藏。
　　司川盯着程烟的将笑未笑，目光一时难以移开。
　　程烟发觉司川一直盯着自己，移开视线，看着门内扯开话题“走啊，吃饭去”
　　两人进到房内，司川把饭菜放在案几之上，两人对坐。
　　程烟一看，居然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她虽不挑食，但也会对有些菜肴有着偏爱。倒是鲜少能看见这些菜聚在一起。
　　程烟尝了口，眼睛有些难以遮掩的放光，问了嘴“这客舍叫什么来着?”
　　“怎么了?”司川倒是没想到程烟会突然说这个，同他预想的不同。
　　“这客舍的厨师很是厉害，我得找个机会偷师几招，免得日后离了此处，便再难尝到这般珍馐。”
　　司川闻言笑道“那你倒不如考虑考虑把这厨师直接拐回去”
　　程烟摆摆手“那不成，这厨师是人家的，我就这样拐走了，实在对不住人家客舍的生意，再者，这厨师也不见得能有多待见我”
　　司川闻言倒是笑意更深“那倒也说不准”
　　司川声音很低，程烟没听清，皱着眉满脸疑惑：“什么”
　　司川并未回答，只是边说着“吃的到处都是”边抬手把程烟嘴边沾染上的饭粒用手指挑走了。
　　程烟目光有些错乱，忽然抬手截住了司川的手，扯开话题 “今天谢了啊”
　　司川笑看着程烟，未作声。
　　程烟下意识移开目光，未看司川，继续说道“就我今晨中了幻药那事，谢谢你没多问我，也谢谢你给的酒了，还有……”
　　司川等了良久，程烟都不曾说完“嗯?”
　　“没了”程烟看了眼司川，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还有谢谢你没把我叫醒，已经好久没在那个梦里看到光了……
　　次日，程烟对那家客舍还是放心不下，早早起了床，正巧碰到了小二起来招客，小二一贯热情，见着程烟，也热情地打着招呼“哎，姑娘，早啊，昨儿个那饭咋样?”
　　程烟在这住了几天，心知这小二虽然聒噪了些，但终归是个善良人，也回了句“很好”
　　小二嘿嘿笑说“倒也不曾想，那位公子哥模样的人，手艺倒会这般好，姑娘，我跟您说啊，当时那菜刚一上盘，味道把这街里街坊的可是都给引过来了，偏生那公子哥自己不吃倒也不让人看。”
　　小二一连串地说了一大堆，程烟等小二说完缓了口气问道“昨日那菜是昨日和我同食的那位公子做的?”
　　小二闻言反倒是有些困惑 “是啊，姑娘您不知道啊?”
　　程烟缓了缓，感情昨日吃饭时自己夸了一大堆，对方都坐对面好整以暇地受着啊……
　　“还有要事，恕不奉陪”程烟说罢出了门。
　　程烟出门便来了那家幻药客舍，到时却心觉有些许奇怪，今日这里的药味就散了。
　　程烟点了壶茶，饮茶润润喉的时候顺带听着点消息。
　　不曾想，程烟刚碰上店中的小二过来，还一句都没聊上，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美人大清早有这般雅兴怎还不带在下一起？”司川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气息有些不匀。
　　程烟心觉无语，这话实在很有毛病了，程烟不语。
　　司川很自然地坐在了程烟边上，招呼小二再拿了个杯子。
　　“美人，这大清早的怎么想着来喝茶了?”司川拿起温热的茶壶重新填满程烟的杯子。
　　“闲的”程烟喝了口茶敷衍回答着。
　　正巧小二过来询问还要点些什么，程烟趁时候问道 “劳烦回忆一下这几日可有什么行事举止非同寻常的人住店吗”
　　司川闻言嘴边笑意明显，抬杯喝了口茶。
　　小二倒是认真想了想“若真要论这种非同寻常啊，咱这小店倒是真来了位大人物，前几日包了咱店。”
　　程烟的手下意识放在木桌上轻敲“何人？”
　　“这……”小二有些犹豫。
　　司川拿出一袋银两扔到了小二怀中。
　　小二瞬间眉开眼笑说着“那百乐阁的老板这两天在小店小憩，但今儿个已经走了”
　　程烟移开目光，看着自己的茶盏，因着自己轻敲着桌，茶水泛着些许波纹。
　　小二见二人没再说话，便嬉笑着询问“客官可还有什么事？”
　　“无事了，多谢”这句话是司川说的。
　　“好嘞，那客官有事尽管吩咐啊”说罢，小二便去门口揽客了。
　　程烟心里琢磨着这百乐阁的老板是哪位，她很少来皇城，皇城这地下埋着太多她不想面对的事，这近些年来发生的变化，她亦很少知道。
　　司川抬手敲了敲程烟的指关节，打断了她的思绪“想什么呢”
　　程烟抬眸看着司川，但没出声。
　　司川见程烟不说话，便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这百乐阁老板常年在皇城，百乐阁则是近些年来兴起的一家小有名气的戏坊”
　　程烟听完，还是没出声，心里琢磨着得寻个时间去见一见余家老六了。
　　“那幻药你也闻过，其实倒也不算是浓剂量，且方才小二说了，人当时包了客舍，并无他人入住，不必挂念了”司川见程烟有些心不在焉，还是依旧说完了话。
　　程烟闻言，倒是回神了“我从未同你说过这有幻药，你能闻出来？”当时幻药浓度低，若非对这些十分敏感，不应该能知晓……
　　“啊……这个啊”司川摆弄了下衣摆。
　　程烟知晓这事或许涉及别人的秘密，自己多问了，她便说着“我多问了，这事过了，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