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晴雨》西山啾

20、第 20 章

　　萧许川脸上罕见地认真且沉重，他说着话时，仿佛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后来宫里出事，郭叔便隐世了”但话音中藏着的情感，却说明了，他是局中人。
　　程烟在心里想了想，郭叔全名郭坤义，自己确实有印象，父亲仍是尚书时，常说起这位武将，在程家满门被灭之时，先帝也在差不多时间逝世，而郭坤义并没有如传闻所预测的那样随主而去，而是在宫里留下了，之后的消息自己也不清楚了。
　　“那位裴掌事先一步逝世？”
　　萧许川点头“裴掌事逝世后不久，郭叔被莫须有的罪名被捕入狱，我将郭叔从狱中救了出来，寻了这个地方”
　　程烟说道“所以你才又寻人在这屋子内设置了机关，以护郭叔周全？”如此说来倒是都合理了。
　　萧许川笑说“不全对，那机关是我自己设置的”
　　程烟有些讶异“你还会这本事？”
　　萧许川显然对程烟的讶异很是受用，说道“出门在外总得有点防身的本事，不过烟儿没注意到我按理来说现在应当是个通缉犯，还不打算跑？”
　　程烟反应过来萧许川指的是他从狱中救出的郭坤义，程烟反倒露出了一抹笑“我应当比你更让那高台上的人痛恨，所以，你还不打算跑？”
　　萧许川闻言，他的眉眼间满是笑意，他缓缓出声“舍不得跑”仿佛同程烟说着，也仿佛在自顾自说着。
　　程烟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绪的变化，她刻意遮盖，扯开话题“你说那帕子是出自裴掌事之手？”
　　萧许川点头“我出宫前那段时间曾碰见裴掌事，掌事送了我一方帕子，记得当时同裴掌事闲聊时，掌事曾说过，那帕子的手法是掌事家中独创，没别人会了”
　　程烟微微蹙眉“既如此，那岂非裴掌事的家人也是会的？”
　　萧许川打消了程烟的猜想“裴掌事的家人早在裴掌事进宫前就没了。”他见程烟这般神情，忽而又问道：“你见过这个帕子？”
　　程烟想了想，这些消息终究会让他知道的，此刻说出来，说不准会更有用“程鹿萱随身的帕子是一样的手法”那帕子于程鹿萱来说很是重要，而自己虽然不懂这些所谓的针织手法，但是接触过总有些印象。
　　萧许川倒是从来没想过在路上捡到的小孩会有这样的缘分，他沉默了会，忽然问道“程鹿萱今年多大？”
　　程烟闻言，忽然抬眸看向萧许川“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萧许川摇摇头“不对，郭叔与裴掌事确有一女儿，但是现在应该二八年纪左右”
　　程烟总觉得其中自己漏了些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今晚的信息过于杂乱，需得回去好好捋一捋。
　　程烟觉得自己的思绪现在有些飘，是物理意义上的，萧许川发觉程烟的异常“怎么了，是不是站不稳？”
　　程烟瞳孔有些涣散“有点，很奇怪”程烟站定，却发现站都有些困难，干脆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萧许川坐在程烟边上“别担心，是郭叔在汤里加了些东西，郭叔可能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程烟抬手想给萧许川一拳，知道有药还不提醒她。程烟一抬手，体力消耗，更加犯晕了。
　　萧许川立刻扶住程烟，说道“哎哎哎，女侠饶命，我提醒你了，我方才一直劝你别喝多了汤，我也不能明着说啊”只是当时程烟面对盛情难却的郭坤义还是喝了不少。
　　程烟瞥了眼萧许川，没好气地说“那你怎么不有难同当啊？”没什么道理，但是程烟现在受药效的影响，只下意识要噎回去。
　　萧许川闻言无奈地解释着“我要也喝了，只能晕的比你早，咱两就露宿河滩边了，总得有个清醒的照顾另一个”
　　萧许川半点武力没有，如今程烟武功深厚都没能抗住，若是萧许川也喝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晕了。
　　程烟已经快撑不住了，只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行吧”
　　萧许川虚托在后面的手在程烟倒下去的时候成功接住了程烟，他抬手把程烟往自己这边拢了拢，让程烟在自己怀里就着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萧许川垂眸看着昏睡过去的程烟，低声说道“太瘦了”
　　他腾出一只手，伸手去探了探那片草地，果不其然，探出来是湿的，河滩这块河水一涨便会把这块地浸湿，刚坐下来可能感知不深，但要是真在上面睡一晚上，估计寒气进去，得难受好久。
　　萧许川抱起程烟，看了看周围，若是他从前的记忆没错，此处前面应当由一个凉亭。
　　他抱着程烟往记忆里的方向走过去，到了却发现，太长时间没过来，原先的凉亭已经荒废了，上面积了很厚一层灰，已经没法过去了。
　　萧许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程烟，顺着视线看了眼不远处的郭坤义在的位置，大抵也不用想，屋子里所有的机关应该都启动了。
　　郭坤义今天的做法，是想给自己留个退路，如果他想说出当年的事情了，第二天早上，他和程烟睡了一觉起来自然能听，如果不想说，启动所有机关，直接将那屋子封死，他和程烟也进不去。
　　这一晚上，是郭坤义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一晚上。
　　萧许川收回目光，他仰头看了眼天空，心想着，今夜应当不会有雨，但是入了秋这夜间的温度也算不上高，这草地的湿度，一看就是刚涨潮不久，明显前不久刚下了雨，应当是寻不到一块干地了。
　　萧许川无奈，只得寻了个地势高一些，地上干一些的树底下，先把程烟放着坐下来，背靠着树，然后站起身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放在边上，然后弯腰重新抱起程烟，坐了下来，萧许川用外袍裹着程烟，靠着树，微低头看着怀里的程烟，眉目如画，睡得安详。
　　萧许川露出笑容。
　　一晚上过去，程烟在天光微亮的时候醒了，睡得脖子有些难受，程烟活动了下脖子，才发现自己睡得地方有些奇怪，程烟接着微薄的光看见了萧许川的下颌线，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真好看，这样的视角看着依旧立体精致。
　　程烟探查了一下，体力意识差不多都恢复了，应当只是普通的昏迷药。
　　程烟准备从萧许川怀里起来，却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萧许川的外袍。
　　程烟轻手轻脚从萧许川怀里起来，手里拿着萧许川的外袍，她俯身凑近，准备把外袍轻盖在萧许川身上。
　　盖好之后，程烟准备起来，抬眸的瞬间却看到萧许川不知何时醒了，正看着自己。
　　因着程烟正准备起身，两人一时间凑得有些近，目光交错。
　　程烟鲜少看见这般的萧许川，他眸光温柔，那双含情眼褪去了浪荡虚名，便满目深情，自此多看一眼，都沉沦其中。
　　程烟眨了眨眼，试图移开目光，忽的想起什么，又重新看了回去，抬起手，轻碰了碰萧许川的脸侧，被凉的一下收回了手。
　　萧许川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懵，刚醒，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怎么了？”
　　程烟匆忙站起身“赶紧起来”，她朝萧许川伸出手。
　　萧许川把手放在程烟手上，假装借着力气站起身。
　　程烟将他拉起来后，说道“这地上一看就是下了雨还是湿的，亏得我昨天我还以为你能有些好办法度过这一晚上，结果你凉成这样”
　　萧许川笑着也无法反驳。
　　程烟把外袍捡起来扔萧许川怀里“穿上”
　　萧许川接着外袍穿在了身上。
　　程烟伸手拿起萧许川的手腕，她不会探脉，但是基本正不正常还能感知到，很明显，即便不从脉象看，光是这触碰的地方的体温传递，她也能知晓，萧许川还是有些受了风寒。
　　程烟眉头微蹙，萧许川的身体比普通人都要弱好多，虽说这地方还算干燥，但终归是秋夜，更何况保暖的外袍他还给了自己……
　　萧许川看着程烟皱起的眉头，他抽回手“没什么事，放心吧，待会泡会热水就能好”
　　程烟沉默了会，过了会才询问“咱们现在回去吗？”
　　萧许川遥望了下原本房子在的位置，笑了笑“回去，郭叔想通了”
　　程烟一声不吭的跟着萧逸，过了会，实在没忍住“你如何看出来的？”若说是凭着对郭坤义的了解，很明显昨天的萧许川对于今日郭坤义是否会想通，他并没有把握。
　　“想知道？”萧许川一如既往地逗着程烟。
　　“自然”程烟瞥了眼萧许川，看在他是个病人的身份上，不曾与他计较，倒是顺着萧许川欠欠的话语说了下去。
　　萧许川微挑了下眉，倒是没想到程烟会如此自然的接下去“这机关好歹是我建的，这些机关毕竟是个实在东西，凡所变化都能有所显现，留心观察下就能看出来”
　　程烟一贯不喜欢理论知识，更何况萧许川此时说的玄乎，程烟听得就更晕乎了。
　　“别担心，以后我设置机关必定留个口子让你能进来，或者说只有你能发现破绽”萧许川笑着摸了摸程烟的头。
　　程烟皱着眉拍掉了萧许川的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万一你是要躲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