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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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声，似乎在远处，拍打着崖岸，若隐若现。
如此熟悉，让孩子想起一段模糊的歌谣，被温柔的嗓音哼唱着；还有一双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哄他入睡。
但是，此刻并没有那样的歌谣，也没有那双温暖的手。
于是，他在硬硬的皮革坐垫上彻底醒来。
中原中也揉了揉眼睛，从后视镜里看到哥哥关切的目光。
“休息得还好吗？”哥哥这样问道。
“还好啦。”中原中也趴着去看车窗，窗外是枯燥无味的、仿佛一直在重复的郊野景象，连路过的车都没有几辆。他忍不住问：“哥哥，还要多久才能停下来啊？”
“没有意外的话，半小时。”魏尔伦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需要打开收音机吗？听听歌。”
“要！”中原中也又想起了半梦半醒时的那首带着海风的淡淡咸味的歌谣。
收音机里传出节奏舒缓的歌谣，中原中也听得打了个哈欠。
窗户外边也开始下雨了，雨声掩盖了潮声，变成滴答滴答，像时光流逝的模样具象化了。
中原中也数着时间，他没有什么能计算具体秒数的道具，所以就从1开始数，数到999的时候犯了难，因为他不知道上头还有什么数字。
来来回回数了四五次999，魏尔伦总算注意到了小孩子的知识缺失，不禁哑然一笑。
“九百九十九，然后就应该是一千了。”魏尔伦提醒他。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一千’！‘叠叠千代纸，一遍又一遍’……”
这是一首童谣里的句子，讲的正是下雨天。
小孩子稚气的声音跟音节简单的韵律相伴，让魏尔伦微笑起来。
“儿歌吗？——”近乎叹息一样温柔的声音，“中也，可以给哥哥多唱几首吗？”
“好喔。”反正也是闲着，小孩子抱住车后座的枕头，乖乖地唱起那些回忆里的歌谣，“城之岛荒上，烟雨蒙蒙，灰暗色啊，雨下不停……”
“雨啊淋漓，太阳躲进云里，舟行缓缓远去，船帆胧胧光影……”
霞光破开雨云时，已经是傍晚。浓重的墨云终于被劈开一道缝隙，露出纯洁的天光。
中原中也蹦跳着下车，在脚下的洼塘里惊起一圈水花。参杂着泥土和沙砾的雨水濡湿了他的袜子，奇异的触感让他咯咯笑起来。小孩子的快乐和心满意足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他不知道哥哥为什么那么快就带着他从繁华的城市来到这么偏僻的郊外——事实上，他甚至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了一个之前丝毫没有印象的哥哥。
即使已经因为这种轻信吃了大亏、遭了大罪，他的性格也很难改过来，只要没有再次直面危险，大概就会一直像这样不刨根究底地安心地玩耍着。
魏尔伦瞥了眼弟弟脏兮兮潮乎乎的袜子，头一次发现了人类小孩的不省心。他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着朝弟弟招了招手：“中也，来，我们走着去新的住处。”
租房和租车用的并不是同样的假身份，自从入境丹麦，魏尔伦已经在种种活动里换了三四个假身份行动，尽可能地混淆自己的踪迹。
舍弃这辆车后，被哥本哈根注意到的身份线索就会断掉，他可以和弟弟先享受一段无人打扰的假日时光。
魏尔伦的本意是找一座消夏别墅住住。
丹麦海岸边有数以万计的砖木别墅，只有一层，但有着郁郁葱葱的小花园，地下还有窖藏的空间。
仲夏时节，这些别墅会变得很热闹，丹麦人会涌向海边，在这样的小别墅里举办亲朋好友的聚会，吃着热狗、畅饮嘶嘶冒泡的廉价啤酒。
不过，在淡季，会特意来这里的人就不算多了，很容易被查到。
于是和租车时同样的假身份被用来租借了一座别墅，留下分散注意的虚假线索，他们现在真正在使用的新的身份则在不远处的海湾村庄里租了一间更朴素的乡村小房子。
村里的街道很窄，被漆成白色的屋子零散地点缀在两侧。
他们沿着小路往山上走的时候，夜色逐渐地降临了，但村庄里没有及时亮起街灯，除了远处海面倒映的月亮和繁星，一切都显得那么昏暗。
他们租的那座小房子就那样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里。
房东之前告诉魏尔伦，房子不会上锁，钥匙放在厨房的橱柜里。
情况也确实如此。
魏尔伦去厨房拿到了钥匙，顺便打开冰箱看了看，发现房东预先包装好的速食三明治和新鲜牛奶。他把这些食物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桌上，让它们自己恢复到室温，然后走出厨房，看到了在客厅的橡木家具上打滚的小孩子。
橘色的发丝散乱蓬松，白皙的脸庞里已经养出了几分健康的血色。
魏尔伦欣然微笑，安静地任弟弟自娱自乐。
他的视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看见墙壁的一边还有一个壁炉，心绪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谁拨动的琴弦。
……反正，他和弟弟是都用不上这个的。
魏尔伦移开视线，心里却好像升腾着一团柔柔的火焰。
房东准备的三明治口味很清淡，在魏尔伦的提前要求下，只放了黄瓜、番茄和鸡蛋这样不会太刺激味蕾的食材。
三明治的温度适合入口后，他用微波炉热了牛奶，把弟弟喊过来，看着弟弟大口大口地吃掉了自从实验室里复苏后的第一顿正经完整的饭。
小孩吃完后揉了揉自己努力蠕动的肠胃，确信自己听到了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咕咚咕咚的空荡荡的回声。
给了弟弟一段消食的时间，魏尔伦随即就把玩水玩得脏兮兮的弟弟拎进了浴室。
这个年纪的小孩皮肤太嫩，理论上不适合洗太长时间的澡，不然容易生病。
虽然弟弟之前在比水蒸气残酷数倍的合成溶液里泡了数以年计的时间，疾病对经过改造的他们来说也没多少杀伤力，但是，魏尔伦还是很愿意遵循自己查到的那些育儿经验的——他想让弟弟享受所有人类孩子都理应有资格享受的照顾。
魏尔伦快速地给中也冲了个澡，然后立刻用浴巾把小孩整个包起来，擦干净水之后，把他抱到腿上，给他吹头发。
弟弟柔软的发丝缠绕在他指尖，逐渐干燥，又恢复成蓬松的明亮的模样，让魏尔伦心里很有成就感，成功暗杀英国女王可能都不会让他有这么高兴。
被轻柔地照顾着的中原中也又开始昏昏欲睡，魏尔伦给小小一只的弟弟盖好被子，自己才去吃饭洗漱。
洗漱完，把两人换下来的衣物依次塞进洗衣机和烘干机，魏尔伦开始思考要不要先给弟弟多买几身换洗的衣服。
明天就去村里的小店看看吧。
他做出决定。
他又检查了一遍屋子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任何窥探的视线，这才关好窗户，走进卧室，坐到床边。
弟弟喉咙间发出一声软软的呜咽，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动作。
魏尔伦：“……”
来无影去无踪的暗杀王差点怀疑起自己的潜行能力——怎么回事，明明连超越者级别的情报员在睡梦中都无法察觉他的接近。
很快他就不怀疑了，因为弟弟甚至重新睁开了眼睛，明显是确实在睡眠中也感受到了暗杀王的靠近。
小孩子努力睁开眼睛，睫毛下凝着一层蓝汪汪的水气：“唔……哥哥？”
魏尔伦轻声回应他：“嗯，我在。”
小孩安心地闭上眼睛，裹在被子里扭动了几下，像只很努力的蚕宝宝，把自己扭动到哥哥身边，头靠着哥哥的胸膛，小声说：“哥哥，晚安。”
……真是娇气的人类小孩。
被当作实验体之前，一定是拥有着非常非常宠爱疼护他的父母长辈。
这就是在期待中诞生的孩子啊。
魏尔伦在心底无声地叹息，想起白天里中原中也哼唱的那些儿歌，苦涩，又有些浅淡的回甘。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儿歌。
以往出任务的时候，他见到过给孩子唱儿歌的父母，也看到过给父母表演唱歌的孩子，他们之间那种微妙而又不送插足的温馨氛围，总能轻而易举地在暗杀王心中插下一根有一根的细刺，不致命，却在心脏每一次跳动时都带起微微的抽痛，即使是超越者，也对这种痛苦无能为力，反倒是被连带着滑向更痛苦的深渊。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唱起儿歌。
仿佛……他也幸福地生活在他人的期待里。
超越者美若神明的外貌上流露出柔和的笑意。他把弟弟搂进怀里，手伸到孩子的背后，轻轻拍着，生疏但认真地给孩子哼唱自己白天才听到的歌谣：“蓝色的月夜，海波之畔，出生在波涛之国的千鸟在啼唤，淋湿的双翼银光闪闪……”
——哥哥，一定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谣。
小孩子有些难过地想着。
不然，他就会知道，这首歌是不完整的，还有后面的半段：
“悲伤的千鸟在夜间啼唤，为了寻找双亲飞过海天，消逝在月夜之国，银色双翼的千鸟在海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一个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带自己来到这么陌生的地方，但是，他并不讨厌这个哥哥，还很想依赖在他身边。
为什么呢……
或许，就因为此刻的歌谣和手……
总之，中原中也在这样的温柔里心甘情愿地陷入了并不会让自己愉快的睡眠。
——おやすみ。
——Bonne nuit.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4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