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开》鱼豫俞

5、宝哥的困境

　　洗脸刮胡子的时候，室友打趣我： “找对象了？一下这么勤快？”
　　“我这是开窍了，人的初印象多重要你不知道？”我笑了笑， “亏你还是干销售的。”
　　“都说穿的人模狗样的不是销售就是中介。”室友自嘲， “要不我去送外卖？黄袍加身？”
　　我悻悻地笑了笑。林琳约了我七点半，说是为了感谢我，请我吃饭，还有那个齐姐——她们又和好了。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其实我去不去也无所谓是不是？
　　看了看手机，六点半，手机电量见底，吃个饭要不了多久，带着出去吧。
　　刚刚出门，宝哥给了我一个电话，很快又挂断了。他向来如此，希望别人懂他的欲言又止，又希望别人能窥见他的心思。所以绝不过多打扰，只会点到为止。
　　“什么事？”我回了个电话。
　　“一起喝点酒。”宝哥声音疲倦。
　　“行，哪？”
　　“我家。”宝哥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顺道买点卤菜，下酒。”
　　“别人是真的好兄弟。你是真的狗东西。”
　　宝哥居然也没和我插浑打岔，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在家等你。”
　　我提着两盒卤菜，宝哥穿着睡衣给我开门，头发乱糟糟的。我随口问：“今天准备了什么好酒？”就看见沙发上零零散散地有几个酒罐，桌上还有两提啤酒。
　　“想喝好的自己去柜里翻，我只给你准备了勇闯天涯。”宝哥颓废地说。
　　有段时间为了装×，他开始琢磨起白酒，整地人模狗样的。后来发现还是酒吧那种灯红酒绿适合他，酒柜存了不少酒。
　　宝哥和我们不一样。虽然他是我发小，但是他爸是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妈在广东做对岸皮包生意，换句话说，宝哥是个二代。
　　毕业那年他为了当时的女朋友也是初恋来了麓城，他爸给他在麓城全款买了房，结果初恋出国了，他倒是就此留下来了。
　　这个房子不算公摊一百三十多平，空旷得很。一开始他经常劝我别自己租房了，和他一起，不要房租。我说那可拉倒吧，别打搅了你的好事。
　　后来有一天他喝醉了，我给他拖回来，他迷迷糊糊说他从来没带人回来过夜，他收我的房费，他是真心的。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求你的，这点小事就别管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我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起码也买八块的乌苏吧？”
　　“爱喝喝。不喝滚。”宝哥呛了我一嘴。
　　“那不行。我走了谁陪你解闷。给你带了毛豆。”我把卤菜放下。
　　“我就知道你还有良心。”宝哥连筷子都不拿，伸手就吃。
　　两人你一茬我一茬地东扯西扯，聊我们高中一面正经听课，一面躲桌子下吃毛豆；聊当时我们躺在操场探讨人生顺便看漂亮妹妹；聊当时他追初恋的时候，我帮他送情书，给他当僚机；再聊到他和红颜知己们压马路，天天拉我当电灯泡，而我每次都精准地半路失踪等等。总之是莺莺燕燕和少年往事。
　　最后终于他聊到了今天他想说的——那个出国的初恋回来找他了。
　　“当时她以为我会低头，我以为她会低头。可我们从小都是宠惯了的，学不会低头。唉。在一起是这样在一起，分开也是这样分开。
　　“她远走高飞，我阴差阳错留在麓城。这些年我是混了不少酒吧，是换了不少女朋友。可是我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也没带过女人回过家。
　　“她变了很多，我也变了很多。可我就是招架不住她。”宝哥一口气说完，整个人好像虚软了下去，本来在我这他就没什么架子，现在彻彻底底成了一条实实在在的狗了。
　　“那你就和她在一起嘛，好马也能吃吃回头草。”我安慰他。
　　宝哥喝完一罐，随手一扔：“问题就在这，我已经和上次那个女孩在一起了。”
　　分掉不就好了？你不经常这样？我本想这么说，可我心里莫名响起昨夜江边的那句话——你喜欢她？你不喜欢你管她干嘛？我那向来不开情窦的脑子居然也想明白了。
　　“你也真心喜欢那个女孩？”我犹豫着说出了答案。
　　“她很真纯，”宝哥沉默了一阵，又缓缓地说：“也真的温柔善良。”
　　“那你可不成渣男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感慨，正想夹点毛豆，结果全被宝哥吃了。
　　“我要是渣男就好，我就左瞒右瞒，全部收了。”宝哥说，“可惜做不到。”
　　“那……”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问：“两个里面，你喜欢谁多一点？总得有一个吧。”
　　“我这不是也一直在想。想了好多天了，也没想明白。”宝哥又灌了一口啤酒，幽幽地说：“人这一辈子遇见一个喜欢的不容易，可一下遇见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聊到很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做决定。
　　一直没注意，临出门才发现手机早没电了。宝哥给我打了个车，送我上车的时候和我说：“王洋，和你聊天真舒服。”我给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挥手道别。
　　到房间后，我哼着歌，给手机充电。手机亮屏，快十二点了。
　　嗯？怎么有这么多电话？打开一看——七点半到八点之间，林琳打了我许多个电话，我一个也没接！五雷轰顶一般！她约了我七点半吃饭！我没去！
　　她应该早回去了。我这样安慰自己，赶紧打给她。
　　“爸爸的头小手儿大，儿子的头大手儿小……”好幼稚的铃声。我一点也笑不出来，焦急忙慌地等着——电话通了！
　　“喂？！林琳，你在哪？！”我急忙问。
　　林琳电话中听得出来的欣喜，“王洋？是王洋吗？”
　　“是我是我，你现在在哪？回家了吧。”我松了一口气。
　　“没呀，我在等你吃饭。说好请你吃好吃的。”林琳俏皮地说。
　　等你吃饭……等你吃饭……等你吃饭……四个字脑海中不断盘旋。
　　你把她忘了！她一直在等你！你个大傻叉！
　　“我现在就过去，等我！”赶去的路上，我心中酸涩——还有在乎你的人么？还有担心你的人么？还有一直等你吃饭的人么？怎么还有这么傻的人？
　　思绪来去像路灯，飘飞在深夜。远远地我望见林琳，白裙子，小皮鞋，形单影只地立着。可前面的车莫名堵住了，我心急如焚，大喊：“开门！师傅开门！我要下车！”
　　我一路狂奔穿过车流，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惹得路上司机一顿臭骂。
　　“我……我……”临到林琳面前，我却支支吾吾，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来了。”林琳呆滞的眼神灵动起来。
　　“傻傻地等在这里干什么？！”我想假装恶狠狠地说，口气却不自觉软了下来。“我是个那么爱吃饭的人吗？”
　　“我等你等了好久了。”林琳眼里泛出光彩，宛若星辰，泪却不自觉滴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会的。”我以为自己已经缓过来了，可还是忍不住哭腔。“我会来的。”
　　林琳猛的扑向我，我的双手不自然地停在空中，犹豫着，还是轻轻抱住了她，任由她放声大哭起来。夜色下，有两只抱团取暖，互相扑向对方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