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开》鱼豫俞

4、一起逛街

　　寒风中我等了半个小时，林琳讪笑着过来，用撒娇的口气说： “久等啦。”
　　林琳明显打扮了。上半身学院风毛衣，挎着白色小包。下身搭着浅色短裙，露出纤细修长的腿。脸上淡淡的妆，还贴了睫毛和双眼皮贴，整个人香香软软的。
　　“这么冷你还穿裙子？”我说， “好看是好看，未免也太不在乎温度了。”
　　林琳挑眉： “喂！光腿神器你懂不懂啊？”
　　“急着出门就不要洗头发了。”我看见林琳的发端湿湿的， “天气挺凉的，感冒了就不好了。”
　　“不行。”林琳摇了摇头： “本小姐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
　　“好好好，大小姐，您请。”
　　林琳得意的笑了笑。
　　我和林琳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商场里鳞次栉比的，我们同时抬头，同时陷入了选择困难症。最后我选了一家烤肉店，可以毫无顾忌地给林琳夹烤肉，也不至于太暧昧。
　　吃完饭后，我把单买了。林琳要A钱给我。
　　“不用了。”我眼珠一骨碌， “你要是过意不去，下次请我吃。”
　　下次我就又可以和你见面了。
　　“不是说陪我买衣服？”林琳眼神有些奇怪， “顺便消化消化。”
　　“好。”我没想那么多。
　　和女人逛街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买不买倒在其次，逛是肯定要逛的。林琳属于那种先逛逛回头再买的。我化身大小姐的仆从，陪她逛了整个服装城，最后选了几套去试衣间。
　　试衣服是件很私密的事。我拎着林琳的包包守在试衣间前，和我一起守在这的要么是父亲，要么是丈夫，要么是热恋中的情侣。
　　按道理我应该和情侣共情，就像男朋友等着女友出来，嬉笑甜蜜。毕竟林琳虽然说不上喜欢我，可也说不上不喜欢我。要说我喜欢她，我也说不上来。要我说不喜欢她，我也说服不了自己。
　　可我觉得自己像个管家，而且是一个资深管家。
　　“这套你喜欢吗？”林琳亮相——米黄色的卫衣加直筒裤。
　　“感觉大了些，而且不显白。”我说。
　　林琳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换了另外一套——棕色麻花毛衣加格纹半裙。
　　“这套怎么样？”林琳问。我急忙接着说： “好看。这套适合你。”
　　林琳笑： “看来你还是有审美的。”
　　“我什么时候没审美了？”我嘟囔。
　　“哼，刚刚不知道是谁不会说话……”林琳转身又进了试衣间。
　　林琳换好出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涌上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就像冬季雪花飘零，你惊鸿一瞥遇到的那个女孩——很虚，虚到你完全看不清她的脸，偏偏又很实，实到你会一直铭记当时心中的那丝悸动和搔痒。这种感觉完完全全具象化到了林琳身上，和她交融到一起。
　　“这套——”
　　“很喜欢。”我嘴里蹦出这么几个字。
　　“喜欢什么？”林琳懵懂。
　　“喜欢你……”我顿了一瞬， “喜欢你这套衣服，真的太适合你了。”
　　“真的吗？”林琳露出惊喜的表情。 “我也觉得这套衣服很好看欸。”
　　“就是，”我看着林琳，张开双手，好像要拥抱她。她眼里骤然跳出小鹿般的惊慌。
　　“衣领没弄好。”其实我只想挽一下她的衣领。我比她高许多，从镜子里看，仿佛把她拥入怀中，如同朦胧雾下暂泊的两只小舟，咫尺之近，又天涯之远。我细细慢慢地把后面的领子整理好，她的目光一直随着我，偷偷摸摸的，可我看不清她的脸。
　　“好了。”我讪笑。
　　“谢谢。”林琳低着头，轻轻地说。

　　我们顺着江边漫游，风其实有点大，把她的头发都吹散了。她好像不太愿意回去，我也不太想回去。也只有这种时候，万物聊赖，林琳身边没有了杂七杂八的人，她好像才有那么一点像是我的。
　　我提着林琳买的大包小包，与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
　　“王洋，今天真的特别感谢你。”林琳突然说。
　　王洋？除了生气的时候，林琳还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静静地等着她继续。
　　“谢谢你陪我吃饭，陪我逛街……陪我买衣服……还帮我提东西……”林琳声音明显有些哽咽了。
　　“怎么了？”我望向林琳， “你别哭啊，出什么事了？”
　　林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好像被悲伤冲垮了，泪珠子不停往下掉。妆哭花了，眼眶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也像一个少不经事的小屁孩。
　　我多想抱抱她，可我却不能这么做，也没资格这么做。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擦掉她的眼泪，安慰她： “有什么你都和我说。”
　　“我想妈妈了，我好想她。”林琳红着眼： “齐姐说陪我逛街，结果又和我吵架了，我好难过……”林琳是单亲家庭，她母亲去世十来年了。
　　我的脸一沉，心里不是滋味——原来我会错意了，先前的第六感没有骗人。我以为林琳是想和我吃饭的，可不是这样……
　　“都会过去的，”这种时候也计较不了这么多，我收起自己的心思，很坚定地说： “而且你还有我呢。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真的吗？”林琳望着我，满目期盼。
　　“我说一句你别当真，我是骗你的，我就是看你可怜，傻瓜。”哪怕我是个究极无敌大坏蛋，看着她这个样子我也不能这样说。这种人是会天打雷劈的。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
　　都说风生水起的人大多是两种：一是轻易许诺，但从不兑现；一是极少发愿，但一诺千金。而我综合了两种——轻易许诺，还喜欢把承诺当真。估计一辈子发不了财。
　　直到把林琳送回去，我独自走在街道，在心里盘算着。
　　“你想帮她？”冷酷版王洋说。
　　“她现在这么难，朋友也得帮她一下吧。等她找到新朋友就好了。”热心版王洋说。
　　“你看不出来她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冷酷版王洋说。
　　“人家对我确实也很好。哪怕她对大家都好，可是她对我的好我得认吧。”热心版王洋说。
　　“对所有人都好就是对所有人都一般，凭什么你要认？”冷酷版王洋说。
　　“君子论迹不论心，人家对我好是事实，什么想法有那么重要？”热情版王洋回怼。
　　两个我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来，宝哥的话却突然响起： “你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叹了一口气，思绪如麻，前所未有地想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