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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2023年
      实话说,我受不了这老宅子陈旧的气息,当晚便住在了附近一个宾馆,因为实在好奇故事中男女的结局,于是我连同那装满日记的小盒子一起带着。
      我不曾见过太公,他在我出生以前就离世了。给还在高铁上的老爸发了个信息,他说太公过世于一九七几年,几十年过去了,很多记不太清,印象里,太公喜欢读报纸,喜欢听广播。
      可惜铁盒子里仅存的几张相片皆没有男性的身影,我没有办法直接将图片给老爸进行比对,只能遥想,五十多岁的柳学钦摇晃着脑袋坐在树下荫庇里,带着一副老花眼镜眯着眼睛看报纸上的小字,何佳音就坐在他边上,梳着自己的头发,念道:“怎么又白了几根。”
      柳学钦放下手中的报纸,然后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家好好即使生了白发也好看。”
      我将手机扔到宾馆的床上,洗澡去了,昨天一晚上都在动车上,又看了一下午的信,身体已经很累了,洗完澡之后整个人直接瘫倒,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我以为我能一觉睡到天明,可能是因为认床吧,酒店的床让我睡的不踏实,反复被梦魇住。梦中是一片白茫茫,梦的尽头是一个穿米白色旗袍的女子,那件衣服相当华丽,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第一反应是太奶奶,许是我最近读多了她的信的缘故。我想上前抓住她,看看她的脸,可刚碰到她的袖子便被梦打了回来。
      醒来我已大汗淋漓,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不过也才四点多。起身烧了壶热水,人已十分清醒了,想睡也睡不着,抱着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的难受,我又再次打开了铁盒,那张在歌舞厅里照的照片……好嘛好嘛,我就说在哪见过的,照片上站在左侧的人不就是穿着这身新式旗袍吗?只不过在她身边与她一同合照的那位姑娘,我不认得,日记中还没有提到,我怀着好奇,将信纸继续翻阅了下去……
      1938年
      大年初三那天的饭吃到最后不太愉快,柳学钦和任平生就zheng、zhi观点问题展开了争吵,一个认为盲目地粉饰太平对老百姓们不公平,而后者则认为这样是对他们的保护,广东不会像东三省,还没到背水一战的时候。
      任平生将杯中酒一口闷下去:“你为什么会这么不信任我们的guo、、jia!为什么不相信他们能够解决好呢?”
      说到最后都有些激动,陈老坐在中间当和事佬,何佳音也拉不住柳学钦,他要是讲到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一点就爆:“因为我们guo、、jia现在充满了像你这样的人,谁出头?总不会是你们,大难临头死的会是谁?也不会是你们。”
      任平生:“你为什么这么悲观?”
      “因为……”
      “够了!”陈老拄着拐在地面狠狠敲了两下才算稳住大局,他咳着气停不下来,余老师在旁为他顺着气,给何佳音使了个眼神。
      何佳音拉着还在怒火中的柳学钦先出了门,站在门外被风吹吹能让他稍微冷静一些,今日之事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可挑着时间在陈老面前辩论这么一番就不太讲礼数了,还好冷静下来的柳学钦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进去与陈老和余师母道别,在何佳音看来,今日这顿饭便是体面点的不欢而散。
      他们坐在黄包车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到达柳公馆门口,柳学钦先迈下车,然后向佳音伸出了手。
      “刚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佳音摇头,她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有些震惊,往日柳学钦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样子都很谦恭有礼,只是难得会有一些混球,曾偷听过他与柳叔叔的争吵,远没有今日给她带来的震惊大。
      她能看出柳学钦在强颜欢笑,于是借故说自己累了,给柳学钦一些缓解的时间。
      隔日,她收到一封署名为“任平生”的信,收到后立刻拿去给了柳学钦,信上写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不过柳学钦看完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几天不出来,不过也是这么大的人了,饿了会吃,渴了会喝,也不必太忧心。

      余琼舒老师时常邀请佳音去她那小坐,有时也不止是她一人,还有另外一些穗城女子学院的学生,她们坐在一起聊诗歌,让何佳音觉得生活更有意义了。
      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总喜欢坐在角落里的女孩儿,梳着个小辫,在发尾绑了一朵丝带结,看上去很干净。似乎是内向,何佳音从没听那个女同学开口说过话,后来问了余琼舒老师才知道,女生名叫彩颜,是个哑女,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班里学生都不太爱搭理她。
      彩颜家住在徐水巷左拐往里第三间,清朝年间家底殷实,直至清末期被祖父辈败光了,只留下这么一间小破屋子给他们一家三口,父亲靠打铁维持生计,母亲依托织布这个技术给人缝补衣服贴补家用。
      再难也是要读书的,这是彩颜那位小脚母亲夜半坐在烛灯下缝补衣服时说的,彩颜父亲听进去了,于是就在隔天将彩颜送进了穗城女子学院,自己又多打了一份零工。
      彩颜爱不爱读书,何佳音并不知道,每次在余琼舒老师讲到文章描述手法时她总是愣神,抬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他们两个的熟识还得亏了柳学钦。
      二月末,穗城女子学院终于迎来了开学,何佳音换了几日前拿到的蓝色上衣与深蓝的百褶长裙,张妈又给她打了两根小辫,见到柳学钦时不自觉的想笑。
      他是穿惯了西装的,最常穿的是那件黑色、有竖条纹的,双排扣,今日穿的也是这件,他站在车旁,为何佳音打开了副驾,对她做欢迎的手势。
      明明年龄差的不大,也许是因为服装的相差,就像是学生与…先生?
      “好好过了年是不是二十了?”
      何佳音点头,她已二十岁了。
      柳学钦近几日估摸着是挺忙的,有次意外听到他和他老师的电话,讲到关于他所写文章登报的事,就在这几日了。还有就是青年先锋队开展了一系列抚慰民众心灵以及抗r救wang的活动,受到多处险阻。
      如今的广州政坛呈现出两个派别:保守与激进。前者对后者打压,后者对前者抨击,明明有着共同的目标,可就像急了的仓鼠崽,自相残杀。
      这些柳学钦都没有与何佳音说,他还是抽出空来接她上下学。
      学院与柳公馆是有些距离,可叫个黄包车还是很方便的,下午离校时,就见到柳学钦如同今晨一样的动作搭在车前,不同的是,手里还捧着一束花,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土气,每个颜色的花各一朵,随便插放的位置显得凌乱。
      人群中细碎的谈论声不容忽视,让何佳音觉得有些脸红,于是便走得快步了些,可她身量太小,挡不住众人想要观看柳学钦的好奇心,只好护住了花。
      她坐在副座上,眼带笑意的看着怀里揣着的这捧花,说真的,是不好看:“你眼光不好。”
      何佳音刚一语毕花便被柳学钦抢走了,他没有好气地说:“我也没说是给你的,是你一上车便抢了去的。”好罢,何佳音只得说好看,柳学钦方才收了他那小脾气。
      放学的时间,人流量大,车子堵着根本出不去,柳学钦想来是提早了一刻钟来的才能停这么好一位置,等人流少了些,他们才好开着车出去。
      “早知道就不开车了。”柳学钦单手握在方向盘上,食指轻轻敲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往右座车窗外一瞥,看见一道迟迟不移开的目光:“那女孩为什么一直盯着咱们?”
      顺着柳学钦的眼神,何佳音看见大约三四米外的花坛边,彩颜站在那儿,正往他们的方向看。
      “那是我同学。”
      彩颜并没有与何佳音的眼神对上,更像是在看他们手中抱着的不好看的花。
      这也只是何佳音猜想的,她和柳学钦说等等,然后取了一株木棉下了车。
      何佳音跑到彩颜的身边,把花递给她,看到彩颜脸上挂上一抹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彩颜喜欢花,这是何佳音第一次见到彩颜笑。

      天气渐渐回暖,在广州已经可以将外袍和围巾脱了,没那么冷,街上人也多起来。
      自上一次何佳音递花给彩颜后,她们二人比往日熟络了许多,也知道了,彩颜喜欢画画,喜欢彩色的世界。
      他们顺路回家,于是佳音便拒绝了柳学钦的专车接送,最近学校有些流言蜚语起来,关于她和柳学钦的关系,虽然她一直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不用费口舌跟不相干的人解释,但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到。
      她没有把这些污糟事告诉柳学钦。
      三月二日午后,她在报亭买了一份报纸,标题赫然写着:批万青书!制造恐慌之人究竟为何利益?
      撰稿人用极为夸张的手法把柳学钦等人塑造成了民国第一大表演家,说他在报纸上刊登的内容完全是杞人忧天。指出广东如今是太平年……
      总归是令人头大发昏,前言不搭后语的内容,何佳音坐在沙发上,直至看完的两三分钟后还是手抖不能停,她在替柳学钦生气。
      太不太平的老百姓难道不知道吗?街头巷尾藏着多少便装的小人?电杆上一月之内又新增了多少寻人启事?
      何佳音气归气,可又转念一想,既是报纸头条,定然是柳学钦所写的文章在界内引起了轰动,那能震慑一些人也是极好的。
      柳公馆的门铃响起来,吓得佳音忙不迭地先将报纸藏在沙发抱枕的后面才起身去开。
      一个带着黑色圆框眼镜的男人搀扶着满身酒气的柳学钦站在栏杆外,柳学钦站不稳,摇摇晃晃的使得身边人也跟着虚晃了步伐。
      何佳音赶忙上去帮忙,与那人一同将柳学钦扛到了沙发上。
      圆框眼镜叫钟援夏,是青年社的社长,说自己有事,就不多坐了。
      何佳音表示对他的感谢。让张妈将他送出门后,自己又去给柳学钦接了一杯温水,她轻拍着柳学钦的背,然后慢慢将水喂进去。
      他喝得有点急,呛到之后咳了起来。
      何佳音与张妈费了些力气才将柳学钦扶回他房间的床上,看着时间已经晚了,在张妈端来醒酒汤以后便让她先睡,自己在这儿再看会儿。
      门开启又合上,房间里就剩下何佳音和柳学钦二人,第一次见柳学钦喝了这么多酒,满身的酒气让何佳音不觉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离开。
      柳学钦晕沉沉地,正无章法地解自己衬衫的扣子,手指在脖颈上胡乱地抓。
      “柳学钦?”何佳音,“柳学钦!先起来把醒酒汤喝了吧。”
      此时的柳学钦听到何佳音的话后一瞬间乖顺了下来,睁开眼睛愣了愣神,好像没明白刚刚听说了什么。他坐起来,背靠在床背上,一口一口地将醒酒汤喝完了。
      待何佳音转头要走,柳学钦不让了,一手抓住佳音的手腕:“就走了?”他的声音微哑,应是喝酒后的后遗症。
      喝醉了的柳学钦看上去比她弟弟嘉诚还要难搞些,何佳音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那我不走,就在这儿,等你睡着好吗?”
      柳学钦点头,将手松开了,然后把佳音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柜上,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久久不说话。
      他的手很烫,又将何佳音的手牵过来,如孩童一般把玩着何佳音的小指。何佳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被这酒气沾染了,她也忽得觉得有点晕,搞不清楚眼前是不是幻想。
      一阵雨急促地下下来,打在窗子上,活像上世纪钢琴家在琴键上的敲击,这雨点也有了规则的旋律。
      柳学钦的手抚上了她的脸,此刻,他们的热度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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