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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游园 ...

  •   入夜,万安城门缓缓关闭,城楼上的旗子被风吹得作响。城内千家万户围棋局般横纵陈列,都闭户熄灯,逐渐寂然无声了。
      城外却有一商队急剌剌地赶至城门前,最前头有个骑枣红马的半大小子跟一个骑着白马的说:“三爷,城门已经关了,又要下雨,幸好把刚路过的那家客栈包下来了,咱们不如返回头去住下,明儿再进城吧,伙计们养足了精神也好装卸。”
      那被唤作三爷的皱起眉,没说什么,拨转马头,带商队往客栈去了。
      待安顿好车马伙计,那位三爷却不歇息,将四个小厮并几个伙计叫来,吩咐道:“金灯、金珠,你们俩明天一早带着货去西城,交给陈守业,后头的他知道该怎么办。金屏、金盏,你俩跟我进城。”
      金盏吓了一跳:“爷,今晚进城吗?这这这怎么进得去啊?”
      金屏笑话他:“跟了金爷这么久,怎么还是一惊一乍的。”
      金盏讪讪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子,趁三爷没留意,他又悄悄问那个叫金屏的,“哥,我不明白,咱们为什么非得赶着今天进城啊?”
      金盏一直都是金屏带着调教,虽说办事可靠,可就是来的时间短,许多事情尚不知晓,再加上有些瞻前顾后,显得有些畏畏缩缩,还不能独当一面。
      金屏含笑摇摇头,俏皮地点了他两下,“一看你就是心头不惦记人的。”
      金盏嘿嘿笑着挠挠头,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待一切安排妥当,那个叫做三爷的与金屏、金盏,还有两个亲信家人(家仆的意思,booi),一同纵马而去,来到城墙外僻静之处,往墙头上一看,没有卫兵。
      三爷对那两个小厮道:“你们俩把马赶回去吧。”
      回头见金屏抬头看着直入青云的城墙摩拳擦掌,问道:“这个你行吗?”
      金屏既颇为自信,又不敢在主子面前卖弄,“跟三爷这么久了,花拳绣腿还是学了些的。”
      他单脚向地上一跺,一下子腾起几丈高,又蹬着城墙借了几步力,越到墙那边去了。
      三爷立刻轻轻拍了一下手,赞道:“好好好!不枉我素日教你!”
      金盏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金屏能行,他可不行,一想到三爷平时也没少在他身上花工夫,哎呀!
      他正心里责备自己愚笨又不通,胳膊却被金三爷一把挽住,抬头只见三爷宽慰地冲他一笑。
      “你不用怕。”
      说罢看他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立刻身若离枝之鹞、动如归巢之燕,金盏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着了,双脚便已经稳稳踩在地上,连手中灯笼的火苗都纹丝不动,不由得瞠目结舌。
      还未待他赞叹一番,金屏立刻道:“嘘——悄悄的!”
      金盏瞪着眼睛点点头,闭紧了嘴。
      金屏请示道:“三爷,先到哪边去?”
      金盏又是一懵,这话真是问的没头没脑,什么哪边啊?难道三爷在万安还有好几个家不成?
      金三爷稍顿了一下,道:“自然要先到家里去。”
      说罢两人又是纵身一跃,金屏在前头打着灯,金盏一手紧紧抱着三爷的胳膊,一手拿着灯笼艰难地照着他脚下,三人拂枝踏檐向西城去了,远处只见月下有两点荧光破空而过。
      不消一会儿,他们便到了一处宅院门前,夜色中门匾上赫然两个金灿灿的大字——“金宅”。
      门房上刚巧是经年的老仆人当值,远远一瞧便认出是金三爷回来了,快快叫人开门,让小厮进去禀报金四爷。
      金盏虽一直都知道庶出的金三爷还有个嫡出的弟弟,却从来没见过,绕过祠堂还没走到正房,就见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披着件衣服从东厢房出来,后面还跟着五六个丫鬟和乳母。
      那少年快步走上前,亲昵地挽着三爷的胳膊往里走,“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我信里不是说今日要回来吗?”
      “这我当然记得,这么晚如何进的了城?”
      “我离家那几年可不只是游山玩水,”他回头对金屏笑笑,“多少学了点儿花拳绣腿。”
      他一提这个,那十几岁的金四爷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四哥哥知道你今儿回来吗?”
      金盏又一愣,他不是四爷吗?哪里来个四哥哥?
      金三爷点点头,“就是因为他下帖请我今日一会,不然我哪会这么匆匆忙忙,不过……天色已晚,还是算了吧。”
      他弟弟忙道:“四哥哥指定等着你呢,家里一切都好,明儿再好好检阅也不迟,不如快去见一面,他如果等不着你,今晚怕是要挂心得睡不稳呢。”
      金三爷脸上笑意几不可见的一滞,道:“我哪儿就这么尊贵了,能让他挂心得睡不着。”
      他话虽是这么说,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下来。
      金四爷见他又犹疑不决上了,一把拉住他往外推去,“哥,你要去便快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夜谁都别想睡好。”
      金三爷推着他的手,叹了口气,“这么晚了,城门我进得,王府却进不得,况且他身边一时半刻都不离人,我若是现在偷闯进去,被他二——被二爷知道了,虽不会对我怎么样,却不知道要怎么训他呢。”
      “不妨事不妨事,这几天四哥哥搬出来住了。”
      金三爷吃了一惊,“搬出来?住在哪里?”
      “四哥哥老早就在西城外胭脂山上建了个小园子。”
      金三爷又吃了一大惊,不可置信地问:“西城?!小园子?!”
      金四爷点点头,“没错。”
      “他这是疯了吗?他家里愿意吗?”
      “四哥哥不常向我提起家里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但照理讲……八成是闹得不大愉快。”
      东尊西卑,城中华盖之族、公卿大夫都是住在东城,西城则是庶民百姓、三教九流的居所,即便像他这样富甲一方的金家也不能住进东城。
      城中央那条笔直的官道,如同漫无际涯的银河,把这座城隔做两半,东西即便音声相闻、顾盼可见,却像在两个人间。
      金三爷有些着急,“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给我说过?”
      金四爷摇头,假装不解,他心里明白,若是跟他哥说了,就不止是王府上下来阻挠了。
      三爷听了这事,是万万不能在家待了,“你知道——”
      不等他问,他弟弟就叫老妈妈去叫人,“金风露[1]去过,让他起来带路。”([1]金风玉露一相逢,风露清愁便无数。ps:为方便阅读,短的注释标在正文中,长的注释放在章节后。)
      不消片刻,那书童就一边系着衣服一边小步跑来,金三爷三人冒着夜色随他往更西边去了。
      他们好不容易进了城,此时又要出城,金三爷把金风露夹在肋下,风一样的纵起轻功,那金风露一直都在深院之内、书房之中,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他魂飞魄散。
      金三爷向前眺望,远远的见一片亭台楼榭隐匿在树垣石林之中,临近了只见一个五间[2]的大门挡在前路,门上高悬一个大匾,匾上三个大字“观复园”。([2]两个柱子之间叫一间,五间的大门非常高贵,王府级别的才能用。)
      金三爷和金屏对视了一眼,以往去王府的时候,每次看到门上的“府”字,心里无事都生出几分胆怯来,此时虽没了这个字,却比有这个字更叫他心里不安。
      别的他不晓得,刚好这个知道,取自《道德经》的“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还是那样文绉绉的,勉强打趣道:“别又一头闯进个几进几出的绿顶[3]大院子。”([3]绿琉璃瓦,也很高贵。)
      金风露忙道:“不不不,这里倒有几分像个苏州的园子。”
      金三爷挑起眉毛,不以为然(不认为是正确的)地挑起眉毛。
      金屏悄悄嘱咐金盏,“不论里头是何等情形,光那台阶都比咱们家高出不知多少,你可不能表露褒贬,更加谨言慎行。”
      金盏重重地点点头,愈发的紧张了。
      门房里有人听见动静,出来探看,忙迎了出来,“三爷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我们四爷还等您呢。”
      门前的大灯笼照的四周都亮堂堂,不待来人走近,金三爷就认出了那人,惊问:“镈钟?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在屋里服侍你们四爷?”
      镈钟笑了,“阖府上下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人服侍。”
      金击子忙问:“你们四爷没事吧?”
      镈钟不解其意,“金爷此话怎讲?”
      金三爷摇摇头,五六个小厮家仆与镈钟一同打着灯笼把他们三个迎了进去,进了角门[4],拐进一个曲廊,金三爷立刻皱起了眉头,心里暗想:这也忒狭仄些了,看着确实不像话,不知他家里怎么数落他。([4]正门一般是不开的,只有婚嫁丧葬还有皇上临幸才开,平时大家都走角门,没不尊重人的意思。)
      镈钟如同猜中他心中所想,道:“金爷且再往前走走。”
      金三爷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曲廊上开了一排格漏窗,透过花格望去,就着月色虽难看真切,却依稀可见其中山石池水,又往前走走,便听见有水击驳岸(水池的岸边)之声,再走又闻得芳草妍花浮动之气。又过了几个漏窗,曲廊接着一个水榭,一步踏进水榭,院中之景忽地尽展眼前,顿觉豁然开朗、园景开阔。
      金三爷禁不住将折扇拍在手上,叹了声:“妙!”
      镈钟道:“晚上瞧不清楚,不如赶明儿三爷再好好逛逛。”
      “好好好,咱们先快些走,别叫他枯等。”
      金三爷不再观景,快步跟着他过了几个亭与堂,又进了一个门洞,沿着一个水廊进了个满是水的院子,月光当空一照,满院都是粼粼波光。
      耳边忽然传来呼呼的风声,他纳闷道:“怎么突然起这样大的风?”
      镈钟指着高低蜿蜒的□□,答道:“墙上开了小圆洞窗,风过便会有响动。”
      金三爷点点头,“也亏他会想。”
      他突然隐约听见墙那边有金戈相击之声,警惕起来,问:“那边是什么声音?”
      镈钟道:“四爷的一点小癖好,招了些壮士,花园为沙场,家丁做兵将,时不时演习操练,散闷而已。”
      金击子笑着摇摇头,“都多大了,还这么玩儿过家家。”
      又过了一个垂花门,沿着跌落游廊一路越走越高,金三爷问:“咱们这就上山啦?”
      “是,胭脂山原本是王府私产,盖园的时候就圈进来了一小半儿。”
      金屏和金盏对视了一眼,心里暗叹:乖乖,如此之大手笔。
      金三爷低头往廊外山下看了看,未发一言。
      他们又在山石间穿行了一阵子,耳边不时有瀑布激荡之声,过了一座玲珑的小桥,见一座厅堂,上书“留仙山房”,房前抱厦外围着一圈花架子,架子上攀满了重台[5]白蔷薇,层层叠叠每朵都起三四层楼子,远看倒不像花团锦簇,更似白云驻足,衬的这里愈发不像人间。([5]在花心又开出一朵花,起三四层楼子就是一个花萼这样开了三四朵花。)
      镈钟在花墙外往里唤了一声,花里传来一声:“哦?——”
      金盏还没听见脚步响,就已见一只手将门前坠着的白蔷薇轻轻撩开,接着便探出半张笑意盈盈的脸来。
      金盏头一次见这位四爷,禁不住倒吸了口气,这人看着不像是人肤肉身,更像是荔枝肉那般莹白通透,月亮一照好像都透光。
      金屏悄悄对他道:“是不是跟个剥了壳的果子一般?”
      “怪不得三爷平时常叫什么果子、果儿的。”
      这就是金四爷口中说的四哥哥,定王钟士孔最小的儿子,唤作钟成缘。
      金三爷上前一步,将那花拂到一旁,手心有意无意碰到他的手背,心中虽有百般忧虑,但久别重逢仍是喜不自胜,腮上挤出两个酒窝来。
      “你怎么才来?”
      “这一路很是周折,千辛万苦才如期而至。”
      “哎呀可惜,你如果早来些就好了,今夜要有一场大雨,不知明天花花草草还好么。”
      两人并肩进了屋,一众侍从跟在后面,金盏环顾四周,只见房中的墙壁屋顶都用绢贴满,在上面画满了云纹与玉栏,真像到了天宫似的。
      房中装潢金三爷却一眼都不看,扶住钟成缘的两臂,上上下下的打量,见他确实安然无恙,问:“你急急的叫我回来,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吓个半死。”
      钟成缘回手握住他的手腕,笑着拉他进里屋,道:“我几时急急的叫你回来了?”
      金击子松了他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张帖[6]来,封上工工整整地写着钟成缘的封号与名讳。([6]在古代名帖是一种很正式的文件,好比本人亲到。)
      “那为什么巴巴叫人送这个来?我一看这么正经隆重,着急忙慌连夜往回赶。”
      钟成缘俏皮地眨眨眼睛,“今天谷雨了嘛,想请你吃杯雨前茶——”
      金三爷点点他的鼻子,“别在我面前搞鬼,我前年去年都不在家,为什么只今年写贴让我回来?”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钟成缘倒有话说了,直起腰来兴师问罪,“好哇你,原来你还知道三年没回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江南安家了呢!”
      金三爷有些心虚,“哎呀,不过是生意绊住了——”
      钟成缘也指着他道:“你也别在我面前捣鬼。”
      金三爷握住他的手指头,“哎呀,是真的,我这么年轻,不做出点儿名堂,回来唬得住谁啊。”
      “那你家里这一摊子就都甩手不管啦?立儿也不问啦?”
      金三爷疑惑起来,“家里的事我不是托付给四叔和八叔了吗?”
      “你也当他俩是顶用的,四叔早就老糊涂了,这些天连耳朵都聋得全听不见了;八叔只要自己手里的钱够用,旁的什么都不管,管他什么立儿倒儿的。”
      金三爷倒了吸口气,回头看向金屏,“怎么没人告诉我?”
      钟成缘叹了口气,“哎呀,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的东西,就算你不知道,家里也不至于立刻就垮了,再说了,就算你知道了,难道能丢开那边的买卖立刻回来?”
      金击子被他这么三言两语弄的哑口无言,他一向自诩心思缜密,以为家里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了,没想到却干出这顾头不顾腚的事来。
      钟成缘抢先他一步,趿拉着鞋在西边炕[7]上坐了,镈钟像无事发生似的,递上一小圆枕,他歪靠着,笑嘻嘻地看着金击子,向东边一招手,“别再想啦,这里都是我的人,不必拘礼,自自在在的,像在家里一样。”([7]不要看“炕”好像很土气的样子,但在清朝王府里这是最高级别的座位,下面才是椅子小凳子脚踏之类的。)
      “你呀!——”金击子无可奈何,只好不情不愿地在东边坐下了。
      钟成缘转头吩咐甬钟,“快把饭传上来吧。”
      紧接着上来两个小厮给金三爷换衣裳,一个叫钮钟,一个叫钟锤。
      金击子这才有闲心打量起屋内的雕梁摆设,疑惑道:“满屋的云彩,为什么没有月亮?”
      钟成缘啜了一口淡茶,道:“我一看见月亮就忍不住想洒扫庭除、沐浴濯发,不能安歇。”
      “奇怪。”金击子知他向来爱干净,甚至有些成癖,特别是闻不了腥气。
      钮钟与钟锤替他换完衣裳,钟锤悄悄扯了一下钮钟的衣袖,钮钟会意,对钟成缘道:“小的去催催厨下。”
      钟成缘点点头,钮钟便出了门,钟锤也跟了出去。
      两人直到出了抱厦,钮钟才问:“怎么了?”
      钟锤忙问他:“钮钟哥,那个跟咱们四爷说话的是谁啊?怎的能进到卧房里面?”
      钮钟答道:“你来的日子短,他难得回来一趟,这些天少不了见他,他家是做生意的暴发新荣,名姓连起来十分趣儿,叫作金击子——”
      钟锤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金击子?《西游记》里拿来打人参果的那个?”
      “正是,听说是他祖父听戏时胡起的,更离谱的是啊,他还有个嫡出的哥哥叫金拓子,庶出的二哥叫金定子,还有个嫡出的弟弟唤作金立子。跟着他的心腹小厮叫金屏,另外还有三个叫金盏、金灯和金珠。”
      两人都捂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
      钟锤道:“噫,什么金坨子、金锭子、金粒子的,怎的都这样俗气又荒唐。”
      “谁说不是呢?他家富倒是富,却只是富,但跟咱们这样的门户不一样,老爷和二爷多少有些瞧不上,但也从不说什么。但是吧——照我看来这个金三爷倒是不错,模样也好,身量也高,脾气也好,本事也大,虽说是庶出的,阴差阳错得了这份家业,这几年倒是越做越好了,金的银的像是拉土拉泥一样往库里堆。”
      “哦——这样,那他怎么和咱们四爷攀上的朋友啊?”
      “那天镈钟不是给你说了两句嘛,爷七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犯了点儿错,老爷正教训着,突然一下子就倒地不起,更怪的是全身慢慢沁出血色来,四肢百骇连眼睛都是赤红的,骇人的很,把老爷和三位爷都吓坏了。
      太医都到咱家瞧了个遍,但都不中用,眼见要断气,府里都乱成一团,门房说外面来了两个人,说专解血光之灾,有起死之方。老爷要请他们进来,门房说那二人只走正门,不走角门。老爷又问那二人什么模样,门房刚见过却就忘了,只说就是普通样貌,穿些寻常衣物,无甚惊异之处。老爷以为他们不过是故弄玄虚来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二爷却觉得江湖骗子不会有胆子到王府来,还这么大的口气,必然有些非凡之处,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老爷有些为难,这太不合规矩,这会儿又没有红白之事,没有开门的由头,还是二爷强着老爷请他们进来。”
      钟锤吃惊地打断他:“这是二爷?”
      “听镈钟的娘说的,千真万确。”
      “自从我被买进来,整天见二爷皱着眉头挑四爷的错儿,我只当二爷厌弃四爷。”
      “唉,他们仕宦人家的兄弟,跟咱们小门小户的自然不同。”
      钟锤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又问道:“然后呢?那两个人果然把四爷治好了吗?”
      “那二位神仙一位叫丛不迎,一位叫易不送,果然还是有些神异之处,当日家里上下都见过他们大模大样地走进来,却没一个人记得他们的脸。”
      “这是为何?”
      “我也说不清,就是顶普通顶普通的长相,普通到让人扭头便忘。两位师傅给老爷说四爷乍染红尘,不能忍耐,如果留在王府是死路一条,不如随他们去,遍饮人间四大江五大河六大湖的水,待他适应了这世间污秽,自当送还。”
      “这说的玄而又玄的,他们拿什么保证?”
      “一开始其中那位叫丛不迎的,喝了一声‘你到哪里去’,四爷一下子睁开眼,张口只说‘回去回去’,把几个妈妈吓得在地上乱爬。另一个唤作易不送的道‘仙家一言,驷马难追,怎么能这时便回去’。四爷一直叫着要回去,那两位仙爷道‘算了算了,你先跟我们去避避’,四爷连连喊好,一下子坐了起来。老爷和三位爷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天机,不敢言语。仙爷拽着爷儿的胳膊,像扛麻袋似的扛着就要走。二爷见他二人果然有些神通,命家人速速打点细软衣物,那二位神仙却说只需四季各两套衣服,其余的什么都不许带,更不许有丫鬟小子跟着伺候。”
      钟锤忽然有些惆怅,“官宦人家的公子,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突然的自己过活,那哪儿能行?”
      钮钟倒没注意到他神色有异,继续道:“咱就是说呀,都觉得荒唐,二位仙爷执意这样,老爷又不敢强拗,只好心一横把四爷舍给了他们。四爷走后也不是全然杳无音讯,每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封书信在祠堂里,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两位神仙不止化走了四爷,四爷还有三个师兄弟,说出来你都认识,大师兄是现在好去处的东家李轻烟李爷,工部侍郎黎华黎大人是三爷的三师兄,这二师兄嘛,便是金三爷了。”
      钟锤抱起胳膊来,评道:“确实有些神仙风骨,倒是贵贱无差。哎?那几位爷都学些什么?我怎么没觉得四爷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功夫。”
      “害,可别提了,四位爷学的可是五花八门,李老板学打坐——”
      “打坐?”钟锤一想他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就不像是能心平气和打坐的人。
      “ 金爷学的是从仕——”
      “啊?不应该学经商么?为什么要学做官?”
      钮钟耸耸肩,继续掰着手指头道:“黎侍郎是工学机巧——”
      “这倒让呆人更呆了。”
      “咱们爷学兵法——”
      “兵法?”钟锤吃了一大惊,“学这个干嘛?”
      钮钟也不能理解,“所以老爷常说四爷去的那几年全荒废了。”
      “后来呢?”
      “到了四爷十四岁的时候,真给送回来了,不过是因为金三爷家里出了事,不得不回来主持家务,所以那二位师傅说四爷的病根儿并没完全除尽,还未饮过西方赤血湖水,现在不能受的住血气,一点腥气都跟毒药似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怎么不弄点儿什么湖的湖水来?”
      “这些年哪里都找遍了,压根儿就没这个地方!”钮钟继续道,“散伙前,那两位仙师觉得人间险恶,没点儿武艺傍身也不好,就将心法教授给了四位爷,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所以四位爷的功夫这么……丰俭由人。”
      钟锤被这个“丰俭由人”逗乐了。
      说话间四个老妈妈提着食盒走来,钮钟便止住了话头进屋布菜。
      钟锤也跟了进去,却在抱厦里略停了停,隔着窗深深地盯了金击子一眼,只见他眼皮双的极美,情思暗藏;眼睛生的也不同,春愁常驻,灯下看来,这眉眼更有一段温柔沉郁的风流。抿嘴笑时,面颊上左右还各现一个酒窝,钟锤正仔细观瞧,金击子像觉察到似的投来一望,吓得他连忙侧身躲在窗边,闪身进了门。
      钟成缘吃过晚饭了,看着金击子吃,他自己没什么趣儿,伸手从窗外折了一朵蔷薇花,转过头来问镈钟:“戏班子睡了没有?叫个两三个人起来,吹支《春江花月夜》。”
      金击子笑道:“又听《春江花月夜》?”
      镈钟问道:“四爷,让他们在哪里吹啊?”
      金击子道:“我觉得在桥那边的望仙亭里就不错。”
      钟成缘虽然早就知道金击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仍惊奇道:“呦?你还记得那里有个亭子叫望仙亭?”
      金击子颇有些自得地点点太阳穴,“我靠这个吃饭呢,记名记姓那都是我的正经活计。”
      “啧啧啧——”钟成缘摇摇头,“你那脑袋迟早被你给累死了。”
      两声板响,“哎,开始了——”
      外面悠悠扬扬地传来玉箫金管、朱琴琵琶之声,越过水落千尺、风过山林,像是从云端一觑人间繁华。
      金击子一边吃饭一边问钟成缘,“欸对了,你这园子造成这样的制式,还是在西城,你父亲和你二哥肯吗?”
      钟成缘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较什么真儿啊。”
      金击子深知绝对没这么简单,玩意儿是小,不守规矩是大,王府绝对不允许他开这个口子,一想到这就头痛欲裂,将胳膊肘撑在小几上,食指揉着太阳穴,“唉,你何苦跟他们较这个劲?”
      钟成缘见他如此举动,问道:“又头痛了?”
      金击子摆摆手,“不碍事。”
      “不是我老啰嗦你,你思虑太重,活该头痛,若是不改,迟早弄出什么大病来。”钟成缘一边数落他,一边叫钮钟与钟锤铺床,让甬钟拧热毛巾来,镈钟无需他吩咐便默默地替金击子按头摩肩。
      钟锤不知道金击子要睡哪间房,也不敢问,只是跟在钮钟身后,钮钟拐过隔扇把南京拔步床收拾妥当,钟锤悄悄抓住他的袖子,朝外面使使眼色,“金三爷呐?”
      钮钟附耳道:“二位爷云游时日日同席同塌,互相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现今也常在一处歇了。”
      钟锤点点头。
      金击子吃了饭,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待他消食,他忽的又想起了请帖的事儿,举到钟成缘眼前儿,“哎?这个怎么说?”
      钟成缘笑了,对镈钟道:“把那个进上的茶叶香香地烹一杯来。”
      “一杯?你不吃?”
      “我晚上吃茶睡不着的。”
      “既是好茶,这会子吃是不是太过匆忙了些?唐突了珍品。”
      “这会子不吃难道还要沐浴焚香再吃?——你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我久别重逢、喜出望外,正是好时机!”
      不一会儿,镈钟便捧着一个小茶盘端来一个配套的小盖盅,金击子接过茶碗,把碗盖一掀,那边钟成缘便哎呀一声,笑道:“好小子,怎么弄的这么香!”
      金击子啜饮一口,只觉满口清香,递给钟成缘,“吃一口不妨事的。”
      钟成缘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挑着眉毛点点头,“皇帝老儿就是会享受。”
      金击子忙道:“嘘——”
      眼睛在众侍从里转了一圈,“留神你哥又训你。”
      钟锤见钟成缘竟然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大吃一惊却不敢显露出来。
      金击子吃了半杯,享受地缓缓摇头,道:“你说的不错,果然是舒心解乏。”
      钟成缘拍拍自己的胸脯,“也安忧纾虑。”
      两人相视一眼,金击子叹了口气,钟成缘冲他皱皱鼻子。
      钟成缘见他将几上的帖子珍重的收回怀里,“你人已经来赴约了,留它干嘛?”
      金击子隔衣拍拍那名帖,“哎欸,这可是郡公的墨宝,我要留着当镇家之宝呢,等到我精穷了,还能拿出来卖几个钱用。”
      钟成缘噗嗤一下笑了,“你如果精穷了,真会卖它?”
      金击子歪歪头,佯装为难,“那还真不好说。”
      钟成缘咯咯笑起来,“说不准儿到时候我还不如你值钱。”
      金击子立即反驳,“哎,这是什么话!你干了也是人参干,我再涨也是胖大海。”
      钟成缘招招手,便有人服侍他二人换衣服歇下,镈钟与金屏值夜。
      重重罗帐层层放下,每隔一层,金击子都觉得好像离外面的世间更远一些,身上轻松许多,直至帐内连垂下的香囊看不见了,他这才安心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外面的乐声还未止息,钟成缘仰面朝上躺着,矫枉过正般没个正形,头枕在手臂上,一腿搭在另一个膝盖上,翘着脚,和着拍子一下一下地轻轻晃,“欸,师兄——”
      “嗯?”
      “我每次听这个曲儿时,总想做个曲中之人,这本也不难,却总难如意,难得到人间走一遭,若连这个心愿都不能了结,那可真是一大憾事。”
      金击子翻过身去,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他的鼻子捏了一下,“你要是想登天那确实难,你就想要这个那还不容易?如果不是我许久不回来,对万安有些生了,今夜就能带你去。”
      “哎,不着急,明儿还得和你看看我这个别致的小宅子呢。”
      金击子的头一跳一跳的疼,“好,睡吧。”
      半夜,外面忽的传进来些许雨声,接着便飘进来微微的土腥气,钟成缘皱起了眉头,翻了个身,把被子拢了拢。
      镈钟翻身坐起,快步把窗掩了,又熏了些香,把那土腥气冲淡些。
      这雨却越下越大,还隆隆的打起雷来,金击子把被子掀开一点,轻轻地想撩开床帐子。
      钟成缘突然从他背后道:“你去做什么?”
      金击子吓了一跳,“你怎么睡得这么警醒?”
      金屏听见了动静,“二位爷要什么?”
      钟成缘答金击子:“我白天多睡了会儿中觉,晚上就睡不实了。”
      “胡说,你以前睡一天也能跟昏死一样。”
      钟成缘打了个哈欠,不接他的话。
      金击子隔着纱帐对镈钟道:“不要什么,也不用点灯。雨下的这么大,你们前门口那个水池子修的那样曲折,怕会把水涨出来,把鱼冲出来,你喊人去瞧瞧。”
      钟成缘嗤笑了一声,“你呀你,到哪儿都这么操心,不过幸好你又多心,心多的操都操不完。”
      金击子捏过他鼻子,知道他的脸在哪儿,一把就捏住了,那脸不光看起来像荔枝肉,捏起来更像,指尖一片光滑丰润,却有点儿烫烫的,赶紧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倒不至于是发烧那么热,“你身上舒服吗?”
      钟成缘没有把他的手甩开,伸了个懒腰,说:“不要紧,可能是我这个宅基地水土不好,我一在这儿就容易头疼恶心。”
      金击子有些忧心忡忡,“哎呀,或许是离水太近了,湿气重,你往后时不时来赏玩可以,但还是得回王府住。”
      钟成缘把他的手甩开,背过身去,不满地嘟囔,“又是劝我回王府,你怎么跟他们是一气的,我都不知道盖这个园子到底是图什么。”
      金击子翻身伏在他肩膀上,摩挲着他的胳膊,好言好语地哄他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和我来往才建的这处房舍,可我不过是个三教九流,犯不着为了我弄得你家里家外的名声不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钟成缘气得一下子转过头来,额头正好磕在金击子的下巴上,两个人都哎呦一声。
      金屏忙问:“怎么了?”
      金击子赶紧道:“没事没事。”
      他一边给钟成缘揉额头,一边又轻声细语地哄他:“我知你没有那看人分贵贱的眼睛,我这不是怕你因为我受委屈嘛。”
      钟成缘长长地叹了口气,“咱们俩都是好心,只有这人间偏心,快睡了吧,再折腾一会儿今晚就睡不着了。”
      两人听着雨声,不一会儿就都睡沉了。
      第二天清早,金击子先起来往前院池边看看,又去铺子里看了一眼,看货物是不是都拉进来了,回来时镈钟正在服侍钟成缘换衣裳,他背着手笑意盈盈地从屏风后头转进来。
      钟成缘回头见他进来,“我后来睡得沉了,都不知道你起来。”
      “那好啊,我还怕把你弄醒了呢。”
      他伸手从镈钟手里接过钟成缘的腰带,从怀里掏出一个带钩[8],系在腰带上,镈钟想接回去,金击子却对他一笑,镈钟会意,低头退了几步。
      “呦?你昨儿不是说‘着急忙慌’回来的么?还有工夫带礼物?”
      “平时碰着遇着买的。”金击子不论到哪儿去都常给钟成缘带些玩意儿,或大或小、或贵重或寻常,但打眼一看,都是用了心的。
      “给我瞧瞧。”
      金击子却道:“转过去。”
      钟成缘依言背过身去,两只修长却有力的手从腰间由后往前探出,左手中指的关节处带了点儿小伤,替他将腰带勾住,就着他的手看去,是个白玉的小金击子。
      金击子的声音从右上方传来,“怎么样?和小时候你跌断的那根比如何?”
      钟成缘掂了掂,“更沉些。”
      “这个是戈壁料,风沙磨砺的比铜铁还硬,你这次一定能用它个一辈子!”
      钟成缘笑着回头看他,开玩笑道:“好大的口气,要是想跌,我不信还有我跌不断的东西。”
      “哼。”金击子佯怒抽手转身要走。
      “哎,师兄——”
      钟成缘连忙从后头抱住他的腰,用力勒了一下。
      “哎呦!待会儿我吐你屋里啦。”
      “好哥哥,多谢多谢!”
      “这还差不多——”
      金击子陪钟成缘洗漱后用了早饭,见外面晴空万里,草木滋茂,是个游园踏春的好天气。
      一夜的骤雨竟没把满架的蔷薇花打蔫,衬着莹亮的水珠反而显得愈发欣欣向荣,金击子心里纳闷,叫来花匠问道:“你这是用的什么花泥?怎么侍弄的?怎么这么繁茂?”
      那花匠道:“回三爷,是这园里的土肥得很,不消照料,花花草草自己就长得好。”
      金击子心里更奇怪了,钟成缘在前面喊了他一声,“快来,看了园子我陪你回家瞧瞧。”
      他听钟成缘也要一起去他家,心下欢喜,便快步跟上了他。
      远远一眺,昨天夜里只听见水声,没看清楚,原来这留仙山房建在胭脂山半山腰上,一道瀑布从顶上飞流直下,激起层层水雾。对面用假山造出一座高峰,与胭脂山对峙,中有一飞桥,两相勾连。
      金盏瞧了不禁啧啧地道:“幸好昨天是夜里过桥,要是白天猛地让我过这桥,脚是要发软嘞。”
      钟金二人并七八个仆从一同沿跌落游廊下了山,沿途依势建有亭台楼阁、榭宇轩堂,到了山下水边,钟锤已等在一条精致的雕花木船前,船两头坐着五六个拿着各式乐器的女孩子,穿着鹅黄与柳绿双色缎子的衣裙。
      金击子随钟成缘上了船,女孩子们弹唱起来,倒不是时兴的词与曲,而是把李太白的一首《江上吟》找人新谱了曲——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
      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甬钟捧上一杯松花酒,入口清香甘美,金击子一时间有些熏熏然。
      小舟顺流而下,进了第二个院子,只见一园的池水静悄悄的,清可见底,水中错落植了一点浮萍和海菜花,随着水流在水底微微摇动。
      院墙边有一个大槐树,得有三人才能环抱,朝池子斜长着,好像要倒进水里,一树的浅黄色槐花串坠在枝叶下,靠水的这侧连枝带花都垂进了水里。
      钟成缘回头看了一眼甬钟,甬钟会意,故意划着船从树下过,一船人都一头栽进了花间叶隙里,扶钗的扶钗,掩面的掩面,歪的歪,倒的倒,曲子顿时都走了调。
      偏又一阵风来,扬的满头满脸、满舟满杯都是槐花,顿时惹得一船的莺惊燕叫,钟成缘扑在金击子膝上哈哈大笑。
      船从花枝子中钻了过去,哥儿姐儿们都叽叽喳喳地整袍理带,这时船又进了第一个院子,赫然见一座假山绵延了小半个院子,园中海棠、芍药、桃花、杏花高高低低、深深浅浅、交叉错落地开了满院,跟山上比,这里才像个喧闹的人间模样。
      一行人下了船,由钮钟引着从荷花汀步[9]上进了假山,倒像是进了迷宫,忽而进了顶上的凉亭迎风远眺,忽而钻进了山洞子深处只听见水声触石,一会儿从小桥上往下看鲤鱼,一会儿又见石上的小孔有袅袅香烟涌出。([9]水池里高出水面的石头之类的,供人行走。)
      金击子突然见山石间有个白灿灿的物件十分耀眼,“那是个什么?”
      钟成缘眯着眼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大喜过望,“我说怎么找不着,原来在这儿!镈钟,快把它擦洗干净,送到大哥那里去。”
      又转头给金击子道:“前两天我父亲哥哥来我这玩儿,唉,别提了——只有我侄儿,别提多中意我这个山洞子了,在里头胡跑胡钻,把他的长命锁弄丢了。虽然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但却是从一笑山求来的,教人找了好几遍也没找着。你也知道,要不是因为我父亲,我大哥其实也不爱做什么官儿,就是对家里的老婆小子兄弟姊妹上心,都说长兄如父,他倒像个长兄如母。”
      大家都笑了起来。
      钟成缘道:“我大哥还觉得这个兆头不好,要请人破解破解,这下好了,你给破解了,回头让他请请你!”他话锋一转,“不过——他要请你,你倒还不一定赏光呢。”
      “哎,别人请我不去,若是大哥请我,打雷下雨我都去。”
      钟成缘狡黠地看着他:“别人是谁啊?别人该不会是我二哥吧?”
      金击子吓死了,连忙道:“你别乱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两人说着,众人依次出了假山,来到池边一处水榭坐着,从这边看去,驳岸故意好像修得崎岖回转,上头的水冲下来又急又快,在岸边激起半人高的水花,叮咚作响。
      钟锤来请示钟成缘:“四爷,要在哪里吃中饭?”
      “就在这里吧。”
      两人并肩坐着,赏景听曲吃了饭,车早已备好,两人一起到金家大宅去了。

      [8]理论上讲“带鐍”应该在那个时候更流行一点儿,但是我嫌带鐍造型太摩登了,一人一个大腰带扣儿,一想就zenzen打咩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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