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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并肩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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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奔切,定的是翌日一早出发。
姜永蕴心有余虑,回到蔺府后便将自己关进房间。
残阳落坠,房内烛影幢幢,姜永蕴终于住笔。撑扶着右手手腕的指尖沾染墨渍,姜永蕴尚未察觉,用脏兮兮的一双手揉摁酸胀的眉心。
“山橘!”
在廊下候了半日的山橘终于听得姜永蕴唤她,忙不迭“诶”了一声。她推门入内,替姜永蕴取了帕子擦手。
“此番前往鄄安,我便只带山桃一个,她自幼习武,紧要关头也能保护好自己。”姜永蕴将满桌晾干墨迹的纸张分门别类叠好后塞入信封,旋即瞥一眼眼眶通红的山橘。
“郡主,山桃总爱丢三落四,如何护得好您……。”
“你心思机敏,看顾父亲你来才是最妥帖,我心里才最安定。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替我完成。”
山橘附耳,听姜永蕴在她耳边事无巨细地嘱咐一遍。
姜永蕴言罢,望着山橘眼底的错愕,又一句话堵住她的疑惑。
“时辰不早了,替我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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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霞光倾落窗棂,洒在桌案上一沓书信之上。
姜永蕴陪着姜璟用过早膳,又叮嘱了一箩筐翻来覆去的话。房门紧闭,无人知晓屋内二人谈及什么。吐露心绪,安顿好一切,姜永蕴不复晨起的倦怠愁容,从容地上了离京的马车。
山桃与她一道,手上抱一个果匣子。
“郡主,今日晨起表哥来过,说是第二件事已然有了眉目。”
姜永蕴假寐,闻之淡淡“嗯”了一声。言罢她心生一缕,便听到车夫驭马的“吁”声。
“郡主,有人求见。”
山桃瞧一眼姜永蕴,正欲回绝一句“不见”。
“何人。”
沉稳的几下脚步声落下,姜永蕴循声望去。纵使隔一层帷幔,也能借昼日光阴参差瞧见马车外站立的是一名男子。
“在下贺意,今日前来,与郡主同往。”
听闻此番,姜永蕴不解地抬眸,对上山桃同样疑惑不解的目光后开口发问。
“贺公子此番前往,可是得人授意?”
姜永蕴将帷幔揭一个角,歪着身子往外一瞧。对方入定般站的端正,器宇轩昂,玉树临风,俨然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弟。
“回禀郡主,此次入京,母亲要我照看好表妹。既如此她要与郡主同行,在下又岂有不跟随的道理。”
姜永蕴神色淡淡,一个眼神丢给满心存疑的山桃。
“那便有劳贺公子一同看顾着我些了。”
“郡主言重。”
“既如此便启程吧,谢公子的马车想必已然在城外候着了。”
姜永蕴难得如此识大体,一行人只一辆马车和几个随行的侍卫。
明承帝忧心她路上受苦,昨夜下了口谕,遣人加急传旨到沿路官驿。
姜永蕴并不贪睡,只是从前在宫中授学时总爱用小憩躲过老学究。
起初的太傅是衡国公的胞弟沈柘。按说两家渊源已久,他却偏要找姜永蕴的麻烦。
三天一小惩,五天一大戒。休沐过后继续罚抄,说来也怪,姜永蕴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对沈柘唯命是从。
后来沈柘随军队前往边关,便由前任太傅为他们授课,老学究老眼昏花,大字都辨不清几个。
姜永蕴彻底躺平,每日课上属她睡得最多。
不过她昨夜酣眠,睡得极为香甜。来路除却吃喝便是假寐,睡得脑袋昏沉。
姜永蕴吩咐下去,只厉兵秣马,修整好了继续赶路,入夜前想必能驶离盛京城的地界。
趁着侍卫们到驿中吃茶,四下无人的空档姜永蕴便下了马车。
适才出了盛京城十几里,并未瞧见近郊农户的田产,倒是林海浩瀚,远远便能瞧见不远处翠竹葱茏。
姜永蕴没走太远,只到附近的湖边散步,曲廊纵深,远瞧湖心一点亭,瞥见四下无人,姜永蕴便不由自主地想往深处走去。
“郡主,这桥想必年久失修,若是……”
姜永蕴不多言,后退几步与山桃拉开距离,“你就在此处,不许过来。”
山桃筹措不安,习惯性服从自家郡主的安排,却因担忧而本能地迈步往前走去。
姜永蕴前进的步伐一顿,慢悠悠地转身睨一眼山桃。她抬手做威胁状,见山桃止步后才放心湖中央走去。
碧空如洗,嫩芽含青。
姜永蕴伸了个懒腰放松整一上午困囿在马车内的疲怠,随后百无聊赖地倚靠在亭内的鹅颈椅上。
湖面粼光盈盈,凉爽清幽。姜永蕴的视线由远处山涧翱翔而来的鸟雀转到岸边,与密林接壤处杂草丛生。
风止和静,却能窥见其间影动。
姜永蕴站起身来远远望去,随着那东西的动作瞥见绿叶丛中有一团白。
她忙不迭折返,喊了山桃往密林深处走去。
绕过湖周大半,杂草丛生间蚊虫最是不乏,姜永蕴一马当先,走在前方自己开出一条路。荆棘枝嫩,染绿裙角,也扯得那团刺绣开了线。
丝线缠绵,在途经之处留下悉数痕迹。
越过此处后便豁然开朗,远远有处半人高的小土堆,其上杂草稀疏,并非鲜有人迹。
姜永蕴随心存疑虑却也为思忖过甚,她猫着腰靠近那团活物,在一步之遥的距离站定后甫看清那是一只幼犬。
“山桃,是一只小狗!”
林间露重,浑身的皮毛湿了个透彻。姜永蕴心下大喜却不也不敢轻易上前。
倒是山桃胆子大得很,看姜永蕴眸中熠熠,她便上前一步将那幼犬抱起。
幼犬认生,被山桃抱在怀里,颤巍巍地昂起头“嗷呜”一声。
姜永蕴这才瞧见它腿上皮毛一片鲜红,伴着被雨水冲刷泛白的三寸有余的伤口。
“郡主,这好像是一只狼。”山桃的父母曾是山上的猎户,她自小跟着耳濡目染,狼犬尚且能分得清。
“狼?”姜永蕴闻言蹙眉,下意识去挠手心被蚊虫叮咬的包,“横竖有护卫在它也伤不到人,先带回驿站为它疗伤吧。”
姜永蕴一改往日闲庭信步,手心耳垂皆是蚊虫叮咬留下的包。她只顺手挠了几下,娇嫩的肌肤上便留下几道清晰的抓痕。
随行的护卫尚在修整,姜永蕴也不再拘礼,掐着手心的包进了驿站。她痒得难耐,颇有些心烦意乱,因此并未瞥见从驿站中迎面而出的谢双谯。
“谢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姜永蕴闻言昂首,长睫翕张间对上谢双谯的眼睛,不知怎地,只一瞬她便心虚般移开了视线。
“有要事同郡主相商,不知郡主可否赏脸移步二楼雅间?”嘴上客套恭谨地询问,实则侧身而立,逼得姜永蕴只能跟他走。
姜永蕴指尖戳了戳狼崽眉心,嘴角无意识的带一抹笑意。
“你且带这只小狼崽去疗伤,我去去便回。”
话锋再回到谢双谯身上,仅存的一点笑意也荡然无存。姜永蕴搓搓手心,平静道:“带路吧。”
说是雅间,可条件并未好到哪里去。即使被打扫得焕然一新,仍透着一股子经久空置的冷森。
谢双谯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将椅子擦拭一遍,又往涮洗好的茶杯中斟满茶水。
“郡主先喝杯茶吧,是在下从京中带来的邕湖含膏。”
姜永蕴心下冷哼,步伐终于松动,她踱步走到桌前,将杯中茶水随手一撒。
“我喝不惯。”姜永蕴抬眸与谢双谯对视,极力克制着咬牙切齿平静道:“此番出行不必大张旗鼓,你也不必唤我郡主。”
说罢她示意后者落座,凳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驿站内渐渐苏醒的嘈杂皆带来纷乱。
“那我唤您‘姜姑娘’可好?”
方才谢双谯的试探本就让姜永蕴内心戡乱,她强忍着怒意道:“不知谢公子有何要事需要同我商量?”
“草间泥尘沾染了小姐的衣裙,待小姐盥洗过后稍作修整,不时便要启程。”
姜永蕴这才注意到一扇屏风之隔的床铺已然换了绮帐。
“不必了,谢公子先行一步,待我换好衣服便启程。”
话音方落,谢双谯却不像要先行一步的样子。他将手心紧握着的瓷瓶搁置到桌面,“蚊虫纷扰,此瓶中乃是在下旧友秘制的紫云膏,虽说比不上太医院的,但此程山高路远,只得委屈小姐了。”
姜永蕴没应他,只是接过了那瓶药膏。
见谢双谯仍旧不为所动,姜永蕴终于抑制不住发,声音里带一点讥讽,她毫不留情地嘲弄道:“谢公子难不成是要为我上药?”
谢双谯借坡下驴,像是听不出来好赖话,竟真的上手取过那瓶紫云膏。
瓶盖揭开,一股熟悉的异香萦绕鼻尖。谢双谯将瓷瓶重新推回到姜永蕴眼前。
“在下看着郡主上药。”他话头一顿,目光灼灼地接道:“舟车劳顿,若不上药,郡主如何休息得好?”
“山桃姑娘身负重担,在下只有亲自监督郡主上药,才可安心。”
他一再进攻,甚至举起瓷瓶递到姜永蕴眼前。
姜永蕴终于接过。却也是没好气地往手心耳垂胡乱一抹,侧颈的包尚未完全红肿,谢双谯抬手靠近,本意是为指点那处。
却不曾想一直大开的门在此时迎来了“”不速之客”,山桃捧着姜永蕴的衣服进门,正巧瞅见谢双谯抬手欲往自家郡主颈间探去。
她大喝一声,三步并两步冲到姜永蕴身前。
“谢公子,还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