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雕寒月》》夏雕月

12、劫富济己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在我这儿住下吧，一切费用减半。”这是那天谈话结束时，幻空留下的话。

　　反正夏雕月在此还无落脚之处，这未必不是好事。

　　只是他后来又加了一句话，让夏雕月很不爽，“放心吧，如果被人欺负了，有我罩着你。”

　　不过当时夏雕月还是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于是，尽管夏雕月不爱听那句话，尽管他知道百艾沉就在附近，他还是暂居了下来。

　　夏雕月今天想出门买点衣服或别的什么，刚想踏出房门，大脑便强制地停住了他的行动，然后就见到一个粉色身影飘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夏雕月推门下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着异常敏锐精准的预感。走到柜台前，没好气地问幻空：“你这儿有书房吗？”

　　对方愣了几秒，笑道：“呵呵，我是经营酒店的，不是卖书的。书房，不是私人的处所吗？”

　　幻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和声音极富嘲讽意味，夏雕月的右手迅速抬起，朝着幻空射电箭，有你这样说话的么？

　　幻空竟然笑着躲过闪击，速度惊人，然而夏雕月在攻击后就踏出了幻沙酒，扬长而去，所以不一定见得到这个。

　　电箭只好射中了幻空身后的酒瓶，“哗啦”一声，酒瓶应声而碎，幻空伸手，酒瓶周围立即笼上绿光，几秒之后，恢复原状的酒瓶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这小子的攻击速度还不错呢，差点赶不上了。”幻空笑着，提着酒瓶放回原处。

　　“唉，你又使用那恼人的巫医术了，我都好久听不见瓷器的掷地声了。”百艾沉走出来，沉痛地说。

　　盯着手中轻飘飘的钱袋，夏雕月一个劲儿地在心里骂服装店店主黑心，这也意味着他需要找个地儿劫富济己了。此时刚刚买中的衣服已经换上，感觉还不错。夏雕月不太想回去，正好借此机会熟悉道路。

　　微蓝的幻术袍自由地摆动，较宽的右边衣袂下有若隐若现的电光，灿烂却不刺眼，两侧的衣摆纯白，整个人显得很清爽，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很淡，而又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气质，以此散发至周围人的心间，全不需看见他的样子或表情。

　　但这回有点不同，周围有种要看好戏性质的期待性安静。

　　在同一条街上，两个少年皆走在道路的最中央，分别从两头面对面地走过来。

　　他们互不相识，甚至未曾见过一面，看见对方竟然都没有一点相让或减慢速度的意思。

　　微长的银发微束，后脑中间的头发略短于两侧，棕色的眼瞳倒映出对方的样子：一席由橙色与黑色极其巧妙地搭配出的术士袍，上面还零碎地撒上几颗星星，这样的服饰一旦穿在他的身上，便有一股冷酷之气扑面而来，让人欲避之而不及。

　　微短的淡黄色头发上半部分向左斜斜地束上黄色发带，在额前头发的下方，是最纯净的白色眼瞳，却透出让人害怕的残酷，此刻正看着夏雕月。

　　让人感觉飞扬跋扈而又气宇轩昂，但看上去也只有40多岁的样子。

　　夏雕月淡然地笑，这个人有点意思，可以打一架，他是什么系的呢？

　　【你确定吗？】

　　夏雕月只闻其声，未见其张口动作。却见对方的眼中，有征询的目光。看来，这便是他的法术了。

　　于是心想，既然他知道我在想什么，那就传句话吧。

　　【是的，但不是今天。】夏雕月眯着眼睛看对方的表情。

　　对方竟有点笑意。【你很特别。】

　　快要撞上了。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侧身，走的路线皆弯了一点，然后相安无事地各走各的。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听见对方说：“星奈。”

　　“夏雕月。”另一个人也报上了姓名。

　　他们都没有留下其他任何讯息，但个性迥异且显眼的两人，是没有理由不再相遇的。

　　夜幕拉下，夏雕月准备出门为财奔波。再不去的话，明天的饭钱都成问题。

　　洛沙城的夜景很不错。

　　一出幻沙酒的大门，就可以在半空中看见远远近近由法术而成的灯光。还有奇异绚丽的花花草草，这是植物系魔法师的作品。有时还会听见优美动人的乐音，不用说，那肯定是乐师们在演奏。

　　夏雕月寻找着目标。

　　早上看到一处院落还不错，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府邸。

　　找到以后，夏雕月瞟了一眼建筑物的名字——奠星府。

　　许多奇幻的星星在房檐上构建出这样的文字。

　　他忽然记起在幻沙酒听过这个名字，想了一下，决定先看看再说。只是，心中还是对今夜的行动无底，这毕竟是他进洛沙城以来的第一次抢财。

　　夏雕月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靠近奠星府。

　　奠星府的周围有个大结界，夏雕月走上前，试图用幻术破解。

　　很可惜，失败了。

　　很快，夏雕月就想到要用树来转移进去，这样的瞬间移动应该大几率成功吧。

　　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将右手贴在树上，心中想着要去的地方。

　　再次睁眼后，他看见了完全陌生的样子。

　　“还不错，奠星府还有几棵树。不然，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了。”夏雕月自言自语着。

　　粗略地观察下，周围房屋十分豪迈大气。

　　特别有一个近似宫殿，房顶很高，应该是主殿。

　　听幻空说，这叫奠星台。
　　是奠星府中最神圣而又不容侵犯的地方。

　　大殿中央有很高的宽柱，占卜师会在必要时，站在上面占星，为人们卜算凶吉。
　　而站在上面的占卜师拥有最顶级的灵力，身上担负着振兴家族的使命。

　　夏雕月也就听到这么多。他想着，这个地方既然那么神圣，那么还是找其他房间下手吧！

　　屋檐上，树上，草地上，总是恰到好处地布上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星星，为来客营造了一个不明不暗的环境，让人感觉很温暖，可是又让人容易分心而导致迷失方向。耳边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夏雕月知道不好，可注意力一时竟集中不了，“可恶！”

　　猜测，那些星星应该是用来吸收入侵者灵力的东西，正打算用尘非弩摧毁时，后方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谁？要干什么？”

　　一转身，发现是一个50岁左右的少年，身着占卜师的衣服。

　　是奠星府的人。

　　【真不妙，反应已经迟钝到，不知身后有人了吗？】
　　夏雕月利用间隙，布置防护罩，暗自集中精神。

　　“你就是入侵者？”

　　夏雕月听到这一句，想编个什么理由混过去，却没想到，对方已经为自己想好了。

　　“看你那么小，也不像是什么坏人。以后不要随便闯进来了，有事请天亮来访。”少年看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说，“他们快来了，你赶紧走吧，他们由我来应付。小心星星，这个给你。”

　　说着，丢给夏雕月一串流苏。

　　夏雕月看他无意为难自己，本已经趁机跑了，这时又回过头来，接住流苏。又看见少年一脸善良的面孔，觉得自己也要做点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星秤。

　　还有，那个是预防星星的，路上小心！”

　　星秤的声音越喊越大，因为夏雕月一下子就跑远了。

　　一个人在长廊奔跑，有了星秤给的流苏，就再也没有不适的感觉。

　　对少年单纯的想法而感到好笑，什么不像坏人，自己可是想窃取他们家财物的人啊！不过，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只是，他好像忘了说该怎么出去了……

　　变数太大，也不好再回去找他。

　　而且这周围怎么一棵树也没有呢，如果用木柱的话，有点不保险啊。

　　夏雕月忽然停下来，从刚才起，似乎就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只是，一转身，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习惯性地抬头看，漫漫黑色中只有大半个月亮，不是满月，周围有云雾几片，很少很少。

　　不过今晚的月亮很好看，虽然并没有见到一颗星星。

　　夏雕月跃上屋顶，本想应该没人会想到自己敢上屋顶，却冷不丁地飞来一枚空气镖。

　　勉强避开。

　　真奇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他能避开完全是感觉到了强劲的气流，身体自动产生的反应。避开后才发现不见镖影，竟是枚完全由空气构成的飞镖！好在使用者修炼不深，让他有机会躲开，不然真的很难办。

　　夏雕月稳住身形，望向攻击者，却惊觉是认识的人。

　　心中狂想：怎么碰上他了？

　　口中道：“一见面就出手吗？”

　　对方抬眼，白色的瞳仁中还是不变的冷酷。

　　淡黄色的头发在他身上根本体现不出温暖的感觉，反而因为那瞳而被渲染得充满肃杀之气。

　　“是你啊，你打扰到我了，夏雕月。”星奈站起来，“打一架吧。”

　　夏雕月不想打架，因为弄不好会被发现的，但看见星奈的眼神，就知道这次躲不过了。

　　密集的空气刃向夏雕月涌来，躲了几次后发现行不通，发射一枚电弹，夏雕月的身体后倾，看见电弹被扭曲截断成好几段，并连贯地翻下屋顶。

　　知道星奈会读心术，尽量不用复杂的招数，只凭第一感觉和身体的本能行动。

　　未落地之前，给星奈送了好几发电弹。

　　星奈使空气流动变慢，轻松绕过攻击，落地。

　　夏雕月对此感到诧异，不过，如果没有意料不到的事发生，打架又有什么意思呢？

　　夏雕月将地上的星星灯踢过去，因为既然它们具有一定灵力，应该会有附加伤害。同时，这也是为了制造阻碍，好尽快摆脱星奈的追击。

　　虽然星奈也许是个不错的对手，但还是先找到树要紧。

　　夏雕月一边跑，又时不时地对星奈发动攻击，金色的电弹在空气中划过迷乱绚丽的多重轨道，掩护着夏雕月。

　　当夏雕月的脚再一次触到土地时，动作凝固了。

　　他的脚被粘住了！

　　而且姿势还是背对敌人的。

　　星奈发动了土系禁锢术，同时一记空气拳飞速攻击。

　　夏雕月急忙回身全力制造防护罩，可是却抵挡不住巨大的气流，他暗自使用木系法术，一棵树暂时破土而出解开禁锢。

　　几道电光冲出气流层，空气拳被分成几部分，瓦解。

　　夏雕月冲过去，想近距离攻击，动作却缓慢得全是破绽。

　　星奈闪出夏雕月攻击范围，眼前的事物却突然不见。

　　星奈知道夏雕月要打来一拳，居然站住不闪。

　　已经开始攻击的夏雕月见状急停，忙转方向冲了几步，避开了星奈。

　　幻术带来的屏蔽渐渐消去，两人相视无语。

　　“为什么不闪？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夏雕月先开口了。

　　“突然不想打了。”星奈望向夏雕月的方向，随口道。

　　这倒是夏雕月意料之外的答案，突然觉得星奈不那么冷酷了。
　　“你这样不是会吃亏吗？又不是人人都会为你而停下来，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那你为什么不下手？”

　　“我……”夏雕月一时语塞。

　　周围一片沉静，但很快就被很多人的声音打破了。

　　“这边！刚刚的打斗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快，快点！”

　　转瞬间就有很多人出现在这里。

　　夏雕月真是懊悔不已，自己刚刚干嘛不好好找出口，打什么架呀？这下来这么多人，怎么招架得起？

　　这儿马上就被围了起来，其中还有刚刚想放夏雕月走的星秤。

　　他看见夏雕月还没逃走，为自己没有告诉他如何出去而后悔，想着该怎么求情，却发现自己连他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最糟的是，星奈和他在一起。

　　许多人看见星奈都退避不及，这个平日以冷酷无情，手段残忍著称的小少爷，虽然拥有全奠星家族最无缺迷人的面容和一出生就拥有的强大灵力，但从来不爱惜任何事物。特别是在幻界大战之后，他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不爱学习法术。除了他的父母依然包涵他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愿意和敢于靠近他，因为很可能不明不白的，就被当成了靶子。

　　现在场上有很多人都在猜测夏雕月命运如何，掌管刑罚的仆人硬着头皮问星奈，但躲得很远：“星奈少爷，此人……怎，怎么处理？”

　　星奈看了夏雕月一眼，冷冷道：“是我要他来的，安排一间房。”说完，甩袖而去。

　　夏雕月没想到星奈会帮自己。众人听见此话，皆惊骇不已，弄不懂星奈要干什么，一下子都散了。

　　管家为了难，不知该安排一间好的房还是次的房。

　　星秤走上来，拍拍他的肩：“你下去吧，我来准备。”

　　管家如见救星：“谢谢二少爷。”这个房间问题弄不好，星奈会怎样对自己还不知道呢，好在有人接下烫山芋。

　　“星奈要你来的？怪不得你敢闯奠星府，害得我为你担心半天。”星秤带有责怪语气。

　　夏雕月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我想从你家搞点钱来花花”吧？

　　“你是我弟的朋友吧，打算今晚就在这住么？”星秤一脸欣喜。

　　“你弟？星奈？朋友算不上。”夏雕月很无语。

　　朋友？自己才和他见了两次面和打了一架而已啊。

　　星秤道：“是的，星奈二十年来，从不与人来往。他今天这样对你，真是让人意外……希望你能留下来。”

　　星秤的表情中有难言的悲伤，夏雕月隐约觉得，一定曾发生过什么事，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事。

　　“带我去他的房间。”语气很淡，但很直接。

　　到了门口，夏雕月想起星秤的话：星奈的脾气很怪，小心他会突然动手。

　　他站在门口，很犹豫，很犹豫，因为房内无灯，不知道星奈有没有睡。既然不知道怎样推门好，就想一下推门之后该怎么躲吧！这样想着，夏雕月猛地推开门，身上早已布上防护结界，大声道：“星奈，我来了，是夏雕月！”

　　“你有必要那么大声吗？”

　　星奈距离夏雕月很远，霎时，屋内灯光全亮。

　　“那怎么办？没有人有敲你门的经验，我只好自创一个了。”夏雕月很坦然。

　　“来这里想干什么？”星奈单刀直入。

　　“生活费不够了，需要挪用你家的。”还是很坦然。

　　“那就留下来。”星奈的语气让人觉得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也显得太不真实了吧？有问题，这府一定有问题！

　　“你家有书房吗？我说的是收藏很广的那种。”

　　果然，在夏雕月的心中，书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住处是否有问题，倒是其次。

　　星奈的眼神中夹杂着不屑：“你喜欢整天盯着那一大堆无聊的东西？真不知道你喜欢它一点，有必要学那么多的东西吗？”

　　夏雕月显然很不赞同星奈的说法，可他还是听星奈讲完，才说道：“我和你不同，学习法术是我的一大爱好。”

　　夏雕月显示出少有的认真。

　　星奈想了一下：“爱好？好吧，你可以去书房，我家的藏书绝不会比洛沙城任意一个书房少。”

　　“那我就可以留下来了。”

　　听他这样回答，星奈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求他一样，便补了一句：“你可以不来。”

　　“我还是会来的，但是我要先去拿行李，明天见喽！”

　　夏雕月已经走远，星奈却并没有关门，只是靠在门上。

　　不出一分钟，夏雕月又回来了，正准备像刚才一样踹进来，却发现门开着，旁边还站着个星奈……

　　几乎被抓现行，夏雕月讷讷地收回脚。他知道我要回来了吗？夏雕月很诧异。

　　“我该怎么出去啊？”他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整晚的问题。

　　星奈倒是一副悠闲样子：“你怎么进来的？”

　　“……用树进行转移，可你家树很少。”

　　“瞬移……不过也只有这个，才能让你躲过结界呢。现在你就直接走出去，结界，可以读出你的心思，所以它可以过滤掉，所有对奠星府不怀好意的人。”

　　能那么熟练地运用瞬间移动？能力真是不可小视。

　　星奈便问他：“你几岁了？我45岁。”

　　“41岁。”夏雕月朝结界走去，有点不放心，“就这样出去？你确定没事？”

　　星奈准备回房了，多扯无益：“爱信不信。下次记得要敲门，不准踹。”

　　门在星奈身后关上。

　　“哦。”夏雕月飞出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