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归》澈北

3、第 3 章

　　*

　　晚饭之后，柳叶慢慢踱步在街道上，昏黄的路灯晃晃悠悠的，仿佛在怜悯她又仿佛在嘲笑她。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抬头，竟是到了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博物馆——青和博物馆。

　　她朝着冷冷清清的大门走去，门卫大叔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两指间夹着一根已被点燃，烟头发着微微红光的香烟，大叔见她来了，露出一口因吸烟而镀上了斑斑黄黄的牙齿，笑着朝她挥了挥手道：

　　“小姑娘，又是你，你来啦。”

　　柳叶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扶着挎包的袋子，朝着黑漆漆，一眼望不到底的门走了进去青和博物馆平时没什么人，除了周末会有些家长带小孩来逛逛，她每天都回来，属于是青和博物馆的常客了，门卫大叔都认识她了。

　　她游刃有余地绕过一个个展区，终于来到一个玻璃窗前，暖黄色的灯光，照在玉壶上，显出手工艺人在它身上留下的会说话的花纹，柳叶总从它们那里听见遥远的声音，她轻叩玻璃，轻轻说：

　　“喂，睡着啦？”

　　玉壶似乎是被她吓了一下，动了动身子，低呼了一声：

　　“哎呦，你吓死我啦！”

　　柳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真心和善的笑，小玉壶原是姐姐最喜欢的文物，她每天都会来看看，算是留作一个念想吧。她又轻轻拍了拍玻璃，算是假装摸了摸小玉壶的脑袋吧，她慢慢说：

　　“今天是我姐姐，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柳南姐姐的生日。”

　　听到这里，小玉壶似乎是有些激动起来，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兴奋的色彩，手舞足蹈地道：

　　“真的吗？就是那个漂亮姐姐吗？她是不是回来了，祝她生日快乐！”

　　柳叶苦涩地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突然，耳边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她扭头，居然是那个平时高冷，不屑与和她说话的长颈青花瓷壶，它冷冷地道：

　　“过来一下，有话和你说。”

　　柳叶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本不想理她，但出于礼貌，但还是走了过去，柳叶微微屈膝，和青花瓷壶平视，问：

　　“怎么了？”

　　青花瓷壶突然吸了吸鼻子，用带着点哭腔的声音问道：

　　“你知道，我弟弟去哪了吗？”

　　*

　　长颈青花瓷的弟弟，是青和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和长颈青花瓷是一对的，是一个相对来说小一点，但是和长颈青花瓷形态差不多的一个青花瓷。

　　原本是放在长颈青花瓷的旁边，但是现在居然不见了。

　　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柳叶很喜欢和他聊天，不过他每次都会被长颈青花瓷给拉走，不让他和柳叶聊天，柳叶只觉得好笑，但从不说什么。

　　柳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慢慢安抚着长颈青花瓷的情绪，慢慢道：

　　“没事没事，会不会是工作人员把他拿回库房去了。”

　　长颈青花瓷从啜泣变成了放声大哭，话说得也断断续续的，道：

　　“不……不会，每次回库房都是我们一起回去的，而且，他的介绍牌还在呢。而且，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听见了弟弟的叫声，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柳叶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又安慰了长颈青花瓷几句，便起身准备去找博物馆的工作人员。

　　她绕了好久，才从一个角落找到了躲着偷偷刷手机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看着挺年轻的，大概大学刚毕业，穿着黑色制服，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屏幕，脸上露出了姨母笑，仿佛陷入电视剧中俊男靓女的美好爱情当中去了，并没有发现柳叶的靠近。

　　柳叶试探地道：

　　“你好。”

　　那个小姑娘仿佛被吓了一大跳，手机脱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俨然一副被领导支配的恐惧，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道：

　　“对不起，对不起。”

　　柳叶面上忍俊不禁，但还是指着长颈青花瓷的方向，充满礼貌地道：

　　“那个文物是被拿回库房了吗？”

　　小姑娘跟着柳叶走到玻璃展柜前，小姑娘有些近视，眯着眼睛瞧了一会，道：

　　“没什么印象，昨天好像没有文物入库，我去查一下。”

　　很快，小姑娘便回来了，脸上还多了些许的慌乱，语无伦次地道：

　　“没，没查到，昨天，我看还在呢不是，我，我打个电话给我领导问问。”

　　*

　　明黄色的警戒线在昏沉沉的夜色当中显得格外的惹眼，警车红蓝交错的灯光伴着尖锐的鸣笛声呜呜地响着，和着萧瑟的秋风，在宁静的夜里撕裂了一道鲜亮的划痕。

　　警戒线外早已围了一群伺机而动的报社记者和路过的吃瓜群众，现在已经是夜里快十点钟了，但是人群依旧没有退散的意思，各种长枪短炮发出耀眼的亮光，让博物馆内焦灼的柳叶有些不自在。

　　来查案的徐警官，徐生强是柳叶的老朋友了，是个有趣的中年大叔，专门是干文物缉查工作的，打击文物犯罪，上一个案子柳叶就是和他一起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穿着蓝制服的警察带着手套在蹲在地上忙碌地调查取证，徐生强站在柳叶身旁，有些宽慰似地拍了拍柳叶地肩膀道：

　　“你也别太担心了，应该只是个图钱的没经验的新手，很快就能抓到了，我已经让人去查监控了。”

　　柳叶点了点头，但是心里还是涌起一丝惶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悄悄席卷了她的全身，突然，她的脑海里浮出了那个梦，姐姐，黑蟒，和这件事会有关系吗？有什么关系？

　　她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她双手环胸，搓了搓自己有些发凉的双臂，她感觉背后好像有一道冰凉的视线正审视着她，她又缩了缩，猛地转头，却是什么也没有。

　　或许，只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今晚的文物展柜也很热闹，很多人听说青花瓷壶的弟弟失踪了，都叽叽喳喳地讨论，兴奋地根本睡不着觉，毕竟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大事啊。熟悉的，不熟悉的声音嗡嗡地在柳叶的耳边响着，不一会，一个满脸青涩的小警官就匆匆赶来，附在徐生强的耳边说了几句，柳叶只听见徐生强不可思议地低呼道：

　　“什么？监控坏了？”

　　一个站在徐生强身边，负责接待他们的，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妇女面带微笑上前一步道：

　　“是啊，徐警官真是不巧呢，前几天这儿的监控刚被一个熊孩子用石头给砸坏掉了，”

　　徐生强似乎并没有被这个女人松弛的态度给感染到，而且对她的说法颇有微词，皱着眉问：

　　“监控坏是具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就上周日吧。”

　　柳叶听得有些疑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便出声询问道：

　　“正常监控两三天就修好了，今天都已经周五了，就是上周日到昨天都已经四天了，监控怎么还没修好？”

　　女人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仿佛是被柳叶的这句话封住了嘴巴似的。

　　徐生强没有理会女人尴尬地神色，对着旁边的小警官不咸不淡地道：

　　“去查一下博物馆前门和后门的监控，昨晚有没有车辆出入。”

　　他又看了看表，对站在一旁的柳叶温声道：

　　“时间不早了，你要不先和我回趟局里做个笔录，流程还是要走的。”

　　柳叶顺从地点了点头，用米黄色的风衣外套遮住脸，露出一条缝看路和呼吸，拎着包，以免被记者给拍到，跟在徐生强的后面快步走出了博物馆。

　　一出博物馆，各种闪光灯就把夜空照耀地宛若白昼，柳叶被闪的有些睁不开眼睛，各种话筒蜂拥而至地堵在柳叶的两侧，她只能小跑着冲向警车。幸好早有警察为她开了车门她像一条泥鳅似的窜了进去，才讪讪地把衣服从头上拿了下来，扶了扶凌乱的发丝，靠在车窗上喘着粗气。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幻着，一旁的徐生强似乎很忙，在不停地打着电话，柳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没有兴趣听，忽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让他的脸忽明忽暗，右手手臂上纹了一条黑蟒，柳叶看不清他的具体长相，国字脸，是他。

　　男人忽然抬头，视线直挺挺地盯着车窗内的柳叶，柳叶和他对视了一眼，从他眼里是一种明暗复杂，说不清的感觉，还不待柳叶好好琢磨一下男人视线中的那层意味，一旁的徐生强忽然音量高了八度，有些不可遏制地惊呼道：

　　“什么？你说那辆玛莎拉蒂的车主是林慈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