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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2.18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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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强大的魔物,都抵不过圣水的净化。
听说那个拥有圣泉的国家,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只魔物,真是叫人嫉妒。
艾丹没有特别的感想,人不是生而平等的,就像他的同僚拥有吃喝不愁的童年,而他在同样的年纪只能朝不保夕地流浪。
但他还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个机会现在就在手里,在他紧握的盛放圣水的银瓶里。
和魔物战斗得越多,圣所也总结出了一些规律。
“外形越像人类的魔物,越有可能拥有强大的实力,因为像野兽一样吞噬猎物很容易被圣所针对,所以拥有智慧的魔物总会学习幻化成人,更好地隐藏在人类当中,”牧首曾教导他们,“但无论多强大的魔物都是来自深渊,都会被圣水克制。”
他来到石屋,安德里柯刚打发走莫里女士,架上新的画布,正思索下一副作品。
艾丹走到他面前:“帮我画一幅肖像画吧。”
安德里柯很少画人物肖像,因为需要与模特长时间相处,他担心被发现他的非人之处。
艾丹也不肯给他做模特,他怕画流传出去被认出来,即便可能性很小,这件事也不值得他冒险。
现在他答应了。
安德里柯很吃惊:“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因为这副画不会有流传出去的机会,他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好与信任,让安德里柯失去戒备……让自己更容易得手。
但他嘴上说:“我的身份地位不比以往,就算暴露出一些不利的消息,我也有能力收拾它。”
这不算谎言,他现在的确有了不小的权力,正是因为感受过权力的美好,他才绝不可以放弃这次任务。
安德里柯再次表达他为艾丹感到高兴。
有时候艾丹会觉得这只魔物代替了自己养父母的位置,照顾他、关心他并为他骄傲。
但最终,他也会像那对可怜的夫妇一样,成为他登上高位的垫脚石。
“我会给你画一副最好的肖像画。”一无所知的魔物如此允诺。
“我很期待。”他说。
艾丹了解他的习惯,一旦安德里柯作画进入了状态,一时半刻是不会停下来的,他甚至能画上几天几夜,然后停下来一口气进食。
他了解这一点,提前准备了一杯血将圣水倒进去一小半。
或许是心虚,他还加了一点自己的血。
只要安德里柯画得累了,摸到这杯血一饮而尽,他的狩猎就成功了一半。
事实也确如他所料,当魔物喝下那杯血的同时,艾丹拿出浸泡过圣水的银匕首,向他捅去。
他的攻击被拦下。
“你就不能等我画完了再动手吗?”安德里柯很无奈地对他说。
失败了……那一刻他如此想道。
可魔物并没有杀死他,只握着他的手腕,将那把凶器转向其他方向。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你吗?”
“这不是很明显吗,”魔物平静道,“因为你不需要我了。”
这个回答让他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尖锐地大笑起来:“对,我不需要你了,就像我也不需要我的养父母。”
我有更想要,更重要的东西……他调转刀尖,重新对准了安德里柯:“为了我的未来,只好让你去死了。”
最后,他只听见了魔物的一声叹息。
那副肖像终究没能画完。
直到放干了魔物的血,拔去尖牙与指甲,艾丹都觉得十分不真实。
他就这样得手了?
魔物根本没做像样的抵抗,他就像放弃一样,任由艾丹捅穿他的身体,将圣水顺着伤口浇下去,让他杀死自己。
第二天他将尖牙与利爪交给了牧首。
“很强大的气息,”牧首说,“但你得向所有人证明它的来历不凡。”
他让艾丹将战利品串起来挂在身上,走入满是魔物的决斗场——那是当时十分流行的活动,捕捉魔物投入角斗,人们在场外观看它们相杀。
有时候战斗一方是人类奴隶,那场面极度血腥,也是某些人最爱的表演。
奴隶换成骑士是同样的效果,并且这个噱头吸引来了大半座城的人。
牧首在他身后说,走进去,如果你是货真价实的勇士,你不战而胜,反之,你就会像个奴隶一样死在魔物嘴下。
强大的魔物会对其他深渊物种产生极大的威压,如果他狩猎的魔物不够强,他会被当众撕成碎片。
艾丹心里没有底,因为他实在不清楚安德里柯是否真的是领主级别的魔物,对方从未向他展示过那份实力。
但他还是赌赢了,残存在尖牙与利爪上的气息吓退了角斗场的魔物——艾丹握紧那串项链,有一瞬间他十分迷茫,安德里柯的确是领主级魔物,也的确是自愿死在他手里。
他凭什么对自己如此宽容?以人类的情感去理解,或许是因为爱。
他杀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爱他的存在。
在角斗场的欢呼声中,艾丹流着泪亲吻了那串项链,那是他的战利品,也是他的护身符,他永远都不会摘下来了。
十天后,他被牧首正式任命为新的骑士团团长,无人提出异议。
三个月后,骑士团十多位出身高贵的成员爆出丑闻,被圣所驱逐出去。剩下的人也在半年内接二连三地出事,最后都换成了艾丹的下属。
彻底掌控骑士团的那一天,牧首召见了他。
“我一直很看好你,”牧首说,“你有野心、有能力、也有不肯服输、拼尽全力的狠劲,我希望你淘汰掉那帮被家族塞进来镀金的废物,改变骑士团。”
“我做到了。”艾丹似笑非笑,“您不该为自己的眼光感到高兴吗?”
牧首顿了顿,才说:“我的确没有看错你,可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你的确驱逐了一帮废物,却不是为了让骑士团变得更好,只是为了清除异己。”
“而且,”牧首神色凝重,“我知道你不会就此停手,因为你的野心已经不止骑士团,你想要掌控整个圣所。”
他笑了起来:“我从最低贱的下层爬上来,不到最顶端当然不会满足。更何况,”他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眼神变得阴郁又温柔,“我为了这一步牺牲了那么多,一个骑士团怎么配得上我如此付出?”
“你会毁了骑士团,也会毁了圣所。”牧首说,要动用自己的权利控制他。
但在牧首下令前,艾丹已先一步用武器割开了他的喉咙。
杀了牧首他仍不尽兴,他走出房间,将刀刺向毫无防备的圣所守卫……这里的人他也全部要杀光,换成自己的人。
他越杀越兴奋,不光是守卫,连女仆都不放过,一刀捅进一个女孩的胸口,她惊恐的眼神映出自己的模样,扭曲又陌生的脸、深褐色的头发……那不是他!
艾丹猛地一惊,他抽出刀,抹去上面的血,又照了照自己。
依然是那张脸,有哪里不对劲。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一会儿,前方又冲出一名少年,拿着剑朝他扑来。那毫无章法的攻击被艾丹轻易化解,他下意识要杀死这少年,却突然醒悟。
——他可以杀人,可以报复、甚至可以为了更重要的目标与自己在乎的人刀刃相向,但绝对、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这是艾丹·伊格纳索斯,与现在这个身份最大的冲突。
“这不是我的经历……”艾丹低声说道,“我在某个人的记忆里,经历他所经历的事。”
一刹那他的灵魂好像被抽离出去,场景未变,他看见那个褐发青年血洗了圣所,浑身是血地走出去,面对剩下只听从于他的人,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成为这里最高的掌权者。
但他仍不满足,艾丹能感觉到他内心巨大的空虚,他的心有一大团血肉被活生生撕去,要不断往里面填充才能不空荡得那么厉害。
那些空洞是他为了走到这步所付出的代价——父母亲情,以及住在石屋的那只特殊魔物。
他从他们那里得到爱、保护与照顾,却又主动舍弃了那些东西,他以为他不需要虚无缥缈的情感,可真正得到权力后他又想要找回那些东西。
他派人去找那对夫妇,没有结果。他又回到石屋,惊喜地发现魔物还有部分遗留,没有被圣水彻底净化掉。
“深渊魔物是很难被杀死的,”艾丹听见他激动的心声,“你一定有机会复活,你是如此强大的魔物,怎么会被我杀死呢。”
“更何况……”他神经质地捧起魔物干枯的躯体,小心护在怀里,“你那么爱我,你一定愿意再回到我身边,现在的我可以给你一切,你再也不用躲在角落里作画了,我可以让你的画遍布全城。”
他絮絮叨叨地作出各种许诺,要修建血池,要让全城追崇绘画,还要解散圣所,引入深渊,与魔物共存……艾丹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一切。
“图瓦城主,”他忍不住叹息,“他是个确定了目标就要不择手段达成的狠人,但他最终被自己付出的代价逼疯。也许直到登临高位之后,他才明白微末时拥有的一切同样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