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星引（又名“恶犬驯服计划”）》青柠不橙

5、不能浪费粮食

　　不知已经燃尽了多少柱香后，顾曦两人才从赵老家走出，经过一个上午的商讨，终于，三人商量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暴雨的策略。

　　秦爷爷和赵老带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村子各处，召集人手挖掘泄水渠，顾曦则挨家挨户通知大家，让大家将自家粮食贮藏在安全地方，同时号召大家将多余的粮食统一储藏在村里的义仓中。

　　一切都在紧忙有序地进行着。

　　晌午时分，学堂放学，孩子们收拾着各自的书包，欢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程子阳则不紧不忙地整理着书案上的东西，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全部离开后，才迈着修长的双腿，慢慢悠悠地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顾曦两人正准备推开门，便远远地看到程子阳从不远处缓步走来。

　　见到两人也刚回来，他愣了片刻，但立刻就回过神来，顿时加快了步伐，他几步走到两人身边，帮着顾曦将门打开，开口问道：

　　“这是出去办什么事情了吗？”

　　顾曦“嗯”了一声，将门推开，让秦爷爷先行进去，随后才转身看向身旁的程子阳，

　　“我们有事，回来的晚了一些，你且先等待片刻，饭菜可能稍后才能食用。”

　　“无碍无碍，若是不嫌弃，在下也可以帮忙的。”

　　“嗯。”顾曦没有推辞，向他摆出一个手势，“请。”

　　程子阳进门后，顾曦也顺着进了门，将门关上，她看向程子阳，朝着院子角落里的一块菜地说道：

　　“我们简单对付一下，若是可以的话，你可以将茄子先摘下来洗干净。”

　　“好。”程子阳二话不说，转身便向那片菜地走去。

　　顾曦则几步跨进厨房，从米缸中取出米，从井里打出一桶清凉井水，将米淘洗干净，随后放入锅中大火蒸煮，另一边，程子阳照着顾曦以前的样子切着洗好的茄子。

　　顾曦转身，看到程子阳切菜的样子，忙赶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刀，

　　“你这握惯了笔的手不适合拿刀，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还是我来吧，莫要伤到你。”

　　“——”程子阳在原地沉默不语，半晌过后才吐出一句“抱歉”。

　　顾曦摇了摇头，手上动作继续，却开口道：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每个人的定位不同，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此时，顾曦已经将需要的菜切好，准备下锅翻炒，

　　“你先去外面等着，需要你时我会再唤你的。”

　　程子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慢慢退出了厨房。

　　站在厨房门外，他无声地观望着里面忙碌的身影，微微垂下了睫毛。

　　他不喜欢这种事物脱离掌控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帮不上忙，无能为力，被人轻视的感觉，一点都不喜欢。

　　不自觉地，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到掌心中，但脸上，却还是一副波澜不惊，古井无波的样子，但在内心，却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要改变自己，他会改变的，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无论使用什么样的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各种忙碌中渡过，秦爷爷带着村民们整日整夜地挖掘沟渠，顾曦四处组织村民们屯积粮食和药材，晚上还要纵观星象推断接下来的天气变化、程子阳则在学堂中教授孩童们知识。

　　一整天算下来，三人见面的次数都曲指可数。

　　白日里，程子阳看着孩子们一张张笑得正灿烂的面容，等到回去小院，入目的便是顾藏两人忙得不可开交的身影。他默默垂下了眼睫，不做声响。

　　从孩子们口中，他了解到最近几日两人忙碌的缘由，可就像顾曦曾经认为的，他一介书生，又能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他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在两人回来后分别给他们二人倒一杯茶罢了。

　　可逐渐的，顾曦两人回来的越来越晚，休息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从学堂回来后，他抓着手里的几张淡黄色麻纸，一字一字地仔细读着纸上还未干透的字迹，几个呼吸过后，他放下手中的纸张，走向院中的菜地。

　　早在多日前，他便向学堂隔壁的陈婶请教又没有一些简单易上手的菜谱。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当时陈婶听后还惊讶了好一阵，直到自己说明了缘由，她才冲着自己来露出会心一笑，并答应两天后整理一份菜谱送给自己。

　　正巧今日回来的路上，他碰到了陈婶，简单提了一下，陈婶便当即带自己回家，现场写下菜谱并将写好的菜谱交给了自己。

　　将菜洗净，他一步一步地按着纸上写的步骤，慢慢拿起案上的菜刀，感受着菜刀的沉重质感，一刀一刀地笨拙切着静静躺在案上的圆滚滚蔬菜。

　　第一次的尝试并不完美，蔬菜块大小不一，粗细迥异。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案前，看了许久，强忍着内心想要把它们全部丢掉的冲动，不断暗示着自己：

　　这些蔬菜从粒粒种子长成如今生机勃勃的样子，不知在这过程中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扔掉，不能这样简简单单地否认它们努力许久后才得到的成果，辜负了它们日日夜夜吸收雨露和阳光的辛勤付出。

　　况且，从另一方面来讲，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浪费食物也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内心这般想着，他默默地走出了厨房。

　　从柴房中抱出木柴，回到厨房，程子阳回想着之前顾曦的动作，将取出两块火石打击摩擦，点点红色火星在石块间不断跳跃，欢快地落在木柴上。

　　夏季天气炎热，木柴内的水分蒸发殆尽，极其干燥易燃。木柴与火星相互碰撞，不多时便生出一簇小火焰，接着越来越大。

　　他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不知道木柴不能放得太多。

　　见着火苗越来越大，他便一股脑地向炉灶中加着木柴，炉灶间的空间越来越小，火苗也跟着越来越小。

　　程子阳见状，以为是禾柴放的不够，更加卖力地向里塞着木柴，谁知事与愿违，火焰一点点地小了下去，到最后，干脆即将熄灭在丛丛木柴中。

　　眼见着自己好不容易生起的火苗马上就要熄灭，他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就那么直接蹲下来朝着炉灶口吹气，没成想正是这一举动，却使炉灶中的烟尘全部逸散出来，随之朝着他那张清秀的脸拥抱过去。

　　来不及躲闪，一个促不及防，滚滚黑烟你推我揉着扑向了程子阳的眼睛和鼻子。

　　带着草木灰香的刺激使程子阳下意识地慌忙起了身，闭上眼睛，捂住口鼻，止不住地猛到咳嗽起来。

　　生理性泪水也缓缓从眼角流出，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沿着那堪称完美的面部轮廓流下，留下两道晶莹的湿润痕迹。

　　就连他原本白净的脸庞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黑色烟灰，浅金色的衣服更是在刚才的动作中无意落在地面上，当然，自然而然的，起身时浅色衣摆上也带起了片片大地的颜色。

　　顾曦推门而入时，入目而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程子阳红着眼角，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上，根根干草顽皮地探着头，不合时宜的黑灰挂在清秀面庞上，东一道西一道的，花猫一般，再配上带着尘土的衣服，真是好不滑稽。

　　她先是在原地怔了片刻，随后才看到地上略显狼藉的炉灶，霎时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饶是她辛苦忙碌了许多天，疲惫无比，此时却也忍俊不禁起来。

　　程子阳听到顾曦的笑声传来，正要抬头说话，却被顾曦先行一步止住了话语，她像是提前就猜到程子阳想要说什么一般，先他一步开了口：

　　“不许道歉，不然我会生气的。”

　　他闻言，只好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去，俯下身子想要将被自己搞砸的炉灶收拾好，却再次被顾曦制止了动作。

　　“放着我来就好。”说着，她又忍不住笑出声，

　　“你且先去把脸洗干净，再去换一件衣服，然后再来帮忙也不迟。”

　　程子阳虽然没有照镜子，却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是有辱斯文，便也不推辞，转身准备离开，却看到顾曦此时朝着案板走去。

　　火光电石之间，他忽然想起来案板上还有自己切的有些歪瓜裂枣的蔬菜，一种名为惭愧的情绪从脚底向全身涌动，他不自觉地上前走一步，想要挡住顾曦的视线。

　　但动作终归是慢了一步，案板上的东西已经尽数被顾曦收入眼中，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擅自摘了院子里的东西，还将它们变成了这个样子，真的很抱歉。”

　　顾曦听后，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却在瞬时间便收了起来，她转过身，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凝重：

　　“不是说了不要道歉的吗？”

　　程子阳没有说话，顾曦接着说道：

　　“自从你醒来过后，粗略算算，我们也已经认识了数月之久，我个人认为我们也应该可以算作朋友了，不知道你如何认为？”

　　在顾曦的眼下，他看到了一片乌青，双眼虽然仍是和往日一样的炯炯有神，但在这样本该神采奕奕的眼中，他却看到了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疲态。

　　无论是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还是双眼中的疲惫，种种迹象，无一不说明着她近些天来的劳累，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应该再给顾曦添麻烦了，尤其还是这种事情。

　　他注视着顾曦的眼睛，重重地颔首道：

　　“你既以朋友之礼相待，那我也万万不可辜负于你的信任，在我心里，你也是子阳的好友。”

　　顾曦听到后，没有表示，只是在半晌后才叹了口气，摇着头，眼中满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荣幸之至。”

　　话毕，她便不再说话，而是转过了身，继续处理着厨房里的狼藉。

　　程子阳见状，也不再多言，取而代之的是转身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出厨房后，顾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着他的身影喃喃自语：

　　“程子阳，你刚才的所思所想，究竟是什么？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假，又有几分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