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星引（又名“恶犬驯服计划”）》青柠不橙

20、犯迷糊的少祭司

　　周围一片喧嚣，但此时此刻，我的眼中，只有你一个。

　　顾曦隔着泥浆山石，打量着对面的程子阳。

　　只见程子阳原本浅金色的衣袍此时却是沾满了泥污，尤其是袖口和衣摆处，厚厚的泥浆胡在柔软的布料上，新泥盖着旧泥，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挡住了上面精致的花纹。

　　那双一贯持笔执扇，附庸风雅的修长手指，此刻也满是泥土，透过手指弯曲的空隙，她注意到，一个偌大的血泡赫然点缀在黄褐色的泥土中，看着就让人感觉到一阵疼痛。

　　再向上看去，鬓边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地贴在面庞上，程子阳一向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墨发此时却披散了大半在身后。

　　俊秀的面庞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几点泥渍，再加上前几日被树枝划伤的，还未好全的伤口，程子阳整个人显得好不狼狈。

　　“怎么整成了这幅狼狈的样子？”

　　程子阳似是不知道自己在顾曦眼中的形象，反倒是皱着眉，先对顾曦开了口。

　　他抬头，用那双看狗都深情的双眼柔和地注视着顾曦。

　　他看到凌乱的发丝肆意飞扬在她身后，有些英气的面庞上是一道道的黄褐色泥痕，顾曦衣服湿了大半，雨水顺着她黑色的衣摆滴答滴答地蜿蜒下来，其间还夹杂着泥土。

　　原本整整齐齐的衣服现在显得破烂不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曦衣服上有些地方已经被划成了一条条的布条。

　　在程子阳的眼中，顾曦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是沉稳优雅的，是游刃有余的，是对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中的绝对自信，他很难想到，顾曦竟然还会有这样一面。

　　不过没有改变的，是那双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是一种对所有事都抱有希望的眼神，是坚信所有困难都无法将她打倒的光芒。

　　顾曦总说自己的眼睛很漂亮，但他却更喜欢顾曦的这双眼睛，这双眼睛里有着无与伦比的蓬勃生命力，任何人，任何事，都只会是她的垫脚石。

　　那种上位者一般的气质，他很喜欢。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曦轻咳一声，立刻回怼道。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在程子阳的灿烂笑容中，顾曦慢慢收回了上扬的嘴角，随后身形一趔，向着地面倒了下去。

　　程子阳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就要去接住她，但两人之间还隔着东西，他向前一步，竟是险些被绊倒在地上。

　　眼见着顾曦就要跌到地上，在她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双大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顾曦的身体，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曦曦这孩子怎么又不听话了，我不是已经告诉过她有事及时告诉我吗？真是不让人省心。”

　　是秦爷爷的声音！

　　“秦爷爷！”

　　秦爷爷听到程子阳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

　　“子阳，你怎么来了？”

　　“我——”

　　还未等程子阳说出一句话，秦爷爷便已经注意到了他现在的惨状。

　　伸手触摸着顾曦的额头，滚烫的要命。

　　他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顾曦，随后抬起头来，朝着程子阳摆了摆手。

　　“算了，不重要。曦曦病害未痊愈便不听话，瞎跑了出来。现在子阳你先带曦曦回去，去找张大夫，这里交给我们便好。”

　　程子阳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寻找顾曦和秦爷爷，现在见到他们两人都无事，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而且另一方面，他来大坝的另一个目的也已经达成了，现在确实是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般想着，他抓起了身旁的铁锹。

　　“秦爷爷，您暂且先等我一下，我先将这里挖开。”

　　几铲子过后，道路上出现了一个能容一人过去的缺口，程子阳顺着这个缺口从秦爷爷手中接过顾曦，将手上的工具递给了秦爷爷，

　　“曦曦之前照顾了你许久，现在她病了，你也多照看她一下。”

　　程子阳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那子阳便先回去了，秦爷爷你们也早些完工，早些回去。”

　　“好。”

　　程子阳抱着顾曦刚走出鹤家嘴，无意间低头，便注意到顾曦的眉头皱在一起，雪白的牙齿将双唇都咬的逐渐褪去了颜色。

　　咦？是他的姿势不对吗？

　　程子阳刚想换个姿势，眸光一瞥，忽然注意到自己右边的衣袖上洇出了点点红梅。

　　程子阳瞬间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视线一转，向着顾曦的右胳膊瞧去。

　　只见她的衣袖被划出了一条好大的口子，上面本来还绑着一层布料，但伴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本就有些松动的绳结正在慢慢松开。

　　而透过松开的绳结，他看到她小麦色的皮肤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其上。

　　除此之外，伤口由于没有及时得到处理，加上后来又淋了雨，现在已经有了要发炎的迹象。

　　因着雨水的不断冲刷，伤口的边缘已经被洗刷的发白，并且还在向外翻着，伤口内，鲜红的血液正在汩汩涌出。

　　程子阳来不及多想，撕下自己衣服上干净且还干燥的部分，手忙脚乱地给她包扎上了伤口。

　　看着鲜血还在不断地渗透布料，他赶忙加快了脚步，向着村子中张大夫家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谢谢您，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程子阳一手抓着张大夫开的药，另一只手扶着还有些意识不清性的顾曦，向着眼前的白发老者道谢道。

　　“慢走不送。”

　　程子阳扶着顾曦，“慢些慢些。”两人一小步一小步地跨出大门。

　　早在张大夫家服下药后两个时辰，顾曦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睡着还好，一醒来，她便闹着要回大坝去继续帮忙，任凭程子阳好说歹说，她也是一副“我要去帮忙”的架势。

　　程子阳拦也拦不住，在废了千百口舌，东扯西扯一通之后，才终于让顾曦暂时忘记了这个想法，但下一秒，顾曦又吵着要回小院中去。

　　这个要求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她不提去大坝，怎样都行。

　　程子阳生怕顾曦又要去大坝，赶忙答应了她的要求。

　　笑话，回来之前秦爷爷特意叮嘱他要照顾好顾曦，若是让秦爷爷看到她的病还没好就又跑了回去，自己不就是上赶着找骂吗？

　　将顾曦劝好，程子阳去找张大夫拿了药，张大夫心善，又借了他们两人一人一件衣服，将两人目送了出去。

　　顾曦高烧还未退，连走路都像是踩在云朵上一样摇摇晃晃，身形一下子向东一下子向西，程子阳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曦，生怕一个没注意让她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到了小院，将她送回她的房间，他又绞尽脑汁，四处编着理由想办法让顾曦入睡，好好休息，病才能好的更快。

　　幸亏顾曦现在神志不大清醒，还不太能辨别出他的这些借口，若是放在平时，就以他的这些拙劣的借口，一眼便能被她识破。

　　若真是那样，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顾曦平日里端的好一副沉稳镇定的少祭司模样，这偶尔犯迷糊，较起真儿来，到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这还真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程子阳给顾曦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迈出门槛，又轻手轻脚地关好门窗。

　　他站在门外，忽然抬头，望向那阴暗灰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天气又变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水会再次回归，也不知道大坝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只希望秦爷爷和赵老他们能在雨点降落之前回来吧。

　　抱着胳膊，程子阳倚在走廊的柱子上，他向着门内的方向望了一眼，忽然眼睑微垂。

　　他想到了去大坝的路上见到的，挖到的那些冰冷的村民，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顾曦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他自己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顾曦这个在村子中的依托，自己在村中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秦爷爷会不会为了保护村子安危而将他逐出村子？

　　程子阳与秦爷爷和顾曦三个人一起相处了也有几个月的时间，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于两人的性格也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

　　按照秦爷爷的性格和人品，他大概率不会做出将他驱逐出村子这样的事情。

　　但另一方面，在这些日子中，他大概猜到了当初秦爷爷为什么会选择救下自己，也知道当初在山上时，顾曦最初并不想救自己。

　　因此，即使程子阳的内心告诉他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但他的理智，却还是深信不疑地怀疑着。

　　他信不过秦爷爷，信不过顾曦，他信不过所有人，他只相信自己。

　　他抬起眼眸，嘴角出现一抹堪称完美的笑容，房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站在阴暗交界处，一半面庞隐藏在阴暗中，一半面庞暴露在光亮中，光亮中的他嘴角上扬，阴暗中的他看不清面庞，半明半暗，亦如他本人。

　　放下抱着的胳膊，他自阴暗中走出，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光亮中，他沐浴在光亮中，享受着光亮。

　　东南方，大坝。

　　秦爷爷和赵老带领着村民们挥舞着工具，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天际眼见着越来越灰暗，片片乌云聚集在一起，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厚，显而易见的，雨水马上就要到来了。

　　“大家再加把劲儿，我们争取在下雨前完工，争取能够早日回去，大家再努把力！”

　　听到赵老的话语，村民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回应道：“好！早日完工，早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