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仵作和他的卷王县令仇人》慕清凌

43、写作杏林庄，读作修罗狱

　　既然不是梁兆鹏，那也极有可能是山寨里的人，只是江沉舟一时也想不到会是谁。

　　但方才这一会儿，翟松已经想明白了江沉舟为何会出现在马王寨里。

　　梁兆鹏当年是横行京畿的大匪贼，京城倾尽府衙捕快追捕他，薛捕头也参与其中，费尽心思才将他捉拿归案。

　　这案子不归大理寺，而是由京城负压审理。但审案时，京城府尹竟挂起万民伞，无数百姓为其请命，甚至阻塞府衙大门，府尹迫于压力上请朝廷，圣上方才继位，又大刀阔斧地治了神威侯府的罪，也不想失了民心，徒生事端，便免了他的死罪，改判流徙千里。

　　祝明妃被掳上马王寨后，翟松看过卷宗，梁兆鹏的流徙之地与沈亭玉相同，也是远山县。

　　翟松那时推测，是他的同伙在半路上突袭了押送队伍，杀光了衙役，将梁兆鹏救出，一同回山上建立马王寨。

　　如今看来，江沉舟极有可能是与梁兆鹏同一批被押解，然后被掳上山的。

　　梁兆鹏明明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恶贼，却打着杀富济贫，抑强扶弱，除暴安良的“高尚”旗号收买民心，如此，刚被朝廷下旨定罪抄家的神威侯府小公子，就成了现成的欺辱对象。

　　江沉舟平复了情绪，想去看看地上那些死者。

　　可翟松仍把他箍得很紧，他动了动，竟然挣不开。

　　“翟松。”他挣脱无果，只得出声，“松开我吧。”

　　翟松才像是回过神来，松开手，僵直的身躯也缓和下来。

　　江沉舟的脸似乎被他胸前的热气熏得微红，默默地从他身上的行囊中拿出皮质手套戴上，蹲下去查看地上那具“恶鬼”发作的匪贼尸首。

　　翟松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蹲着，小心地把斗篷兜在自己腿上，看上去就像一团毛茸茸的小狐狸。

　　能不能把他团起来揣在胸口的兜袋里呢，这样，无论去哪都可以把他放在最要紧的位置了。

　　“翟松，来看看这个。”

　　“嗯。”翟松在江沉舟身边单膝跪地。

　　江沉舟已经将那张已经泛着青紫的脸上的乱发拨开，露出了那条从左颧骨到右下颌的横穿整张脸的刀疤。而他刚将这刀疤脸的衣裳拨开，在那同样青紫的左肩上，有一头张着血盆大口，有着同样刀疤的熊头刺青。

　　“他就是刀疤熊？”江沉舟疑道。

　　“有些古怪。”翟松道，“既有金锞子表明身份，为何还要在身上再纹头熊，有些多此一举。”

　　“脸上还有道疤呢。”江沉舟指着那人的脸道，“或许他就是因此才叫刀疤熊呢？”

　　暂时也没有结论，两人又查看了一下全身，没有找到药僮所说的那个金锞子。

　　若杏林庄其他地方也没有，那便是被那所谓的神医拿走了。

　　鉴于“恶鬼”触碰即可感染，江沉舟取出花云晋给的药给自己和翟松各喂了一颗，两人才继续向里走。

　　杏林庄内建筑古朴典雅，在半山腰也造了风亭水榭，又有竹林松柏相辉映，就连小药田都以精雕细琢的篱笆相隔。

　　这庄内风景比木芙蓉园实在考究太多，看起来杏林庄的神医不仅医术高明，还是位品味极高的大儒。

　　只是如今，这些考究的建筑陈设都沾染着庄人的血迹，死状惨烈的尸首随处可见，此刻的杏林庄宛如修罗地狱一般，陷于污淖。

　　经过了花园水榭，他们来到一个方正的院子。

　　院子正中是一座和山下几乎一模一样的神医像，在他身后是一棵看起来年岁很大的歪脖子树。

　　围绕着神医像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几具尸首，他们身下还垫着蒲团，像是在这里打着坐就被杀害了。

　　这些人并没有穿着和其他庄人一样的青衣，只着廉价的麻衣。

　　他们脸色也很安详，并无那些药僮脸上的那种惊恐之色，平静地像是入了眠。

　　江沉舟检查了一下，他们似乎都带有不同程度的疾病。

　　“这些是病人。”江沉舟蹙着眉，疑惑道，“奇怪，他们怎么不逃呢？看着也丝毫不害怕啊。”

　　经过这个院子，前面就是杏林庄正堂。

　　这屋子几乎要被血浸透了，空气里弥散的腥气都比别处更甚。原本悬挂于门上的匾额掉了下来，正砸在下面一个企图逃跑的小药僮身上。

　　而与大门相对的，那本应立于主座后的屏风也向着他们的方向倒下，留下被踩踏后的血痕和破洞。一人躺卧在屏风上，双臂大张，头自屏风垂下，倒置着凝视着门口的他们。

　　翟松和江沉舟一前一后走进去，瞧见屏风后的玄机。

　　地上有道暗门，向下的楼梯上也污秽不堪。翟松把江沉舟护在身后，慢慢向下走去。索性墙壁两侧燃着的火把还未熄灭，并不是一片黑暗，而那楼梯也并不长，很快，两人就看到了隐藏在正堂之下的密室。

　　一座面积不小，各类用具一应俱全的拷问室。

　　熟悉之感从脚底爬上后脑，江沉舟不由得后退一步，险些腿软倒地，被翟松一把拉住。

　　“怎么了？”翟松焦急的声音传入耳膜，江沉舟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里……与马王寨的刑房几乎一模一样。”他说道。

　　墙上有用于审问的铁链，两旁还有用于关押的囚笼。

　　江沉舟拉着翟松去查看，那铁链上有强行挣脱的痕迹，死在门前的刀疤脸就是在这里被扣押，随即发了疯，挣开枷锁大开杀戒。

　　有一人倒伏在出口旁的火把架前，那铁架子上还沾着血手印，一路向下滑落。

　　翟松动了下火把架，上方的暗门缓缓关闭。

　　看来这人想逃，却只来得及打开暗门。结果不仅自己没有逃出去，还放出了疯狂杀戮的“恶鬼”。

　　翟松又将暗门打开，使血腥味不至于蓄积在这密室里。

　　江沉舟环顾四周，疑惑道：“就算这假神医出自马王寨，可他们如今明面上是为治病救人，为何还要造这间用于拷问的密室呢？他们又不会未卜先知，知道会有匪贼来要挟他们治病。”

　　“看看这里还有什么。”翟松道。

　　两人走向密室一角的木架，那上面不仅有各类刑具，还有一些药瓶。

　　“失心散……迷醉散……幻梦散……”

　　江沉舟眯着眼睛看那上面贴着的药名。

　　治病的没有一瓶，致幻的一大堆。

　　他们又去看那一个个的牢房。

　　有一间的墙上划着一道道刻痕，像是有人在里面关了很久，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记录时间。

　　最里面的牢房里倒着一具尸首，贴着墙边的稻草坐着。牢门没有开，他身上也没有变得青紫，看脸上惊恐的神情，倒像是被吓死的。

　　翟松从那具拉门的药僮尸首身上找到钥匙，开了牢门，两人进去查看。

　　这名死者也没有穿青衣，只着一件大了许多的薄薄的亵衣，亵衣下的身体骨瘦如柴，四肢生了红斑，被抓挠得厉害，而完好的皮肤却白嫩得很，手上一点茧子也没有，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这也是个病人。

　　江沉舟查看了一遍他的尸身，道：“这人身上只是湿疹，涂些药就会好的，可跟本没有得到医治。还有他的衣服这么大，他们不可能好心给他换衣服，莫非他原来是个胖子，生生饿成这样了。难道……”

　　他突然冒出个可怕的想法，不自觉地看向翟松，果然从翟松眼里看到了无言的沉重。

　　“杏林庄用架子上那些药物控制来山庄治病的患者。”翟松道，“大多数人都如同院子里那些人一样，产生幻觉，随后被神医洗脑，对他言听计从。”

　　江沉舟恍然道：“所以在‘恶鬼’发作发了疯的恶匪面前，他们才会无动于衷，毫无反抗地被杀死，他们已经傻了，根本感觉不到威胁，连跑也不会跑。”

　　翟松点点头，接道：“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被药物洗脑，所以他们建了这座暗室，用来关押拷打那些不愿意屈服的人。

　　“杏林庄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钱。他们通过石瓮筛选出那些有一定家底的病人，将他们骗上山或洗脑或囚禁，让他们给家里写信寄更多的钱来，待钱榨得差不多时，再把他们治好放回去。”

　　江沉舟浑身恶寒，“寻常小病，一般郎中也能医治，而他们长久在杏林庄被驯服，不但不会说杏林庄的不是，回去还要大肆宣传杏林庄的神奇！

　　“这就是神医的买卖。”

　　他喃喃低语。

　　“这根本不是悬壶济世的杏林庄，而是谋财害命的阿鼻地狱……这和打着劫富济贫的名义烧杀掳掠的马王寨有什么区别！”

　　江沉舟情绪激动，眼角泛着红，攥紧了拳头不知该打向哪里。

　　他愤怒得说不出话，拳头却被温暖宽广的手掌包起来。

　　是翟松。

　　“这次，不会再放跑一个。马王寨也好杏林庄也罢，斩断他们的根，让他们不要再为祸人间。”

　　翟松看着他，坚定地说道。

　　两人出了密室，往正堂后面走去。

　　他们将杏林庄翻了个遍，庄内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他们也没有见到那个给他们带路的药僮。

　　大概在企图利用迷阵杀死他们未遂后，那人就趁机下山跑了。

　　最后，只剩下整个杏林庄最低调奢华的屋子——应悔居。

　　江沉舟忍着愤怒和恶寒，走进了这间假冒他师父的人居住的屋子。

　　整座房子黑漆青檐，雕花石门坎，屋内陈设极尽风雅，案几禅椅琴台一应俱全，还有张用天然怪树枝漆成的曲几用来品茶，墙上字画，架上花卉，无不摆放妥帖，整间屋子令人赏心悦目。

　　真的江应悔来了，怕是要先吐两口。

　　师父最讨厌这种附庸风雅没屁用的陈设。

　　江沉舟在榻边的小橱里发现了一瓶药。

　　放在榻边，应是这假神医平时会吃的药。

　　他打开闻了闻，熟悉的味道，是治偏头疼的。

　　江沉舟拿着那瓶药发愣，却听在案几旁翻找的翟松道：“这是你师父的东西吗？”

　　他回过头，看见翟松手里拿着一本残破的书。

　　江沉舟连忙跑过去捧起那破旧的书页，翟松示意他是从案几的暗格里找到的。

　　“没错，是师父的医药残卷。”

　　江沉舟看着那书页上有些模糊的字迹，忽道：

　　“梁兆鹏……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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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舟：啊啊啊啊我想看杏林庄的基地现在就爆炸！
松：好，走！（扛起）
舟：我开玩笑的你还真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