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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可爱深红爱浅红 ...

  •   天又落了些小雪,鸣鼓声中,京城中鳞次栉比,万瓦留霜。
      秦琅哈出一口白气,向店家要了三碗加量的馄炖,又说哪碗要葱,哪碗不要芫荽。
      “这鬼天气,怎的还不见转暖。”秦琅搓搓手,往手心里呼气,坐回位置上。
      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枇杷小院的三人各占一方,装着醋、辣子和榨菜的瓦罐放在中间,还有一个竖着几双筷子的竹筒。
      兰潜往四周看了看,心想,这次他们三个坐在这,应当不会有没眼力见的走贩占去剩下的一角,他也实在是不想再见着自己的馄炖被人往里边吐口水了。
      “的确冷,唉,馄炖快点儿上来吧,捧着碗可以暖手,再吃几个进肚,身子也就热乎起来了。”邱盛把两只手塞进胳肢窝里,试图汲取些热量。这大冬天的就属他最遭罪,手指上生了冻疮,抹了好些天药,也不见好转。
      天气冷,三人都不怎般想说话,怕冻着嘴里边,又或者说是,放榜的日子将近,他们的心变得有些浮躁,既期望登科,又害怕落榜,三年复三年,天下学子又有多少个三年经得住搓磨?
      三人这边的氛围低沉,旁桌却是聊得热火朝天,坐一起的又个个是嗓门儿大的爷们儿,几张嘴开开合合,从里边蹦出的话想不跳进三人的耳朵里都难。
      “听说了吗?灯会那几天,宫里边的十一殿下选妃,一眼相中了裴家的小郎君!说甚么裴郎君贤良淑德、兰心蕙性,那位小殿下爱裴郎君爱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非君不可!啧啧啧!”
      “据说裴大学士当场听了,差点要触柱而死呢,大喊——殿下折辱我裴家儿郎哇呀呀呀!”
      “这话像是大学士说的话吗……”
      又说十一殿下与裴家小子其实是两情相悦,但大渊帝棒打鸳鸯,可怜一对有情人,遥遥相望银汉隔,两眼花花泪汪汪。
      秦琅听得津津有味,朝两人小声打趣:“要我说,倘若我是那裴家的,那肯定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上那位殿下的床呀,人生何苦短,及时享乐才是真哪!”
      “哎哟!阿盛你踹我做甚?”桌底下,秦琅受了邱盛一脚,往邱盛那边去看,脸薄的小书生羞红了脸:“你,你你这青天白日的说些甚么浑话呢!咱可是读书人!”
      “嚼人口舌耳,秦兄,小心祸从口出啊。”兰潜在一旁阴测测地提醒。
      秦琅给吓得一激灵,啪啪抽了自己几耳光,这儿可不是他们那穷乡僻壤,在那儿就是把牛皮吹破天——说自己娶了公主都行,可到了京城里,他还是个等着放榜的书生,要是真给有心人听人去,状告一番,名次丢了事小,就怕把命也给留在这里呀!
      秦琅吓出一身冷汗,颤巍巍地向兰潜道谢:“兰兄高才,兰兄高才呀。”
      经此一出,几人算是安安心心地听别的乱讲,自己不掺和进去。
      等吃尽了馄炖,付完钱,一行人便到上山的路上去。
      过几日礼部放榜,三人要到慈铭寺去,拜拜佛祖,求个好兆头。且趁着天还早,早些去占个位置,据说慈铭寺会限制进庙的人数哩!
      一路走过去,三人见着些桃花树,从盛放到含着苞儿,各有各的姿态,粉嫩嫩的,惹人怜惜。等桃子熟了,也期望会是他们摘得果实儿归家报喜的日子吧。
      到寺庙里时,人已经不少,大多数是穿着麻衣的学子,如雪一般,飞至香火氤氲的佛殿前,又往别的偏殿飞去。
      求功名,求财富,求姻缘,求子孙……得拜不同的佛,插许多根的佛香。
      一套下来,三人均出了一身汗,倚着池水边的栏杆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并不打算立即下山。第一次来慈铭寺,总得好好逛逛不是?
      寺院前边是供百姓祈福的香火殿,后边是专供皇亲国戚礼佛的禅房,不得进,但寺院外有一后山,山上多桃树梅花,还有溪流亭阁,是个赏光的好去处。
      自然,这些是寺庙里的小师傅告诉他们的,所谓风景如画,山水之间,如梦如幻。
      待拨开树枝一簇,三人的确是入了画中,只觉这几日身上的疲惫与心中的沉疴尽数被山间清风拂去,唯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我今日算是明白那些与世隔绝的隐士们是个怎样的想法了。”邱盛晃动着一根桃树枝,眼中充满了向往,来日功成名就,抛却红尘,隐隐于山林之间,何尝不是自古文人的一大追求呢?
      到后山来的还有其他学子,不多,却也闲情逸致地吟起诗来。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忽然,远处桃枝乱颤,若非此时的桃花含着苞儿,非得把花瓣抖得满地都是。
      一名着浅色青衫的小公子从某处草丛后跳出,直冲三人而来。
      兰潜瞳孔一缩,眼底倒映出司玦那惊慌失措的神色来。
      司玦往前一瞧,好家伙,一行三人,两个熟面孔。
      “帮个忙,嘘。”司玦朝兰潜和秦琅打了个手势,自己猫着腰蹲到一颗大树后去了,树木边生着草,正好能为人遮掩一二。
      不久后,司玦先前钻出的那处草丛里又出现一个人来。一袭素色的衣衫,用料极好,来者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像是雨后的新竹,青青脆脆的。
      追着司玦跑的正是裴家的小郎君裴渡,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没见着司玦,只得上前询问兰潜三人,举止文雅极了,完全没有追着司玦跑时的孟浪。
      裴渡作揖:“在下裴渡,不知三位公子可有见到有人从此经过?他着一身青衫,束发的年岁……”
      听到“裴”这个姓氏,兰潜心脏重重地一跳,脑中的种种线索串联起来,他装作纳闷地看向身后的小路,道:“刚刚见着一位公子往那边去了,怎的不见了?莫不是跑进林子里去了。”
      实际上,司玦就躲在离四人极近的草丛里边,憋着气。
      裴渡道了声谢,匆匆到前边寻去了,且不忘边走边注意四周。
      等人走的远了,兰潜便轻轻唤道:“王公子,您可以出来了。”
      司玦做贼似地从里边出来,沾了满身的露水,面上尚是惊疑不定的神色:“这个小王八蛋,咬这么紧,爷都要跑岔气了。他不会杀个回马枪吧,天。”
      “啊。多谢你们呀,救我小命一条。”吐槽完裴渡那追人的疯劲,司玦记起此处还有三人,他连声道谢。
      秦琅一听,急忙抢在兰潜前边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就是见公子您有些儿烦心,那位是怎的惹到您了?”这人谄媚地问,就差说一句“为君效力,万死不辞”了。
      司玦斜睨秦琅一眼,发现这位鼻梁已经养好了,消去青肿后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的相貌,可那股子流里流气的劲儿仍是在的,虽说瞧着有些粗鲁,但胜在讨喜。
      “秦兄,这是王公子的私事,我们还是莫要冒犯才是。”兰潜不动声色地拦住秦琅要往司玦跟前凑的动作。
      二人的视线交接至一处,端的是火花四射,都晓得对方心里是个怎样的想法。
      司玦看完左边的人看右边,在自己采风的小册子上默默添了一笔,邪气糙汉X温润公子,这个组合好像也不错耶!
      “几位,我们要不先到前边去?”邱盛看着剑拔弩张的兰、秦二人以及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视线,弱弱地提议道。
      这一声唤醒了三人,如果裴渡在前边没找着人,很有可能往回走,到时候抓到“狼狈为奸”的他们,那场面可就有的掰扯了。
      于是四人往前走。
      司玦本来是想和这三位分道扬镳的,可想了想,留在山上还是会被裴渡逮住,不如先与这三人一道上亭子那边去,那儿有条小道,他可以从那儿下山。到时候钻进闹市中,裴渡再想找他,就困难了。
      哪想裴渡不愧是大学士的儿子,到前边未找寻多久,就发觉出端倪,悄悄地原路返回,跟在四人的后头,等司玦坐到亭子里的凳子上休息时,裴渡一下子蹦了出来,堵住司玦的去路。
      当着另外三人的面,裴渡毫无心理包袱地抱住司玦的胳膊,一秒小白兔精上身,眼角泛红:“你怎么可以伙同别的人欺骗我呢?阿玉哥哥。”
      秦、兰、邱三人看得瞠目结舌,刚刚他们与裴渡也短暂地说了几句话,只觉得对方是个谦谦君子,怎的现在成了一副娇滴滴的模样,看负心汉一般地缠着司玦。
      负心汉?司玦生无可恋。
      头脑放空了一会儿,司玦捏着裴渡的下巴,把贴着他的头往另一边推去:“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年长我两岁,怎的叫我哥哥?”裴渡看起来是真的嫩,可他的的确确满了十八,再过两年就要行冠礼,只是生的矮了些,比司玦高不了多少。
      听到司玦说的这话,裴渡当即脸一红,这下算是坐正了,将手当成扇子,给自己扇风:“阿玉在我心里高大威猛,我才……”
      司玦扶着栏杆干呕。
      他看向兰潜,猛地想起自己先前在牢里说的那句“兰哥哥”,当即面色一黑。
      这算是什么因果轮回的报应吗?
      “这位公子,俗话说两情相悦,方能长久……”兰潜在一旁听了许久,握着小金珠的那只手手心泛白,实在是忍不住,上去说了一句。
      哪想这句话算是给裴渡递了枕头,裴渡本对兰潜有几分敌意的眸子里迸发出感激的色彩来。
      “是呀是呀!阿玉哥哥,我爹都告诉我了,你当着群……你当着大家的面,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句话裴渡没说出来,司玦先一步捂住了对方的嘴,为的是避免二次社死。
      这算什么?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今儿系统不在,都没人陪他演内心小剧场了!
      “我艹!”司玦猛地缩手,无他,手心被裴渡这个白切黑的小变态给舔了。
      裴渡面颊泛着红,双眸里氤氲着水光,整个人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儿,泛着粉。
      司玦顾不上擦手,要从亭子里翻出去。
      这亭子建在一池湖水中,若是翻出去定要落水,裴渡没想到会把司玦逼成这样,瞳孔一缩,脸都白了,急忙去扯司玦的衣袂:“殿下!”
      同时扑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人,兰潜半个身子探出亭去,却只有衣袖的一角从他的手心中滑过。
      司玦——他自然没有落入冬天刺骨的湖水中去,反倒表演了一波凌波微步,踩着残荷到了湖对面,最后跃身而起时,转过身子对裴渡比了一个中指,同时耳边响起积分被扣的声音。
      “殿下什么时候学的轻功呀。”裴渡呢喃着,眼里的光却是更亮了。今天又发现十一殿下的一个小秘密呢!四舍五入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兰潜被秦琅和邱盛扯回亭子中。
      秦琅的语气极其夸张,他抖着手:“我勒个乖乖,还真有轻功这一说呀,我以为都是话本里骗人的把式呢!”
      骗人的,他的手抖不是因为要把兰潜给拉回来,而是裴渡刚刚那一声“殿下”,他算是知道今天的那种违和感是什么了,皇宫里正好传来十一皇子和裴家郎君的香艳话事,姓裴,姓王,可不就对上了吗!不过那群嚼舌子们谣传的太离谱,这哪里是十一皇子非裴渡不可啊,明明是裴渡追着十一皇子跑!不过,也对,凡人对龙子凰女的求而不得哪比得上神仙堕落来的刺激呀。
      邱盛倒是没注意到那一声,他先是被司玦那犯傻式的行为给震住了,后来兰潜又差点跟着跳下去,就更顾上别的甚么了,等把兰潜拉回去后,又见着本该落水的人飞上了天,到最后他的心里甚至只余留一种麻木的感觉。
      今儿他们只是想拜佛讨个吉利,这一波三折的,真是令人心累。
      裴渡本来还沉浸在病态的喜悦之中,可亭子里另外三人的存在感极强,又有一个把心思写在脸上的兰潜,他那激动的心便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十一殿下就像是夏日里的骄阳,即便见不着,那热意也会穿过户牖,包裹住一颗本就燥热的心,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
      于是枇杷小院的三人只见裴渡又变了副面孔,谦谦君子似乎化成一名妒妇,满齿留酸的:“哼,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肖想我家阿玉的。”
      说罢,裴渡冷哼一声,离开湖中小亭,又去寻司玦了。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嘛!”邱盛气得跺脚。
      秦琅摇着扇子,去看裴渡离开的背影,得,这位爷嘴里说得好,也不想想那位十一殿下想不想被他给肖想。
      兰潜有点儿蔫,他是把裴渡的话记进心里了,手心再一次收紧,被里边藏着的小金珠硌的生疼,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却又那般的遥遥无望,令人无力。
      “唉……”
      湖面上,不知是谁的叹息泛起了波纹。
      ……
      礼部。
      各级官员正如火如荼地批改考卷,时不时对考生们写下的策论与诗词进行点评,或好或坏,总归在繁重的工作中找寻出一丝乐趣。
      读到一句“神来之笔”时,赞叹连连。
      单纯改卷的官员们将整颗心沉入至其中,十年寒窗苦读,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再看考卷,心中甚是怀念,也看的更为仔细,这是既要对得起参考的举人们,也要对得起自己这一身来之不易的官服。
      无人知晓,负责整理考卷的某位官员眉眼低顺,将留满墨迹的纸卷纳入卷筒中时,他借由宽大衣袖的掩饰,悄悄对其进行替换。
      阅卷室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
      砰的一声,由外及内,门扉大开,几名带刀侍卫鱼贯而入,堵住房内所有的出路。
      着窄袖绿色朝服的供奉官缓步跨入其中,面上带笑。
      “奉陛下之命,特来核验各级科目。”
      “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可爱深红爱浅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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