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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祭服美人(修) ...


  •   连绵不断的沙丘、沙丘、沙丘。

      死亡的气息沿着这些黄金般的沙子爬上脊背,如同利刃出鞘,挖骨噬心。

      在回鹘族古老的语言里被命名为那波木的死亡之地,在信仰轮回天的百色族眼里,却是平等的象征。

      这片土地上缠绕的是矛盾的死亡与平等,埋葬每一位来客。

      废弃的鲜艳轻纱挂在寥寥无几的灌木上,孤零零的彰显着这里仍然具有生命的存在,该是某些迷途的商人挂上的,用来指引前进的方向,至于他们的结局是困死还是别的什么,既无人在意,也便随着这些轻纱的飘动被轻飘飘的略过了。

      死亡,在这片沙漠里,只是稀松平常的一次喘息。

      ——沙漠的喘息。

      烈烈的风吹起袍袖,耀眼的金光夺目,骆驼的蹄子踏碎尸骨,义无反顾的前行,闯入这片禁忌之地。

      ——于是沙漠的喘息骤然撕裂。

      行苇轻巧的骑在骆驼上,踏出的深深浅浅的蹄印被风沙争先恐后的掩埋,黄金做成的驼铃挂在骆驼的脖子上,金响雄浑,随着细沙埋没的声音扩散,弥漫,无处不在。

      毒蛇冰冷的鳞片磨过沙粒发出细碎的声响,沙漠里的蜥蜴蛰伏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她随手扔出一颗宝石,不知砸在什么动物的身上,嘟噜噜滚了出去,毫无声响。

      不远处是一队装满珍宝的马车,饥肠辘辘的商人困死在金银堆里。

      行苇懒洋洋的砸着宝石消遣,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被她拿来取乐,若是让那宁死也要守着财宝的商人知晓了,免不得要吐血三升,气的倒仰。

      可他已经死了,死人是没办法说话的。

      她转而摩挲着宝石光滑的镜面,烈日之下,阳光被反射的晃眼,握在手里却是冰凉的触感,倒映出少女白皙的指尖。

      还是搞不清凡人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快死了,却还不愿意放下这堆无用的金银,宁肯希冀一个只会在梦里出现的过路人,也不愿意放弃已如海市蜃楼般的利益。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蠢呢,还是蠢呢?

      行苇打了个哈欠,把这些奇怪的凡人从自己的头脑里挪开,重新望向前方。

      ——还是那片荒芜的沙漠。

      行苇厌烦的敛眸,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骆驼的毛发。

      ——无聊,没意思,早知道不来了。

      她原本穿梭在各个世界玩弄蝼蚁,却听到了信徒的感召,兴致勃勃的前来一探究竟,本来以为会是自己的新玩具,却一来就被困在这幅身体里,弱的连她看都不想看一眼。

      行苇啧了一声。

      烦,烦,还是烦。

      明明已经把痕迹抹除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找到召唤的方法呢?

      难不成那些蝼蚁里还真有些不那么废物的?

      思绪漫游到这里,行苇干脆抛了缰绳,躺在骆驼背上向前行进。

      蹄印被风沙不断掩埋。

      _

      流云几乎绝迹了,猛烈的日光映照下来的时候,一切都无处遁形,她金色的眼睛清晰的映照出来,连里面奇异的纹路都一清二楚。

      那里面的光辉不断流动,像是渐渐散落的细沙。

      日光侵扰不到她的身上,感应越来越强烈,骆驼忽的停住了脚步,在原地喷着响鼻,行苇起身,抬头。

      举目望去,是一片旷远的沙漠,荒凉寂静,干旱贫瘠,只是在这些荒芜的沙丘中,竟现出一座春城来。

      那城墙极高,却还是有柳枝纤弱的探出,一抹细微的绿,在这季节不明的沙漠里,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幻梦。

      ——或许也是他们的坟墓。

      ——反正不是她的。

      行苇微微坐正了身体,轻轻的笑起来,兴趣一下被重燃,她饶有兴味的调转方向,一步又一步,逼近那座死寂的城。

      雕花的城门是雪木制的,这种名贵的木材历经千年而不朽,此时一似新木,看不出这城何时所建,但它恭敬的敞开着,仿佛在不知多长的时间里一直等待着来人。

      行苇的笑里带着些纵容,毫不顾忌的踏了进去。

      也许还真有什么可爱的小花招呢?

      春光一刹那间溢满门扉,晃的她眯了眯眼。

      她未挽髻,鸦黑的发随意的披散,被城中柔软的春风抚顺,一根绛色腰带松松垮垮的系住飘扬的白衣,熠熠生辉的金眸糅合了太阳的温度,一眼望去,夺人心魄。

      金铃响动着向前飘去。

      这城的主人该是一个很有心的人,城墙垂柳无一不精巧绝伦,连青石铺就的板路都别有一番野趣,满城的杏花开的极盛,被骆驼震的扑簌簌落在行苇身上,她无甚在意的拂落这些苍白无力的花瓣,抬眸,在杏花的遮掩下,满城的春光里,瞥见一个人。

      一个用折扇遮了半张脸的青年,苍青色的珠串笼着消瘦的手腕,没入一身庄重祭服中。

      黑红交杂的祭服宽衣大袖,两条绯色的璎珞垂下,繁复的纹路用金线绣出,从领口一直蜿蜒到下摆,珍贵的宝石镶嵌在衣摆上,半红半蓝,腰间的饰品玉佩叮叮当当的随着行动发出声响,却又并不杂乱,和谐的像是宫廷最好的乐师在弹奏琵琶,清雅的熏香在这身祭服上恰到好处,珠串项链都是相似的颜色,一齐顺从的依附在冷玉似的肌骨上,青年缓缓的收起折扇,露出一张妆点过的美人面来。

      他一步一步走下建的极高的祭台,阳光便也一寸寸侵略过来,吻过他秾丽眉眼间缠绵的郁色,吻过清如秋潭的沉静碧眼,吻过赛雪欺霜的肌骨,等到他完全暴露的时候,只一抬眼,四周青山都默然,正合了那句话——“任是无情也动人。”

      “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大人,敢问神名?”

      山鬼般艳丽的青年笑弯了一双碧眼,珠串随着他的行动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他佯装恭敬的开口,一举一动端的都是大家贵子的姿态。

      因为容貌过甚,他就算是以一种如此散漫的姿态站在那里,也姿容妍丽,烨然若神人。

      行苇却仿若没看到艳色逼人,她不甚在意的打了个哈欠,玩味的眼神透过这层皮囊剖出里头的淤泥来。

      有点意思。

      “你想要我复活他们?”

      黑发的少女骑在骆驼上高高在上的着看他,答非所问的话语被她理所当然的说出来。

      “是。”

      他的笑意加深了,摆正了一点姿态如此说道。

      “作为交换,在下会带给大人最想要的东西。”

      行苇挑了挑眉,没有理会他的大放厥词,只是傲慢的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吐字。

      “是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柳春启仍旧是那副盈满笑意的模样,攥着折扇的指节绷紧的时候像一截玉竹。

      “一定让您终身难忘。”

      “终身难忘?”

      这个蜉蝣般的生命信誓旦旦的说到,他的瞳孔是深沉的绿色,清澈如泉,却裹挟了太多谋划,恰如其分的引起了她的注意。

      既然如此,那便玩玩看吧。

      “给我看看你的筹码吧。”

      行苇笑吟吟的说,带着点孩童的天真。

      “这样,我才好下注。”

      她的兴趣已经被提起来,此时颇有着些诱哄的意味,设好了牢笼等着猎物入套。

      柳春启含蓄的微笑起来,他维持着那副狡猾的姿态,伸手从宽大的祭服袖子里扯出一张图来递给行苇。

      “请。”

      那是一张泛黄变旧的纸,感应就是从这里传出的,这纸张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卷成一束用玉扣扣住,行苇轻轻一掰,它就打开了。

      上面弯弯曲曲的画着些线,六个点缀在上面用朱笔圈出,周围地势山貌一览无余,明显是一张地图。

      地图?

      莫名奇妙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行苇很有些新奇的翻看了几下,见看不出什么便失了兴趣,把这图卷成一团扔给柳春启了。

      他顺畅的接住,妥帖的放回原处,被微风吹起袍袖,如玉树临风,还不忘对她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不太对劲,这个笑容……?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朝她抛媚眼吗?

      行苇眯了眯那双非人的金色眼睛,难得如此认真的去查看一个人的命运,纤细密集的金线轻轻的颤动着,却在她查看的时候一根根崩断,直到满地都是散落的金线,行苇才挑了挑眉。

      孤苦伶仃,不得其所。

      行苇咀嚼着这八个字,心里难得被激起了些兴趣,她本以为他只是抹去了自己的情感,却没料到这人连命运轨迹都抹除了,就连她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他之前的命运。

      ——复活?

      她望向那座祭坛,浓浓的血腥味从祭坛内部飘出,被杏花的香味盖住,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花费如此大力气在沙漠中修建一座春城,又用了不知多少人祭祀竟然只为传递一丝讯息给尚不知真假的神么?

      行苇轻轻的笑起来,终于抬眼正视起这个狭窄世界里的蜉蝣了。

      好嘛,能引起她的注意,这人还算有点本事。

      审视的眼睛比死神的镰刀还要更利几倍,被审视的人却一切如常。

      柳春启静静站在原地看她,被不断扑簌簌落下的杏花浇了满身,他的眉眼被这柔软的花瓣一映,竟交杂了几分春意,好像他下一秒就会生根发芽,抽出新穗一般。

      春日仙人,不过如此。

      行苇摸摸自己的下巴,莫名感叹了一句,这具皮囊还真是漂亮,罢了罢了,看在皮囊还够吸引人的份上,勉强够玩具的资格吧。

      哎,不知道这次又能维持多久呢?

      ——算了算了,玩具,换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嘛。

      于是她轻巧的走过去,杏花飘落的花瓣还在继续往下坠,不一会就已经落了满地,铺出一条花道。

      她踩在这些轻飘飘的花上,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笑意盎然的说。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代价是你的一切。”

      “——你愿意吗?”

      柳春启的情绪没有起一点波折,他大胆的直视神明的眼睛,丝毫不在乎秘密的袒露,没有半点迟疑的应声。

      “我愿意。”

      行苇满意的笑起来,干脆利落的从骆驼上下来,纡尊降贵的来到他面前。

      他抽出那张地图,轻轻敲了敲那枚精美的玉扣,那玉其实不像玉,倒像某些动物的骨头被修成了这个样子,森白森白的,发出一点微弱的凉意。

      行苇心里那种怪异的熟悉感稍纵即逝,但她却没有放过,这骨头是什么东西?是谁的骨头?

      难不成是她自己的?

      看上去还蛮有意思的,行苇寻找着能令自己感到愉悦的方式,指尖碰了碰那冰凉的骨扣。

      一点情绪如同细微的水流冲刷了一下那颗早已坏死的心。

      …诶?

      行苇歪了歪头,望向柳春启,示意他给出一点解释,别再浪费她玩乐的时间。

      “这将是一切的终焉,当这条道路重新开启,您将会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柳春启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他的睫羽像蝴蝶一样振动起来,掩盖住碧眼里的疯狂。

      一切的终焉?行苇温和笑了笑,用一种纵容的眼神看着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傲慢的不可一世。

      总归是自己的玩具,她在心里轻轻的叹上一口气,装作苦恼的想着,实际却兴奋不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车队明日至此,大人,稍作休息吧。”

      柳春启毫不在意的略过了这不合时宜的笑声,笑意吟吟的开口,狐狸似的狡黠一笑。

      “见面礼,敬上。”

      行苇饶有兴致的笑了一笑,却不再看他,哼着歌向杏林走去。

      她的脚步轻巧而无声,速度却快,衣袖飘飞在阴沉沉的黑暗里,利落的脱出,又被杏花层层拦截。

      柳春启远远的望着她,繁冗的祭服美丽而庄重,死死的压住那个时刻不安定的灵魂。

      暗色铺染而来,他站在暗处,任由黑暗侵蚀那双碧色的眼睛。

      明月在浓雾中半隐半现的升起了,惨白的一轮,残缺不堪,羸弱不堪,将将消融。而命运的金线,也将在这轮诡秘的月亮中越缠越紧,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将猎物一举绞杀。

      残月如刀,杀身应有刃。

  • 作者有话要说:  练笔文,别骂角色也别骂我,常修常改,全文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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