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福作灾》西庐君

1、昨时

　　进入新千年的上海，具有难以形容的朝气，焕发着自开埠以来，经历几朝后的再度重光感。去岁南方士大夫，全力维护“他改变了中国”，集结淮河以南大姓，和海内外宗族势力。用不到千亿美金，成功阻击并击溃，先在整个世界搅风搅浪，又去香港澳门地区，兴风作浪的境外资本空头巨鳄。此一战让世界知道，华人“贵族”群体，不但团结爱国，还是群很会用脑子的人，使得在英法美华裔群体，地位都抬升不少。抬棺宰相也一改对内强硬作风，亲自飞抵欧美从事外交开拓，一句“我就是来给你们消气的”，成功避免了当时，已然极度紧张的外部局势。一场千禧年含有亡国的危机，在有力领导下不但走出阴霾，还奔往了欣欣向荣。那时候全国各地的拆迁已经陆续出现，但还属于新鲜事物，上海到处还是民国晚期风貌，两层木楼与石库门最是常见。商品房多是先富起来人员，还有华侨回国家庭所有。

　　分配房屋政策虽然已经明面取消，但大多数重要单位，依旧保留此项福利。市中区工人分房，向来多是一间房为主，要么就是分到在当时观念里，地域较偏的各大工人新村。住房困难是上海，当时普通居民最大障碍。物质上已经全面放开多年，不用在去浦东、青浦，等乡下去挖野菜，和农民交换杂粮果腹。那时本地工人们，还有那些天南海北的农民工，在上海这座大城市中，都活的有盼头与奔头。普遍基础月工资都在四百元左右了，这里还是特指农民工收入，如果能进入工厂，哪怕没有本地户籍，若是有技术加持，一月上千上万也不稀奇。那会上海的房子，普通双职工家庭购房，那只需要十年左右，就能购置一套六十平两室，若是出中环只需要五年。花木、三林地区外环外的房子，一套也就一到三万，本地工人购房很容易，只是那会都没想到去买。还等着单位会福利分房，要么就是排队等公房。外地人也基本是赚了钱，要回家修小楼房，那时乡土情结可比今日重。

　　在这万象革新的年景中，江南六百年贵姓的顾家，发生了重大事件，也可以说是一场巨变。自改革开放后，顾氏在姑苏的小宗，因经营与才智的无双，竟是将庞大的顾氏宗人，自清代中晚期分家后，再度集结捏在一起。这支小宗的话事人，就是年仅55岁的顾宁生。顾氏一门百年来，又一位绝顶聪慧的人。只是天道从不会给人以满贯，算是正值壮年的顾宁生，在这一年突然通告族内，将于湖北家庙中羽化。这一消息公布可谓石破天惊，顾氏一门立即出现划分阵营，只是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顾宁生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若是其羽化后，顾氏若被无能者掌握，那只会害了这个延绵千年的宗族。其还在世就让宗人各自抱团划队，那即便其亡故后，顾家不再是一个整体，也依旧还具有强大能量。也能避免为争首位，而祸起阋墙内斗自损，可以静静地等待，顾氏往后再出能人。

　　顾宁生的父亲是独子，没有亲兄弟，哪怕同父异母的。好在堂兄弟们一大把，形成了苏南顾氏。如此有其父功勋在，还有其弟顾宁和在部任职，大妹夫在地方要害部门，这般势力加持下，那依旧能稳稳的，号召苏南顾氏，形成自己一方小天地，并钳制浙江几支顾氏宗人。端的是机关算尽，未有遗漏一处，宗族合与不合，都能和微妙的平相处。整体实力还能让外人，不敢生非分妄念，也能防止被一网打尽。若是他能在活十年，想来顾家也会出，有代号的首长。对于大姓人家而言，晚年时期痛失长子，是极为悲痛之事。碧螺春采收完成未久，顾宁生羽化而去，家中老父母大病一场。年前已被送回苏州，由顾宁生独女顾瑜恵抚养的，其一房里第三代，唯一男丁顾瑜宝。在被召见说话，还亲眼目睹，“神奇羽化”后，紧接着就在苏州，参加了顾宁生没有遗体的葬礼。

　　此时还顶着发髻的顾瑜宝，在未满十岁整的年纪里，在自身拥有当时国内知名民企股权，以及相应海外信托权利同时，继承顾宁生名下全部同等股权与权益，成为账面上有数的小土豪。经历安徽那数年，被拐卖的生活，在到被寻回苏州家中，虽然顾宁生羽化时其才十岁，可已然心智成熟。自知处境的顾瑜宝，对伯父的突然离去固然悲伤，可没有惶恐与害怕。随顾宁生修行近三年，能通背五经的他，当时有的只是坦然面对。大姐顾瑜恵对他是真爱，这点完全毋庸置疑，既是长姐也如同母亲。顾瑜宝出生还没一周，就是吃着顾瑜恵奶水直到断奶，如此情谊与母子无异。顾宁生在寻得顾瑜宝后，直接将其过继，成为顾瑜恵宗法上的亲弟弟。有此多层关系保护下，年幼的顾瑜宝，根本不怕自己出意外，何况自己还是将军的独孙。

　　葬礼时顾瑜宝因为过继给了顾宁生，就是唯一嫡子兼长孙。只是年齿还未到十二周岁，就不需要参与太多繁琐事，外间各种丧礼事务，自有其他“孝子”代替。他只要在老宅书房中，独自安静读着漫画书，等待一切结束，就能恢复平日生活。葬礼要结束的最后一日下午，一个长相可以用，美人来形容的少女，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书房。那会顾瑜宝还不清楚，只有自己和祖父，以及少数许可人员才能到此。加之当时参加丧礼的人又非常多，整个村子里都是各色人等，吊唁与慰问者络绎不绝。顾瑜宝还以为是哪家，迷路了的亲戚家姑娘，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家这个宅子外人，是不会请入中堂之后的。只见那美少女，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在顾瑜宝所在榻上，案几对面坐下，很自然的脱鞋盘腿。顺手还拿起案几上的一本漫画，自顾自就看了起来。

　　榻上小桌几放了不少坚果，因为不喜欢碎屑掉落，顾瑜宝很少在室内吃这类玩意。美少女一言不发，眼睛盯着漫画看，却把一碟开心果，推到了顾瑜宝跟前。十岁的顾瑜宝，那会已经懂得审美，对面的姐姐怎么看怎么顺眼。也知道君子之行，和关照女眷是必须的德性。双方如此都没有言语下，其就自行自愿的，开始剥开心果，待净碟中有十几粒样子，就推到美少女跟前。最后就变成美少女看漫画，喝着娃哈哈，顾瑜宝给她剥各种坚果，还要小心坚果碎屑不能落出。如此从下午一点许，直到下午三点多，因为书房有挂钟，顾瑜宝时不时会看时间。美少女到这会，才总算开口说话，声音很是清灵好听，带着吴地读书人家女子，特有的温婉甜糯道：你一个男小孩，怎么有这么一头好长发？长得也是很乖，嗯，还很懂事。你啊知道我是谁？

　　顾瑜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选择了沉默以对，沉默是对付一切的利器。这是顾瑜宝在大伯教育的三年中，悟出的第一种技能。只是手里给剥上了芦柑，怕好看的美少女姐姐，会因为吃坚果太多上火。见顾瑜宝不答话，美少女大胆的伸手捏了捏他脸，很是满意的继续道：我给你梳头发，啊好？这个提议让顾瑜宝很莫名，可不知为何，就是生不起拒绝心。就任由美少女，直接移到自己一侧，在把自己发髻解开。对方很温柔的，先给捋了捋头发，不断夸赞发质好，在很熟悉环境的，下了榻去洗漱间，拿出一把木梳。很轻柔细致的，自头顶先梳顺发路，再一缕缕将发梢梳顺，最后才是一梳到底，很是有路数与频率。每一次梳前额，美少女身体靠近他，那体味也是好闻极了。如此温柔细腻下，让十岁的顾瑜宝，内心很熨帖舒服，有种别有的暖心感，就任由着美少女摆弄自己。
　　本就因为美少女闯入，耽搁了午睡，梳头的舒适感，让顾瑜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在醒来时已是傍晚，自己一人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毯。是大姐过来叫醒的他，好去给奉堂上香了。本想对大姐说，下午有个好看的姐姐来过，可一想又不太真实，就没有说出口来，甚至觉得那是梦境。待大姐给顾瑜宝把头发盘好，只见她柔和怜爱，还带着隐隐悲伤说道：阿弟，这学期读好，等过了暑假，我们就去上海生活。那里可热闹了，你能认识许多新朋友。这头发也会剪掉，个么就像个正经的，读书人家小公子了。顾瑜宝自打有记忆起，就不是很爱说话，给人以温和沉稳感。和顾瑜恵生活小半年里，多是这个大姐说，顾瑜宝听着做，姐弟俩倒是很和洽。在大伯衣冠冢落葬后七日，道观中几位大伯徒弟出现，在老宅奉堂之内，举行盛大斋醮。

　　十岁的顾瑜宝，内穿素白、淡蓝、藏青三重衣衫，外罩湖蓝祥云法衣，上有苏工满绣孔雀双盘补子，头戴青玉冠簪，罩黑纱无翅帽。在有模有样按照仪轨念裱后，由顾宁生大弟子，为其去冠除服，一缕缕剪掉长发。并用一方精致的，鸡翅木长条匣盛装长发，将会带回道观，据说另有他用。对于常人而言，很难想象十岁的孩童，会经历这些如电视剧一般场景。主要顾瑜宝本人，还不闹腾不做怪，一板一眼配合做好一切事情。这么小的年岁就这么镇定，让痛失爱子正病着的，顾瑜宝祖父子修将军，算是有那么一点慰藉。长子仁孝还聪慧过人，这是所有人公认，如今长孙看着也不是太差，就算以后成就达不到长子那地步，看样子也是能守住家业模样。顾瑜宝春节后入读金门路，附近的彩香实验，考试测定直接就是六年级，秋季入学就能升中学。长孙十岁就能上中学，有此聪慧的第三代，这让一生戎马要强的他，才不至于长子英年早逝后内心破灭。

　　经过家中一系列商讨，当时已然流行的DNA检测，已经很肯定顾瑜宝，是顾家血统无疑。长子去世第一时间，老人就决定由自己，亲自抚养这个独孙，把其带回上海生活。只是两个女儿家里，都有些闹腾。长女是顾瑜宝父亲姐姐，是老人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女儿，那可谓是极为疼爱，如今却是想要顾瑜宝抚养权。老人自然是知道，自己长女不是为了，顾瑜宝名下拥有的，两份w集团股份，只是想有个儿子傍身。可长子哪里早就过继，族谱都登录好数年，自己长孙女顾瑜恵，也需要有个“亲弟弟”。而小女儿也是和，自己长女一个想法。几番比较下来，老人心里自然是认定，自己抚养才是最好。加上老人心里，对自己唯一的孙子，心里是有愧疚的。长孙不到三周岁，就流落在外受苦多年，被找到后还怀疑过他血统。如今还没有亲生父母抚养，为了自己家独苗往后计。有个成年能干的“亲姐”，“父母”都是长子长女，于大义上才能占据高地。在顾氏门内与连襟中，还能强化地位得到最大助力。

　　为此和自己两个女儿，也是好一顿斗智斗勇。当时为了顾瑜宝抚养之事，姐妹俩那是已经互相在斗气。在多方考量协商后，加上他自己那点私心，就决定了亲自抚养。这于礼法和念想上，都能有效避免，家里出现不和，还能让两个女儿停止斗气。对于顾瑜宝生父，自己的次子顾宁和，老人家此时也没了，往日那般不待见。金融阻击打的漂亮，给顾家得了大脸。如今还就他诞下唯一子嗣，算得上是顾家功臣，可孩子是绝不会给他养的。而当时家中的弯弯绕，顾瑜宝是不会清楚的。只是知道自己以后，大概率不用再做小道士，会向自己羡慕的“普通人”那般，正常安稳的去生活。做了三年小道士，学会了很多文武艺，可小小的人儿内心，真就只想做个平凡人。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有正常的生活与家庭。而不是有个将军爷爷，和高官父亲。